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親生的,王莽殺著玩,那倒是能理解。
若是親生的,王莽殺著玩,那也太過了吧?
陰麗華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王臨他弒父,你還覺得他孝?”
魚禾瞥了陰麗華一眼,沒好氣的道:“你沒聽出我是反諷嗎?”
“哼……”
陰麗華輕哼了一聲,皺了皺鼻子,罕見的流露出一副小女兒姿態。
不過魚禾無暇欣賞。
“這大新皇室,還真是讓人一言難盡……”
魚禾一臉感慨。
陰麗華皺起眉頭道:“若皇室皆是這般,皆要拋情舍義,那做皇帝、做皇族,還有什么意義?”
魚禾看著陰麗華,感嘆道:“意義大了,權勢、富貴榮華,比情義更迷人。”
陰麗華忍不住道:“人若失去了情義,那跟禽獸有什么分別?權勢再大,富貴再高,又有何意義?”
魚禾失笑道:“所以啊,皇帝們都不愿意做人,他們自稱是什么赤蛇的兒子、上蒼之子、真龍之子之類的。”
陰麗華有些不樂意的道:“那他娘算什么?”
“哈哈哈……”
魚禾哈哈大笑,“對啊,那他娘算什么?”
陰麗華聽出了魚禾語氣中的調侃,她盯著魚禾道:“就沒有辦法解決此事嗎?皇帝是天下人之首,所作所行,被天下人奉為表率,若是皇帝皆沒有情義,那天底下的人豈不是也會跟著失去情義?
到時候我們該自稱禽獸呢?還是自稱為人?”
魚禾一愣,臉上的笑意一斂,沉吟著不說話。
要說有沒有辦法解決此事,那自然是有的。
但在這個時代卻不適用。
所以他即便告訴了陰麗華方法,也等于沒說。
而且,即便是解決了此事,也不代表天下人就能重情義而輕權利。
權利能促使社會進步,也容易使人沉迷。
權利當道,情義就顯得脆弱不堪。
陰麗華見魚禾不說話,有點失望的道:“沒有嗎?”
魚禾依舊沉默。
陰麗華又道:“那書中描述的上古圣人治理的天下,是不是以后就再也不會出現了?”
魚禾終于開口了,給了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是也不是……”
陰麗華皺眉,“何意?”
魚禾臉上重新浮起了一絲笑容,道:“這天下只會越變越好。”
陰麗華愣了一下,忙道:“你是說,以后還會出現書中描述的上古圣人治理的天下的模樣?”
這話就有點繞口,但意思魚禾聽明白了。
魚禾笑著道:“我是說,上古圣人治理的天下,誰也沒見過。到底是什么樣子,誰也不知道。書中所述的,不是傳聞,就是傳言。尚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上古圣人治理的天下真的就太平祥和。”
魚禾對古人推崇的上古圣人治理的天下,真的一點兒也不感冒。
古人動不動就拿堯舜禹湯治理的天下說事,說他們治理的天下好的不得了。
但魚禾卻不以為然。
開玩笑,奴隸制度一直到王莽手里才開始著手廢除,人口買賣到了宋朝才被禁止、諸天神佛直到開國才被打破。
在奴隸制制度盛行、人口買賣大行其道,遇事求神問卜、權貴死了要用大批活人殉葬的時代,天下能好到哪兒去?
什么夜不閉戶、路不拾遺、不愁吃不愁穿、知禮守禮,只怕是后世著書立說者的想象,一個美好的期許。
當然了,如果又史前文明的話,那就另當別論。
陰麗華驚恐的瞪大眼,“你懷疑書中所說的圣人治下的太平盛世,根本不存在?”
魚禾笑問,“遇事求神問卜,貴族死了以活人殉葬,奴隸可以隨意打殺,你告訴我,這算什么太平盛世?
即便太平,即便盛世,那也是建立在無數皚皚白骨之上的。”
陰麗華徹底被驚的說不出話了。
因為從沒有人這么去想,也沒有人去質疑上古圣賢。
一是不敢跟世俗作對,去詆毀上古圣賢。
二是找不到佐證證明上古圣賢治下的太平盛世到底是真是假。
沒有佐證,就出去指責天底下人的共識,那不是等著天底下的人共擊之嗎?
陰麗華很想駁斥魚禾,但她仔細想了想,發現,魚禾說的話竟然有那么幾分道理。
“書……書中難道也有錯?”
魚禾盯著陰麗華問,“書是誰寫的?”
陰麗華愣了一下,“人!”
魚禾又問,“那你有沒有見過不犯錯的人?”
陰麗華又愣了一下,仔細思量了一下,微微搖頭。
人無完人,即便是那些名宿大儒、謙謙君子,也有犯錯的時候,也有不足的地方,也有不懂的知識。
魚禾呵呵笑道:“書是人寫的,人既然會犯錯,那為何寫的書里就沒有錯誤呢?”
陰麗華徹底愣在了原地。
魚禾語重心長的道:“盡信書,不如無書。書中所寫的是一回事,自己的體悟又是另一回事。這也是每一篇圣賢著作,都有不同的批注也解釋的原因。
聰明人讀書,看到書中不足,卻不明言,并不是因為他們不知道,而是他們學人家的學問,要對人家保持一份敬意,不然容易被說成欺師滅祖。
蠢人讀書,才會將書里的一切當作至理名言。”
陰麗華愣愣的盯著魚禾。
我這是被罵蠢貨了嗎?
魚禾還準備向陰麗華說到兩句,就看到巴山憨頭憨腦的進了正堂。
魚禾趕忙向陰麗華交代了一句,“行了,別想此事了。想再多也沒用。你得去體悟,去觀察,才能印證書中所學。
王莽既然召回了王匡,那甄邯即便是拿下了揚州,短時間內也不敢向我們出手。
我們暫時可以收回目光了。”
陰麗華回神,應答了一聲,然后看著魚禾的目光變得奇怪了許多。
她覺得跟魚禾在一起待久了,三觀在快速崩塌,又在快速重建。
“主公!”
巴山入了正堂,甕聲甕氣的問候。
魚禾笑問,“何事?難道是要跟廚娘成婚了?找我幫你準備成婚用的東西?”
巴山慌忙擺手,“俺沒有,俺沒有……”
魚禾笑瞇瞇的道:“聽說你都跟廚娘住在一起了,你還不打算跟人成婚,難道你準備始亂終棄?”
巴山更慌了,瞪著眼珠子辯解道:“俺沒有跟廚娘住一起,俺就是經常去找她做吃的。她被俺煩的不行,干脆讓俺住在她邊上,俺想吃什么了,跟她提前說一聲就行。”
廚娘也不知道是為了圖方便,還是圖巴山。
反正巴山是圖方便,圖了吃。
魚禾見再調笑下去,巴山就要急了,便不再逗他,“到底何事?”
巴山如釋重負的道:“魚統領那邊傳來了消息,說那馬況和馬員并不愿意為主公所用。”
魚禾心中毫無波瀾,這種結果在他的意料之中。
“既然不愿意為我所用,那就算了。可能我們的緣分還沒到吧。揚州的危機已經解除,綠林軍和公孫述就算一起南下,也奈何不了我們。”
魚禾淡然笑道。
巴山又道:“魚統領還說,那馬況和馬員雖然不愿意為主公所用,但卻向主公舉薦了一位良才……”
說到此處,巴山撓了撓頭,仔細回憶了一下,有些不確定的道:“說是叫什么銚(yáo)期,以至孝之名聞名鄉里,他阿耶還做過大官。”
魚禾一愣,忙道:“誰?!”
巴山也愣了一下,不確定的道:“應該就是叫銚期。”
魚禾急忙問,“他爹可是上一任桂陽郡太守?!”
巴山認真的思量了一下,點著頭道:“他阿耶好像就是上一任桂陽郡太守。”
魚禾咧嘴笑了,這還真是意外收獲啊。
沒想到自己抱著有棗沒棗打兩桿子的心思敲了一下馬況和馬員,居然收獲了一位云臺二十八。
而且還是一位品性極佳的云臺二十八。
銚期此人以忠孝聞名,在云臺二十八中雖然沒有鄧禹、賈復、馮異等人名氣大,也沒有他們功勞大。
但此人一生追隨漢光武劉秀,忠心耿耿,沒有半點異心,也因此被漢光武追謚忠侯。
得此人相助,魚禾手下又多了一位大將。
更重要的是,此人一旦投入魚禾麾下,魚禾就能讓他代替陰識去坐鎮靈關道,將陰識解放出來去廝殺。
“人在何處?!”
魚禾急忙追問。
巴山愣了一下,撓著頭道:“說是去了穎川郡的郡治陽翟,邀請一位義士一起投奔主公。”
魚禾愣了一下,嘀咕道:“穎川郡?陽翟?”
魚禾緩緩瞪起眼,愕然道:“不會吧……不會吧……”
魚禾若是沒有記錯,新末亂世中,有一位云臺二十八就在陽翟出任穎川郡掾。
劉伯升和漢光武劉秀起兵以后,被漢光武劉秀所俘,追隨了漢光武劉秀。
隨后就向劉秀保舉了銚期。
也就是說,銚期和這位云臺二十八之間有可能認識。
即便不認識,那也神交已久。
若是巴山口中的義士是這位云臺二十八的話,那他就賺大了啊。
堪稱雙喜臨門,如虎添翼啊。
馬氏兄弟真的是他的肱骨啊。
不僅能幫他打仗,還能幫他教書育人、治理地方,還能幫他挖掘人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