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禾失笑道:“也不用強求,真要養不起,那就再想想法子。”
說話間,魚禾見陰麗華脖頸上有一層細細的香汗,下意識將手里裝滿冰甘蔗汁的酒壺遞了過去。
陰麗華見到酒壺,微微一愣。
魚禾察覺到了有些不妥,準備收回手。
陰麗華卻甜甜的一笑,拿過了酒壺,也沒計較魚禾是否用過,捧著酒壺美美的灌了一口。
冰涼的甘蔗汁,從口中灌入腹腔,涼意瞬間傳遍陰麗華全身。
陰麗華舒服的瞇起眼,雙眼彎成了月牙兒。
感受著嘴里冰冰涼涼的甜意,陰麗華語氣甜軟的道:“這酷暑難耐的時候,能喝一壺冰甘蔗汁……真好……”
陰麗華雙眸往魚禾身上一瞥,似笑非笑,“你還沒有稱朝建制,就開始勞民傷財,為自己取冰享用了。
等你稱朝建制的以后,還不得筑鹿臺、挖酒池肉林?”
魚禾目光從陰麗華手里的酒壺上收回來,心里有點怪怪的,干咳兩聲,板起臉,理直氣壯的道:“不行嗎?”
“行行行,你手底下上千萬百姓,生死皆在你一念之間,你別說讓他們筑鹿臺、挖酒池了,就是讓他們幫你筑一座阿房宮,那也是應該的。”
陰麗華調侃的說著,雙眼眨了眨,又哀嘆道:“我們這些做下屬的就可憐了。不僅得為你四處奔波,還得幫你抗下禍國殃民的名頭。
后人著史,說不定還會將我們劃到奸邪之列。”
魚禾突然發現,陰麗華皮了不少。
也不知道是真性情,還是別人給慣的。
也不知道誰將一個知書達理的豪門千金,慣成了這副模樣。
在他這個上司面前,一點兒規矩也沒有,還敢調侃他?!
“行了行了,就別裝可憐了。我還沒昏庸到勞民傷財跑到千里之外去取冰的地步。冰是自己做的,法子很簡單,花費也不高。
回頭我讓巴山將手藝傳給你,你自己回去制冰玩。”
魚禾無語的翻了個白眼。
陰麗華一驚,一臉欣喜的問,“冰是自己制的?”
魚禾點了一下頭。
陰麗華欣喜若狂,“那豈不是說,我們隨時隨地都能拿出一冰冰飲?亦或者一大塊冰?”
魚禾愣了一下,立馬猜倒,陰麗華應該是想拿冰做文章,急忙道:“這東西對我們而言,造價不高,對尋常百姓而言,造價可不低。
你要拿它做生意,可沒多少市場。”
市場這個詞,陰麗華不太能夠理解,但大致的意思,她聽明白了。
陰麗華笑吟吟的道:“尋常百姓可沒資格在夏日享用冰。我也沒想過將它賣給百姓。”
魚禾瞪了一下眼,誰說尋常百姓沒資格在夏日享用冰了?
在后世,尋常百姓都不稀罕用!
“先將制冰的法子傳給各地四海鏢行的人,然后讓他們拿著冰去各地豪門大戶中售賣。五斤糧食換一斤冰,應該沒人能拒絕。
糧食從各地運到荊州,遠的得耗費五六成,近的也得耗費兩三成。
有點不太劃算。
可以讓遠處的人將糧食換成錢,再拿到近處購糧。
如今天下大亂,離我們近的,有糧的,只有揚州和徐州。
你剛剛和揚州交惡,揚州的四海鏢行也被清理的干干凈凈。
所以得從徐州入手。
徐州雖然也有叛亂,但徐州的豪強手里還要糧食。
只要我們出的起價,那些豪強肯定愿意給我們糧。
沿海運而下,慢是慢了一些,但耗費應該會大大減少。
省著點吃,應該能養得起二十萬人。”
陰麗華絮絮叨叨的嘀咕了起來,一會兒時間,已經想出了一套將冰變成糧的法子,并且連如何運到荊州都已經想的七七八八了。
全然沒有在乎魚禾的反應。
魚禾見陰麗華心思已經投入到了做生意里面,便懶得在跟她計較尋常百姓能不能享用冰的問題。
魚禾順著陰麗華的想法,提醒道:“夏日制冰,并不困難。制冰的法子比做蔗糖和椰油還簡單,一點就透。
一旦通過四海鏢行傳揚出去,很快就會被天底下所有人知曉。
所以你想借著制冰的法子牟利,很困難。”
陰麗華錯愕,“我只想拔得頭籌,可沒想過借著制冰的法子長期牟利,你也不是一直得為二三十萬人的口糧發愁。
所以制冰的法子會不會傳出去,根本無關緊要。
我們只是在借著這個法子籌措二十萬人需要的糧食。”
魚禾一愣,失笑道:“也是,是我想的太多了。”
“此事宜早不宜遲,得速速操辦起來。等到夏日過去了,那就沒辦法做了。”
陰麗華著急忙慌的起身,丟下一句話,往門外跑去。
“我去找巴山學習制冰之法。”
魚禾往著陰麗華急匆匆離去的背影,哭笑不得的搖搖頭。
他不知道該如何評價這丫頭了。
性子變皮了,可一遇到正事,立馬就變回了那個精明能干的豪門千金的樣子。
陰麗華要借著制冰去為二十萬人謀取口糧,能不能成,魚禾說不準。
不過陰麗華準備走高端路線,去找那些豪強大戶兜售冰塊,應該能收獲一些糧食。
天下亂了。
百姓們不種田了,全跑去造反了。
但不代表這天下就沒有糧了。
豪強大戶手里有不少存糧。
一些頂級豪強族里存的糧食,恐怕夠一郡百姓吃好幾年的。
有人或許覺得這有些夸張,但這是事實。
從王莽成為西漢的安漢公,一直到劉秀徹底平定天下,前后亂了近半個世紀。
劉秀起兵稱銅馬的時候,冀州、幽州、袞州等地早就亂了十數載了,反賊的數量也飆升到數百萬了。
但還是有豪強能拿出糧食支持劉秀。
劉秀也是饞人家手里的兵馬、糧食,才拋棄了陰麗華這個原配,娶了郭圣通那個頂級豪門的千金。
雖說后來劉秀將陰麗華接回去了,可郭圣通卻已經取代了陰麗華,成了劉秀的正室。
在這炎炎夏日,陰麗華用一斤冰塊找豪強換五斤糧食,應該會有不少人換。
若是再整一些噱頭,說不定換的更多。
比如在某些氣息奢靡的地方,舉辦個什么斗冰大賽之類的。
一定能吸引無數豪強拿糧食換冰。
古人雖然講究什么才不露富,但同樣也喜歡斗富。
最出名的就是石崇和王愷。
石崇和王愷都是西晉時期的巨豪,兩個人沒事就爭奪富豪排行榜第一。
石崇比王愷略勝一籌。
即便王愷的外甥是皇帝,經常拿皇宮里的寶貝幫王愷撐門面,王愷依然干不過石崇。
石崇穩居富豪排行榜第一人。
而石崇最喜歡干的事情就是,將人家拿出來在他面前炫耀的寶貝給砸了,然后配給人家一個更寶貝的。
新漢兩朝的風氣雖然沒有這么夸張。
但也不弱。
豪強之間為了爭排位、爭面子,紈绔之間為了炫家底、炫富貴,經常斗。
漕少游曾經跟魚禾講過,曾經有一段時間,常安城里的紈褲子們喜歡上了斗水。
對,你沒看錯,就是斗水。
有紈褲子弟取一份名人家里的井水,說我這水比其他井里的水好,又甘又甜,還清涼。
然后立馬有人拿初春采摘的露水打臉。
然后更多的人就會加入其中。
各式各樣、各種稀奇古怪的水,一下子都冒出來了。
一些味道還不錯的泉水,一些甘甜清涼的凈水,也因此被抄到了高價。
最后,一位大紈绔下場,派遣了足足三百多兵卒,日夜不歇,奔赴千里,趕到了西域雪山之上,取了一壺雪山水,力壓所有人,奪得魁首。
據漕少游說,那些兵卒去了三百多,回來了十五人,水送到的時候,還是冰冰涼的。
由此可見,陰麗華在這酷暑的夏日出去販冰,操作得當的話,還是有得賺的。
“制冰居然要用硝?!”
陰麗華去而復返,瞪著眼珠子質問。
“昂!”
魚禾下意識應了一聲。
陰麗華一臉激動,“硝居然能制冰?!”
“昂!”
魚禾又應了一聲。
陰麗華更激動了。
“你知不知道,硝在市面上是一味藥?你知不知道僅有益州、武都、隴西、西羌四地盛產硝?武都、隴西、西羌三地的硝礦,屢屢被匈奴人洗劫,如今已經停止挖掘。
只剩下了益州。
只要我們將市面上的硝收購一空,在穩穩的占住益州的硝礦。
別人就算拿到了制冰的法子,也沒辦法制冰。”
“所以……你想壟斷硝礦?”
魚禾一臉古怪。
壟斷生意是好做,可硝這玩意兒真沒辦法壟斷。
漢新兩朝的人將硝當藥用,所以并沒有大肆挖掘和開采,僅有陰麗華剛剛提到的幾出地方。
但硝一旦從藥用轉變為制冰用,立馬會有無數的硝礦被挖掘出來。
甚至一些上不了臺面的硝,也會被收集起來。
比如一些潮濕的茅房外生出的那一層白茫茫如同霜一樣的硝。
比如一些低矮潮濕的破房子的墻腳下生出的那些白茫茫的硝。
民間傳下來的一些偏方中,用茅房外的白土,亦或者低矮潮濕的破房子墻腳下的白土,治療消渴熱中、腹中飽脹等等病癥。
用的就是里面的硝,而非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