相魁、張武等人同樣一臉憂愁。
農寨主猶豫再三,嘆息道:“還是……還是算了吧。他現在是我們的主公,他的話我們必須遵從。最重要的是,他很厭惡別人擅作主張。”
“可是不告訴魚公,等魚公發現以后,我們也難逃責罰。”
“魚公縱然責罰我們,也不會太狠。主公要是責罰我們,不死也得脫層皮。”
四個人商量了一會兒,最后齊齊嘆了一口氣,他們決定一起瞞著魚豐。
四個人依照魚禾的吩咐去做,當天傍晚就集齊了魚禾要的四百人手。
魚禾帶著他們,換上了一身難民的衣服,讓他們住進了難民的營地,學習難民的生活方式。
魚禾不可能帶著人大搖大擺的進入巴蜀。
所以扮作難民,是最好的選擇。
巴蜀之地最不缺的就是難民,所以魚禾帶著一群難民在巴蜀之地亂竄,不會引起別人注意。
魚禾將人塞進了難民營以后,就不再管他們。
雖然魚禾決定了去巴蜀之地,但他并不急著離開。
他在離開之前,必須先處理好兩件事。
第一就是兵甲的藏匿問題。
第二就是冀州程氏的問題。
藏匿兵甲的事情,魚禾交給了彭三和劉川。
冀州程氏的問題,就需要時間等。
魚禾一等就是七日。
七日后。
曹真帶著南郡的豪族,以及南陽郡的豪強陰氏的人,押解著大批貨物出現在了平夷。
一到平夷,曹真等人照例吩咐人將東西送到了平夷的庫房。
庫房的管事會依照貨物的價錢,為貨物定價入庫。
貨物入庫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大家互相也熟悉了,曹真和魚禾不需要時時刻刻盯著。
曹真等一眾主事之人,到了平夷以后就住進了四海客棧。
魚禾在入夜以后才出現在客棧。
一進門,曹真等人就迎上前。
魚禾稍微打量了一番,發現曹真等人當中多了一個人。
一個行走坐臥間皆遵循著某種規矩的青年人。
青年人跟隨著曹真等人向魚禾施禮的時候,一板一眼的。
舉手投足間的動作,像是用尺子量過。
魚禾大致猜出了他的身份。
曹真也第一時間向魚禾介紹了他的身份。
“魚兄弟,我為你引薦一二。”
曹真拉著魚禾,向魚禾介紹,“這位便是新野陰氏的嫡長子陰識。陰識過來見見魚兄弟。”
魚禾看著陰識俊朗的面容,腦海里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史書上對陰識的記載。
陰識,南陽郡新野人,最初跟著劉氏兄弟反莽的人,更始朝建立以后,被封為陰德侯,東漢初立被封為陰鄉侯,后定封為原鹿侯。
東漢光烈皇后陰麗華同父異母的兄長。
他對東漢的建立,出力不小。
但是因為外戚的身份,沒有被列入云臺二十八將之中。
他算是魚禾見到的第二位歷史名人,第一位政治上的歷史名人。
如今的他,還只是一個為了家族產業奔波的商人。
“新野陰識陰次伯見過魚兄弟。”
陰識略微拱手,不卑不亢,以他的家世,也不需要在魚禾面前卑躬屈膝,至少現在的魚禾還不值得他卑躬屈膝,他除了報出姓名之外,還報出了字。
“咸陽魚禾,有禮。”
魚禾稍稍拱手還禮,并沒有因為他是名人而表現的太過熱切。
簡單的認識過以后,魚禾邀請眾人入席,吩咐了四海客棧的廚娘準備了一桌上好的酒菜,眾人閑聊了起來。
聊了一會兒后,魚禾看向一直在旁邊默不作聲的陰識,“聽說陰氏要做銅的生意?”
此事在眾人中并不是秘密。
所以不需要藏著掖著。
眾人皆知這是一個有可能賠本的買賣,所以聽到了魚禾詢問,齊齊看向了陰識。
陰識沒有含糊,點頭應了一句,“是,還要仰仗魚兄弟幫襯。”
魚禾淡然一笑,“談不上幫襯,各取所需罷了。”
曹真贊同的道:“魚兄弟一句話道盡了做生意的精髓,做生意可不就是各取所需嗎?魚兄弟幫陰氏購銅,陰氏幫魚兄弟的買賣在南陽郡落腳,互相幫襯,誰也不欠誰。
陰賢侄,魚兄弟是一個大氣的人,也是一個不拘泥于小節的人。
你在魚兄弟面前,不要那么客氣。”
曹真在吹捧魚禾的同時,也提點了一下陰識。
看得出他跟陰氏的交情不錯。
陰識笑了笑,“禮不可廢。”
“你啊!”
曹真有些埋怨的指了指陰識,“不上道……”
魚禾笑著道:“初次打交道,陰兄弟遵循著俗禮不礙事。等以后交往的時間長了,陰兄弟了解了我的秉性,他就會放下俗禮。”
“陰兄弟?”
“魚兄弟賜教。”
魚禾沉吟著道:“滇地不缺銅,一些部族甚至用銅澆灌出一棵巨大的銅樹,可見銅在滇地并不值錢。陰兄弟購銅,倒也不難。
只是從滇地到此,路途遙遠,有多崎嶇山路。
往返一趟,耗資巨大。
所以銅運少了,有賠無賺。
運的多了,才有賺頭。
句町王的人和莊氏的人如今忙著運珍貴的皮毛、藥材、象牙、寶石等物,可抽調不出多少人手運銅。
句町王和莊氏又不允許我們組成大商隊在西南行走。
所以你的買賣注定要賠。
即使如此,你還要做?”
魚禾隨后要借著陰氏的力量在南陽郡落腳,所以魚禾不得不跟陰識講清其中的利害關系,避免陰氏賠了錢,在背后給他使絆子。
陰識聽完魚禾的話,還沒有搭話,曹真倒是先感慨道:“生意做到魚兄弟這個份上,可以說是仁至義盡了。有魚兄弟這樣的盟友,我們三生有幸啊。”
說到此處,曹真看向陰識,“陰賢侄,魚兄弟說的句句在理。誰都知道銅那個東西,拿回去以后,可以直接當錢使。
可運送一趟,成本極大,根本沒賺頭。
一馬車的銅,扣去成本,一文不賺。
十車以上,才有賺頭。
可如果運一馬車的象牙,反手就能賺千貫。
十馬車的象牙,那就是千金。
西南值錢的東西多了,你為何要跟銅較勁。”
陰識認真的聽完曹真一席話,對曹真和魚禾拱手,“曹伯父和魚兄弟的好意,陰某知曉。西南貨物雖多,但大多已經被諸位伯父叔父瓜分一空。我陰氏不能從諸位手里搶東西,那就只能惦記惦記諸位看不上的銅。”
曹真等人略微愣了一下,點著頭,沒有再多言。
陰識說的在理,西南貨物雖多,但大多都已經被他們瓜分,剩下的都是一些邊角料。
陰氏那么大的豪族,不可能吃他們的邊角料。
他們也不可能大方的將自己的生意分出來一些給陰氏。
陰氏不愿意跟他們起爭執,將目光放在銅上面,倒也正常。
“陰賢侄,那你可得多仰仗仰仗魚兄弟了。魚兄弟跟句町王和滇地莊氏的交情深厚,他要是愿意多幫襯幫襯你,說不定能多運回一些銅,讓你小賺一筆。”
曹真沉默了許久后,再次出聲提點陰識。
陰識拱手,“理當如此。”
陰識謝過了曹真好意以后,向魚禾拱手,“陰某曾聽聞魚公前些日子大婚,陰特地備了一份薄禮,還望魚兄弟別嫌棄。”
魚禾失笑,“我阿耶成婚,我收的哪門子禮。你回頭差人送給我阿耶去。當耶的成婚,哪有兒子收禮的道理。”
魚禾此話一出,所有人都笑了。
陰識也跟著笑了。
他開始相信曹真的話,魚禾確實是一個不拘泥于俗禮的人。
笑過之后,魚禾直言道:“陰兄弟既然執意要做銅的生意,那我也不攔著。回頭我就差人跑一趟句町和滇池,問他們購置銅料。
至于人家能送來多少,那就不是我說了算的。”
陰識正色道:“有魚兄弟這句話就夠了。”
魚禾點點頭,沒有再多言,眾人悶頭吃起了菜,喝起了酒。
席間再也沒談生意。
倒是談了不少風花雪月的問題。
陰識一邊陪著眾人飲酒作樂,一邊暗暗觀察著魚禾。
魚禾父子的發跡史,他略有耳聞。
對于魚禾父子從草寇轉變成溝通南北的大豪商,他充滿了好奇。
不僅他好奇,很多知道他們父子發跡史的人,都對他們父子產生了好奇。
他們都想知道,究竟是怎樣一對父子,可以在兵馬橫行的西南,打造出一片貿易黃金地。
他們也想知道,魚禾父子究竟是用怎樣的手段,周旋于句町王、莊氏以及平蠻將軍馮茂三方勢力之間。
經過觀察,陰識發現,魚禾看著似乎很尋常。
并沒有豪門大戶子嗣身上的貴氣,也沒有多少草莽獨有的豪氣。
他像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尋常人。
就是比尋常的同齡人成熟了一些。
能在一眾年齡比他大了一輪、或者兩輪的人中間周旋。
能在談笑間,讓人忘記他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人。
除此之外,似乎并沒有什么特殊之處。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曹真以請眾人去秦樓楚館繼續喝為由,將眾人請出了四海客棧。
但他自己卻留了下來,似乎有話要跟魚禾說。
眾人也猜倒了這一點,所以識趣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