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子們臉色發白。
“這……這瘴氣這么毒?”
三旬漢子嘆息道:“奪人性命如割草,焉能不毒?”
“難道就無解嗎?”
漢子們驚聲問。
三旬漢子遲疑了一下,道:“或許有解,也或許無解。反正我至今沒有聽說過誰能解決瘴氣之毒。”
說到此處,三旬漢子看著一眾兄弟,認真的道:“此毒若是有解,馮茂說不定早就拿下西南了,根本不需要廉丹出面。”
漢子們倒吸一口冷氣。
“如此說來,此毒無解?!”
三旬漢子遲疑了一下,道:“反正廉丹手里肯定沒有解毒之法,不然的話,他此次兵進犍為郡,肯定賜下解毒之法。”
漢子們面色一沉。
“沒有解毒之法,那進西南豈不是送死?”
三旬漢子緩緩點頭。
漢子們臉色一下子變得更難看了,其中一個漢子嘟囔道:“難怪文淵兄不看好此次戰事。廉丹沒有解毒之法,又派遣大軍進入西南,那跟送死有什么區別?”
“對,我可聽人說了,那些句町人和滇人就藏在煙瘴之氣遍布的山林里。想要找到他們,得先過煙瘴之氣這一關。”
漢子們憂心忡忡,七嘴八舌的說著。
三旬漢子長嘆一聲道:“別說是煙瘴之毒了,水土不服這一關,天水和隴西兩地的精騎都不一定過的了。”
祖祖輩輩都生活在相對干燥的西北的天水、隴西的精騎,一入益州,有人就出現了水土不服的征兆。
上吐下瀉,整個人都虛脫了。
天水、隴西兩地的精騎中,已經有十幾個人因為水土不服倒下了。
還有上百人已經出現了水土不服的癥狀。
古人的腸胃,遠比后世胡吃海塞的人的腸胃弱很多。
不同河流的水,喝了都會鬧肚子。
再加上醫療套件落后,大夫稀少,往往一個水土不服,就能要了人命。
漢子們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一個個蹲在地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三旬漢子看了他們幾眼,又道:“若僅僅是如此,我也不會說什么。畢竟天地間的東西,尋常人很難改變。我之所以會開口說不看好此次戰事,是因為廉丹分兵的情況。
巴、犍為、越巂三郡皆有戰事,而且還是一起爆發的。
三地之間相隔成百上千里。
卻能一起爆發戰事。
可見這背后必然有人謀劃。”
漢子們紛紛抬起頭,一臉驚愕的看著三旬漢子。
三旬漢子苦笑道:“你們別這么看著我,我說的是實話。廉丹率領二十萬大軍征討西南的事情,恐怕早就在益州傳開了。
大巴山里的蠻人,早不出山,晚不出山,偏偏在這么時候出山,往廉丹大軍面前撞。
他們是活膩了嗎?
不是。
他們八成是被人逼出山林,故意引廉丹出兵的。
犍為郡和越巂郡的戰事,應該也是人家故意為之,目的也是引廉丹出兵。
我猜測,句町人和滇人應該已經聯手,雙方已經商談過了,并且推舉出了共同的領兵之人。
此人八成已經在巴郡、犍為郡、越巂郡三郡外部署了兵馬,靜等著廉丹。
廉丹入了益州后,每到一地,都歇息三五日,趕到巴郡足足耗費了大半個月。
對方大概是等不下去了,所以故意引誘廉丹出兵。
而廉丹恰恰就順了對方的心意。
順了對方的心意也就罷了,偏偏還看不上越巂郡任貴,愣是不往越巂郡派遣一支兵馬。
他難道就不怕對方順勢集中兵力,吞了越巂郡,然后從西側給他狠狠一擊嗎?”
說到此處,三旬漢子已經徹底無話可說。
廉丹的所作所為,已經讓他脫離看不過眼的范疇,進階到了無眼看的地步。
他如果是廉丹的話,絕對不會干出這么多蠢事。
魚禾若是在此,一定會驚的說不出話。
三旬漢子不僅將西南的局勢說了個透,也將他的心思說了個透。
“文淵兄,那我們該怎么辦?跟他們一起去送死?”
漢子們一臉擔憂的看著三旬漢子。
三旬漢子苦笑一聲,“能怎么辦?大營內外如今有十七八萬兵馬,我們若是逃跑,一定會被發現,到時候十七八萬兵馬圍著我們,我們會被亂刀分尸。
唯今之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漢子們神色黯然的垂下頭。
“啪啪”
清脆的皮鞭被甩的作響,一個身著騎甲的漢子,提著馬鞭出現在漢子們的不遠處。
“你們這群馬夫,不去喂馬,圍在一起做什么?想造反嗎?想死嗎?”
身著騎甲的漢子甩著馬鞭,憤怒的喝斥著。
漢子們遲疑了一下,齊齊看向了三旬漢子。
三旬漢子低聲道:“先回去喂馬,回頭我們再聚,我會盡快想出辦法,帶兄弟們脫困的。”
漢子們齊齊點頭,離開了三旬漢子身邊,各自去喂馬。
身著騎甲的漢子,在其他漢子們散開以后,已經走到了三旬漢子身邊,冷哼一聲道:“姓馬的,我知道你跟那些馬夫是一伙的。
好好給耶耶們伺候馬,別鬧什么幺蛾子,不然耶耶們就將你們亂刀分尸。”
三旬漢子陪著笑臉道:“小人們哪敢鬧什么幺蛾子啊。他們之所以湊到小人身邊,也是向小人請教如何伺候好將士們的馬。
您也知道,將士們騎的戰馬比拉扯的劣馬珍貴。
戰馬得吃上等的草料。
益州的草料跟咱們西北的草料不同,那些是上等草料,那些是下等草料,他們也分不清楚,所以特地過來請教小人。”
身著騎甲的漢子冷哼道:“他們不知道,你就知道?”
三旬漢子臉上的笑意更濃,隱隱浮現出一絲傲氣,“小人當然知道,小人以前跑過益州,知道益州的那些草料能伺候上等馬,那些草料能伺候下等馬,那些草料馬吃不了。”
身著騎甲的漢子狐疑了瞥著三旬漢子,冷冷的道:“最好是如此,若是讓我發現你騙我,我就一刀宰了你。”
三旬漢子趕忙道:“小人哪敢啊。”
身著騎甲的漢子又訓斥了三旬漢子兩句,揮動著馬鞭離開了。
三旬漢子在身著騎甲的漢子走后,臉上的笑容和傲氣瞬間就沒了。
他臉上的笑容和傲氣,都是裝出來騙人的。
“咚咚咚……”
在三旬漢子的笑容和傲氣剛剛消失以后,軍營內外響起了戰鼓聲。
軍營里的斥候、先鋒軍,一前一后,浩浩蕩蕩出了軍營。
待到先鋒軍和斥候趕到了軍營外二十里以后,已經到了次日,大軍才正式拔營起程。
廉丹這邊拔營起程沒多久,魚禾那邊就得到了消息。
為了能將廉丹軍中的一切了如指掌,魚禾做了不少布置,光是探子,就埋了足足幾百人。
一部分是呂嵩手底下的人。
還有一部分是軍中的斥候。
呂嵩手底下的人是通過什么手段混到廉丹軍中的魚禾不清楚,但是那些軍中的斥候,是魚禾派人襲擊了犍為郡臨近巴郡的符縣的一支鄉兵,冒充他們,潛入了廉丹的軍中。
符縣縣尉、兵曹,以及符縣大部分青壯,此前在征討西南的戰事中,死傷了八成。
魚禾的人代替符縣的一支鄉兵應征,符縣縣令發現不了端倪,也不會詳查。
即便是發現了端倪,符縣縣令也不會戳破。
原因無他。
廉丹征召益州的吏民是有指標的,分派到了符縣多少,符縣就得湊多少。
湊不出來,廉丹就有權派人斬他。
符縣本就沒多少青壯,符縣縣令若是發現了魚禾派遣到符縣的陌生人,并戳破他們的身份,那符縣縣令就得再從符縣征召數百人。
再征召,能不能召到數百人不說。
光是中間耽誤的時間,就足夠讓廉丹將符縣縣令一擼到底。
所以符縣縣令根本不會查各地應征的青壯。
他只需要將人湊夠,交給廉丹完成任務就行。
至于身份不明的人到了軍中會不會惹出什么大禍,符縣縣令根本不會考慮。
人湊不齊、不能按時送到,命就沒了,誰還有心思想以后的事。
有數百內應潛藏在廉丹軍中,廉丹的一舉一動自然瞞不過魚禾。
夜郎城。
衙門。
魚禾坐在正堂內的座椅上,聽完了呂嵩的稟報,長長出了一口氣,“一個月了,廉丹那廝終于動了。
我還以為他不會動,還要在巴郡江州縣再待一個月。”
莊頃苦笑道:“別人碰到了如此強敵,很不得讓強敵越晚動手越好,你倒好,很不得強敵越早動手越好。”
魚禾看向莊頃,唏噓道:“誰讓我們窮呢。我們要是有吃不完的糧草,我能將他們生生拖死。”
莊頃遲疑了一下,點著頭,感慨道:“是啊,誰讓我們西南不產糧,誰讓我們窮呢。”
魚禾瞥了莊頃一眼,嘀咕道:“你可不窮。”
莊頃翻了個白眼,“金銀玉石銅錠,又不能當飯吃。”
西南窮,窮在糧食上,而不是金銀珠寶玉石上。
西南不缺金銀珠寶玉石。
因為地理和道路的因素,西南有沒辦法將龐大的金銀珠寶玉石換成糧食。
所以西南不乏抱著價值連城的珍寶,卻活活餓死的人。
魚禾橫了莊頃一眼,沒有再搭理他,他果斷讓呂嵩下去傳令,“讓大巴山、犍為郡、越巂郡的兄弟們都退回來,準備迎接大戰。一切依照我們之前商定的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