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丘用不著他的時候,稱呼他為程延壽;用得著他的時候,稱呼他為程賢弟。
“高兄盡管吩咐,只要是程某做得到的,一定不會推辭。”
雖說魚禾和高丘暗中是對手,可明面上還是朋友,高丘主動上門請托,魚禾也不好拒絕。
高丘見魚禾答應的痛快,心里松了一口氣,“程賢弟可懂兵法?”
魚禾一愣,疑惑道:“你為何會問我懂不懂兵法?難道你要讓我率領著你的兵馬去作戰?”
不等高丘回答,魚禾失聲一笑,搖頭又道:“竹簡我讀了五車,可里面并無兵法。高兄如果想讓我率領著你的兵馬去作戰的話,那么恕我無能為力。”
高丘苦笑一聲,“程賢弟說笑了。程賢弟即便是精通兵法,高某也不敢讓程賢弟領兵去作戰。程賢弟非軍中之人,若是出了什么意外,高某也沒辦法跟冀州程氏家主交代。
高某之所以詢問程賢弟是否懂兵法,是因為高某所托之事跟兵法有關。
程賢弟如果懂兵法,高某說起來也就簡單了。”
魚禾做恍然狀,“原來如此……”
高丘繼續道:“近些日子我軍中的遭遇,程賢弟應該也看在眼里。賊人見我們人多勢眾,沒辦法一舉擊潰我們,就想盡辦法在路上設伏,拖延我們的行程,消磨我們的力量。
眼下應該只是小試牛刀,再往后,路上的伏擊恐怕會更多、更狠。
等到賊人將我們的力量消耗到他們能對付的時候,他們就會在前面布下一個大的埋伏,將我們一網打盡。
西南多山林,平夷亦是如此。
我軍中的將士多是北人,習慣了在平原和荒漠上作戰,在山林中作戰,難免有些束手束腳。
所以我不能跟對方在野外大戰。
我必須將對方趕進平夷城,在平夷城內圍殲他們。
因此,我決定親率精兵五千,先行一步,趕往平夷,打亂賊人的陣腳,讓賊人沒時間在野外布下大埋伏。”
高丘講的很透徹,魚禾也聽的很透徹,但魚禾還是裝出了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樣,“高兄是準備先行一步,打亂敵人陣腳?”
高丘緩緩點頭。
魚禾沉吟著道:“那我似乎幫不上什么忙。”
高丘搖頭,開門見山的道:“我走的時候,會帶走軍中所有精銳。剩下的民夫、更卒就得交給繡衣執法照看。
那些繡衣執法視財如命,卻又貪生怕死。
我怕他們從中作梗,所以想臨時聘請程賢弟為我帳下幕僚,幫我盯著他們。”
魚禾心中充滿了愕然,臉上卻不動聲色。
高丘在干什么?
讓老鼠幫他盯著米倉!
雖然將自己比作老鼠有些不妥當,但是此情此景,這個比喻卻無比恰當。
魚禾不知道該說高丘心大,還是該夸高丘膽大。
魚禾不好一口答應,就故作推辭的道:“高兄,民夫和更卒押運的可是糧食。而糧食是大軍在外作戰的重中之重。
繡衣執法只要還有點腦子,都會知道糧食對大軍的重要性。
他們就算再貪,也不敢拿糧食做文章吧?”
高丘遲疑了一下,嘆氣道:“程賢弟,你跟繡衣執法相處的不多,所以不了解他們的為人。他們真的是權小人膽大。
他們在地方上抄家滅口,無惡不作。
上報到了朝廷以后,就變成了他們查出到通敵賣國、心生反意的奸邪,并且已經將人就地正法。
我怕他們脫離了我的眼線,就將軍中的軍糧倒賣。
更怕他們倒賣了軍糧后,給我按一個通敵賣國、投靠反賊的罪狀。
到時候,我就算打了勝仗,也成了反賊了。”
魚禾一臉驚愕,“不可能吧?他們就算再大膽,還敢在大軍作戰的時候胡作非為?”
高丘不屑的道:“他們有什么不敢的。當除我們初入益州,趕到句町和滇國邊陲,跟句町人和滇人作戰。軍中的繡衣執法和地方上的繡衣執法就在巴蜀等地瘋狂斂財。
我家將軍一看,他在前面拼死拼活,人家在后面斂財,最后惡名還掛在了他的頭上,他又阻止不了,就干脆將戰事丟給了更卒和民夫,讓各郡校尉盯著,他返回巴蜀,跟著一起斂財。
朝廷對句町和滇國的戰事,他們尚且敢胡作非為。
我這次剿叛,又算得上什么。”
魚禾握起拳頭,狠聲道:“真若是如此,那繡衣執法們都該殺。他們簡直是國之大賊。”
高丘苦笑道:“陛下的耳目,除了陛下,誰敢動?”
苦笑過后,高丘向魚禾抱拳,“程賢弟,為兄不需要你做別的,只需要你幫忙盯著那幾個繡衣執法即可。只要他們不害為兄,剩下的隨他們去。
等為兄凱旋而歸,平夷的斬獲,程賢弟看上什么,隨便挑。”
魚禾一臉凝重的道:“事關高兄的身家性命,程某義不容辭。”
高丘感激的道:“程賢弟高義,受高某一拜。”
說完話,高丘就起身參拜。
魚禾趕忙托起高丘,道:“你把我當兄弟,才將如此重要的事情托付給我。既然是兄弟,就無需客套。高兄就將此事當成一個人情,以后程某有事求到高兄頭上,高兄還了人情就是。”
高丘重重點頭,“那就當高某欠程賢弟一個人情。”
二人商量好此事。
高丘讓魚禾收拾收拾東西以他幕僚的身份入軍營。
高丘先行一步返回了軍營,去安排魚禾身份的問題。
新漢兩朝官員的屬吏,并不是朝廷任命,而是官員自己招募。
所以官員的幕僚,也算是官員的屬吏。
高丘想要讓魚禾在軍中代他行事,就得給魚禾按一個帳前屬吏的身份。
魚禾在高丘走后,將高丘的目的告訴了楊尋和巴山等人,并且將自己已經答應了高丘的事情一并告訴了他們。
楊尋得知此事以后,自然是喜不自勝。
他在軍營里廝混慣了,自然是更喜歡軍營。
魚禾如今要去軍營做事,算是順了他的心意。
不用魚禾吩咐,楊尋主動請纓,去幫魚禾收拾行囊。
倒是巴山,在得知了此事以后,嘴巴張的大大的,站在原地愣了許久。
許久以后,巴山一臉震撼的湊到魚禾身邊,驚聲道:“主公,您是怎么做到的?”
魚禾去幫高丘看著繡衣執法意味著什么,高丘不知道,楊尋也不知道,但是巴山知道。
魚禾看著繡衣執法,就等于看著高丘大軍的糧草。
父子二人,一個在前,一個在后,算是徹底的將高丘裝在了甕里。
高丘成了甕中之鱉,那還他想贏?
巴山之前還擔心魚豐會敗在高丘手里,現在一點兒也不擔心了。
他反而更擔心高丘。
同時他心里充滿了好奇,他很想知道魚禾究竟是通過什么手段取得了高丘的信任,從而從高丘手里獲得了一個這么重要的任務。
魚禾攤開手,一臉無奈的道:“我什么也沒做……”
巴山急忙道:“那高丘為何會讓您幫他看著糧草?”
魚禾要是真的什么都沒有做,那高丘干嘛將看守糧草的重任交給魚禾。
糧草有多重要,高丘肯定知道。
高丘絕對不可能將糧草托付給一個他不信任的人。
魚禾感嘆道:“問題不在我身上,在那些繡衣執法身上。就是因為繡衣執法太能折騰,以至于高丘不敢信他們,所以才請我出手幫忙。”
有時候你打敗的敵人,并不一定是比你弱的人。
有可能他比你強,而且強很多。
你之所以能贏,是因為你的對手有一群豬隊友。
所以才有了那句‘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那句話。
巴山震撼的道:“就算是這樣,也讓人難以相信。”
魚禾笑著道:“我倒是覺得沒有什么值得難以相信的。你真以為高丘信得過我?他讓我幫忙盯著繡衣執法,又何嘗沒讓繡衣執法盯著我?
他只是不愿意看到繡衣執法在他離開后一家獨大,所以找我過去制衡繡衣執法的。
但我制衡繡衣執法的時候,繡衣執法也在制衡我。”
巴山愕然的道:“里面還有這么多深意?”
魚禾緩緩點頭。
巴山撓著頭想了一會兒,沒怎么想明白,干脆就不想了。
巴山追著魚禾問道:“那咱們隨后怎么辦?”
魚禾正準備回答,卻看見楊尋抱著自己的行囊興高采烈的跑了過來,趕忙將嘴里的話吞回腹中,淡淡的說了一句,“走一步看一步。”
楊尋興致勃勃的抱著魚禾的行囊走到魚禾近前,疑惑的問道:“什么走一步看一步?”
魚禾笑道:“我跟巴山在商量,萬一我們入了軍營以后,那些繡衣執法刁難我們,我們該怎么解決。”
巴山趕忙點了點頭,表示他跟魚禾聊的就是這個話題。
楊尋嘿嘿笑道:“你們別怕,我在軍中有不少朋友。他們真敢欺負你們的話,我們帶上我的朋友欺負回去。”
魚禾笑而不語,并沒有將楊尋的話當真。
楊尋的話太幼稚。
繡衣執法真要是那么好欺負的話,高丘干嘛還能容忍繡衣執法的存在。
高丘會第一時間干掉繡衣執法這些隱患,而不是找上魚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