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禾對逢安了解不深,歷史上對此人也僅有寥寥數幣。
但是從此人一生的所作所為看,算不上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什么罪大惡極之人。
此人的才干魚禾不是很了解,魚禾只知道此人歷史上跟樊崇一條道走到了黑,最后被劉秀所殺。
也就是說此人是忠心耿耿的追隨于樊崇,沒有絲毫招攬的價值。
其才干如何,也就不重要了。
魚禾開門見山的問道:“逢使此次前來,所為何事?可是樊統領有事交代與我?”
逢安一愣,捏起胡須,苦笑了起來,“殿下說笑了,我家統領對殿下敬佩有加,時時告誡我們這些屬下,說殿下乃是當世人杰,見了以后一定要恭敬有加。
殿下坐擁江水以南,占據著大半江山,我家統領不過屈居于徐州小小一地,又怎么敢交代殿下什么。”
魚禾是在開玩笑,也是在調侃。
但逢安卻不能當成玩笑和調侃聽。
實在是魚禾的實力和底蘊太雄厚了,距離赤眉又太近了。
赤眉如今雖說占據著徐州、半個兗州,但是跟魚禾比起來,依然是小巫見大巫,自然不敢在魚禾面前托大。
魚禾也只是試探一下,看看逢安此人識不識趣,看看逢安背后的樊崇是不是身居高位以后,就囂張跋扈,目中無人。
如今見逢安在他一番試探下,小心謹慎的樣子,那就說明逢安此人很識趣,樊崇此人也不是那種身份地位抬高了以后,就得意忘形的人。
歷史上赤眉能夠入駐長安,此二人怕是功不可沒。
畢竟,能帶著一群盜墓賊,打下小半個天下,還能創立一個短暫的朝廷的事情,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逢安若是不識趣,樊崇若是一個狂妄自大的家伙。
那魚禾就不得不懷疑,歷史上赤眉之所以能殺進常安城,是他麾下的楊音、謝祿、徐宣三人的功勞。
樊崇、逢安和赤眉也就不值得他費盡心思去算計了。
魚禾笑呵呵的問道:“剛才只是一番戲言,我和樊首領井水不犯河水,樊首領真要有事吩咐我,那也得付出不小的代價才成。”
逢安只能干笑著點頭。
他還能說啥?
說樊崇即使不付出代價,也能吩咐魚禾?
那魚禾豈不是立馬將他掛到旗桿上?
說樊崇不敢吩咐魚禾,還要聽魚禾吩咐,那魚禾立馬順竿爬,吩咐起赤眉了,他回去怎么向樊崇交代?
此時此刻,逢安只覺得魚禾有那么一點點不正經。
論事就論事嘛,非要戲弄一下別人。
“逢使此次前來,所為何事?”
魚禾笑瞇瞇的盯著逢安,靜等者逢安的答案。
雖然逢安的來意魚禾已經猜倒了,但還是要問一問。
逢安聽到這話,神色一正,忙道:“聽聞殿下接受了朝廷的招安,被朝廷冊封為王,不日就舉行封王大典。
我家首領特地備了一份賀禮,派我送來,恭賀殿下稱王。”
魚禾笑道:“樊首領厚愛了……”
逢安立馬道:“應該的應該的。”
頓了一下,逢安又補充道:“除此之外,我家首領還特地讓我請教一番殿下,看殿下是不是會幫助朝廷效力?
若是殿下準備幫朝廷效力的話,我家首領愿助殿下一臂之力。”
逢安這話說的就很有水平。
明面上說是愿意幫魚禾剿匪,實際上是問魚禾會不會幫助朝廷對付他們。
一句‘愿助殿下一臂之力’,透露出了愿意為魚禾馬首是瞻的味道,無限的抬高了魚禾,絲毫不會引起魚禾反感。
魚禾笑瞇瞇的道:“我真要是幫朝廷效力的話,赤眉當真能助我一臂之力?”
逢安臉上的神情一僵,片刻后又恢復了過來,干脆的道:“這是自然!殿下坐擁整個江水以南,手握著半個天下,麾下從眾百萬千萬,天底下有幾個人敢跟殿下為敵的。
殿下真要是幫朝廷效力,那天下間的賊寇還不頃刻間被蕩平。
我赤眉為殿下所用,也是棄暗投明。”
魚禾屈指點了點逢安,調侃道:“你啊你,話說的真是好聽。就怕我真幫朝廷出力的那一刻,你們赤眉不僅不會幫我,還會跟我以死相搏。”
逢安聽到這話,眉頭微微一揚,沒有言語,靜等者下文。
魚禾這話里的意思,明顯是不會幫朝廷出力。
之前說幫朝廷出力的話,怕都是戲言。
魚禾坦言道:“你們赤眉都不愿意幫朝廷出力,我又怎么可能幫朝廷出力呢。我們是反朝廷的人,投了朝廷,能有什么好下場?78
或許現在能拿到一些官爵、金銀、美人。
可是等到以后天下安定了,朝廷肯定會跟我們算賬。
到時候我們有一個算一個,都得死。
也就是銅馬和五校那些蠢貨看不清楚這背后的道道,才會輕易的答應朝廷的招攬。”
逢安聽到魚禾給他開始交底,立馬明白了魚禾絕對不會為朝廷所用,瞬間他臉上多了一絲笑容,整個人也放松了不少,說話也沒那么拘束了。166
他鄭重的點頭道:“殿下所言甚是。那新帝是多么孤傲的一個人,四方的屬國皆不放在眼里,又怎么可能向我們這群反賊低頭。
新帝招降我們,是因為大新已經徹底亂了。
新帝應付不過來,所以只能暫借我們這些反賊的力量。
但凡是明眼人,絕對不可能答應新敵的招攬。
也只有那些看不出新帝算盤的人,才會被新帝招攬。”
說到此處,逢安狐疑的盯著魚禾道:“既然殿下不會為大新效力,為何又答應了讓新帝冊封殿下為王,并且還允許新帝宣示天下。”
魚禾似笑非笑的盯著逢安道:“你真不明白?”
逢安愣了一下,大致思量了一下,明白了魚禾為何答應了王莽的冊封,“殿下是想求一個名正言順?”
魚禾點著頭道:“這天下人,皆喜歡講規矩。名不正、言不順,則身難立。王莽篡漢,就是因為名不正、言不順,才會引起天下諸多人反對。
若是王莽效仿霍光,扶持漢帝做傀儡,自己獨攬朝綱,天下又怎么可能有這么多人反他?”
逢安沉吟著道:“我家首領說,王莽篡漢確實名不正言不順,但之所以有這么多人反他,跟這也沒太大關系。
主要是百姓們在他們在位的時候,吃不飽、穿不暖,才會反他。”
說到此處,逢安自己都有點不好意思的低聲道:“我家首領還說,百姓們從來都不會向一個人,他們只會向一樣東西,那就是糧。
誰能讓他們吃飽穿暖,他們就向著誰。”
魚禾聽完逢安一席話,愣了好一會兒。
他沒料到樊崇那個出身不高的家伙,居然能說出這番話。
這番話糙是糙了點,可比那些為了什么家國天下的大道理更實際。
他說的沒錯,百姓們就是向糧。
誰能讓他們吃飽穿暖,他們就向誰。
皇位上那個人是誰,他們根本不在乎。
只要他們能吃飽、穿暖,不受人欺負。
皇位上的那個人就算天天換,他們也不會太在意。
只不過樊崇說出的這個道理,有點超出時代的范疇。
在這個豪強、大戶掌控文化、經濟、錢財、言論、思想的時代。
百姓們的聲音太微弱了。
微弱到被豪強和大戶的聲音所掩蓋。
豪強和大戶不僅能代表他們自己發聲,也能代表百姓發生。
百姓們即便是被喂飽了,也不一定會幫帝王發聲。
豪強和大戶們一旦餓著了,立馬就會出來吶喊。
王莽就是想將豪強和大戶手里的東西掏出來,分給百姓,讓百姓可以吃飽穿暖和他一起共建上古圣人治下的盛世。
可是王莽卻忽略了,這是一個由豪強和大戶把持的時代。
他所有的政令都需要豪強和大戶的人去執行。
讓豪強和大戶的人去執行削弱自己的政令,豪強和大戶肯干?
他們不僅不會干,還會將王莽的政令曲解的面目全非,然后借此去斂財。
最后的結果就是,王莽將豪強和大戶都得罪完了,百姓們卻沒拿到任何好處,反而還被豪強和大戶壓榨了一番。
然后所有的人開始一起反他。
所以樊崇的話令魚禾驚訝,魚禾也很認可,但卻不適合這個時代。
而且樊崇似乎也并沒有這么做。
魚禾狐疑的看向逢安,忍不住道:“樊首領有如此仁心,為何徐州治下的百姓過的……”
慘不忍睹!
這四個字,魚禾沒好意思說出口。
逢安一臉尷尬的道:“徐州的情形有點復雜……”
樊崇起兵的時候,根本沒想過去打下一大片疆土,稱王稱霸。
他只是想為手底下那一群信任他的漢子謀一個太平日子,就像是瑯琊的呂母一般,聚隆一批人,殺個貪官污吏、殺個狗大戶,搶點糧食,然后找個地方躲起來老婆孩子熱炕頭。
但是舉起反旗以后,一切都不受樊崇控制了。
一路上遇到的窮苦百姓,紛紛喊著要加入。
游俠兒、混混,紛紛趕到他帳下相投,想跟著他混一個馬上封侯、錦繡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