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語又仔細翻閱了瑣羅亞斯德‘神啟’前后的記憶,很快,他就發現了新的線索。
在‘神啟’之后不久,瑣羅亞斯德還沒有腦補出這么復雜的教義,但是他已經開始傳教了,因為他發現,在傳教的過程中,他的實力會隨著信教的人數,逐漸增長。
這應該就是來自信仰的力量,作為教派的創始人和傳教者,有一部分信仰是匯集到了瑣羅亞斯德身上的。
他的半神的實力也應該來自于這些信仰的匯集。
不過在力量增長的過程中,瑣羅亞斯德有一個奇怪的發現,那就是他能明顯的感覺到,匯入他體內的‘力量’很多,但是最終能被他吸收的很少。
他的想法是,這些‘力量’都被光明神奧爾穆茲德拿走了,但是莫語卻有不一樣的想法。
瑣羅亞斯德所感應的‘力量’其實就是信仰。
而被信仰連接起來的神明和信徒,二者之間的關系并不是單向的,而是雙向的。
神明能感受到信徒的祈禱,同樣的,信徒也能冥冥之中感受到神明的存在,越是信仰虔誠,越是強大的信徒,這種感受就越明顯。
以瑣羅亞斯德這種教派創始人級別的親近度,如果這些從瑣羅亞斯德體內消失的信仰真的流向了造物主,那么即使再微弱,瑣羅亞斯德也應該能感應到造物主的存在。
但事實是,除了那一次‘神啟’以外,瑣羅亞斯德再也沒有感受到過造物主的氣息。
不過這一次涉及造物主,莫語也不知道以往的經驗是否靈驗,他想了想,自己帶入了瑣羅亞斯德記憶中,感受那些力量的流失。
在往返嘗試數百次之后,莫語終于確定了一件事。
那就是那些在瑣羅亞斯德體內消失的信仰,并不是被造物主‘拿走了’,而是直接消失在了世界里。
這就意味著,指向造物主的信仰是無效的,當凡人信仰造物主之后,他們的信仰并不會流向造物主,而是會自然而然的消散在天地間。
“那天主教的信仰是如何匯集起來的呢?”
在思忖間,莫語離開了瑣羅亞斯德的意識深處。
此刻的瑣羅亞斯德呆愣在原地,呆呆的看著他。
莫語并沒有理會瑣羅亞斯德,他抬頭看了一眼這個老人,伸手抹去了他的力量,算是對他剛剛惡意的懲罰,然后直接劃破空間離開了這里。
波斯帝國能找的地方莫語都找了一遍了,有關造物主的信仰的線索也有了一點頭緒,是到了去其他地方看看的時候了。
在莫語離開后沒多久,滿臉興奮的潘塞婭拿著石錘沖進了神廟。
然而那個曾經占滿了她整個視野的少年早已不見,只有蒼老的神官呆呆的靠坐在修好的桌子旁。
“查拉圖爺爺,”潘塞婭連忙跑了過來,扶住神官,蒼老的神官失去了力量,混沌無光的眼神注視著前方,他朦朧的看著眼前的少女,艱難的抬起手,指著剛剛莫語離開的方向,“神···神···”
那個少年的背影,與他曾經驚鴻一瞥的身影漸漸重合了起來。
“神?什么神?查拉圖爺爺?”潘塞婭有些聽不懂老神官的話語,她四下打量著四周,想找尋那個熟悉的身影,“莫呢?他去哪兒了?”
“神!”聽到這個名字,老神官顫抖的抓住了潘塞婭的手,“神!他是神!”
“神?!”潘塞婭依舊有些迷茫,她疑惑的看著老神官,“哪個神啊?偉大的光明神冕下?”
她原本就是順口一提,神明距離她這樣卑微的貧民是極其遙遠的存在,遙遠的就像天空中的太陽與大地上的塵埃。
然而老神官聽到她這句話,居然顫抖的停了下來,緩緩點頭。
“查拉圖爺爺,您開什么玩笑呢···”
看著老神官顫抖而認真的面容,少女聲音越來越弱,越來越低,她微微低著頭,注視著手里的石錘。
“您開什么玩笑呢,莫就是一個遠道而來的普通人啊···他和我們一樣···”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低到只有她自己能聽清楚。
整條街道的人都清楚,查拉圖爺爺是一個虔誠的神官,一個虔誠的神官,是絕不會用自己侍奉的神明開玩笑的。
其實潘塞婭很想查拉圖是年紀大了,患上了癡呆,所以才胡言亂語。
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她下意識的覺得,這是真的。
莫那么優秀,那么善良,本身就不應該屬于這個世界。
冰涼的淚水落在手中的石錘上,漸漸滲透進去。
在少女沒有注意到的地方,一點點淺藍色的光輝從淚水滲透的地方蔓延出來。
隨著這些淚水越來越多,那淺藍色的光輝也越來越盛,直到蔓延到整個石錘。
在這些光輝包裹中,這石錘緩緩的變小,化作一個嵌著水藍色寶石的銀色手鏈。
莫語越過帝國西北邊境,在一座名為開俄斯的島上,坐上了一條前往大海深處的商船。
他只是一個過客,一個旅行者。
對于整個波斯波利斯,他唯一能有所記憶的,可能就是潘塞婭了。
倒不是他對這個小姑娘有什么念想,而是覺得這個執著的小姑娘有些可愛。
他無數次明里暗里的拒絕了這個小姑娘,但是卻總是能在第二天早上收到一束鮮花。
從一個幾萬歲的老東西的視角,莫語確實覺得這樣執著憨憨的小女孩有些可愛的。
所以他在走的時候,給潘塞婭留了一個小禮物。
那個石錘,可以根據潘塞婭的執念化作一件超凡物品。
這也算是這個小姑娘念念不忘的‘回響’吧。
說到底,莫語只不過是一個過客而已,人的一生中會有許多過客,有的過客可能留下的痕跡深,有的過客可能留下的痕跡淺,但時間會撫平這一切。
冰冷的海風拂過少年的臉頰,這一次,他沒有用自己原本的面孔,而是化作了一個更偏向于當地的容貌。
從凱爾斯的港口出發,穿過地中海,就到了那個經常在各種故事書里出現的地方。
古希臘。
莫語站在桅桿下面,眺望著遠處漫無邊際的大海。
從東方到西方,他越過了高原,沙漠,連綿無盡的群山,但這是他第一次坐船。
說實話,體驗不是很好。
如果他不是已經脫離了凡人的狀態,他現在已經暈的找不著北了。
吹了一會兒風之后,莫語就回到了船艙,準備找點東西吃,然后他在船艙里找到了一個裝飾精美的杯子。
“列奧達,”莫語喊了一聲船長,“這杯子是誰的啊?”
“不知道!”
船長是一個五大三粗的壯漢,此刻他正坐在角落里悶悶不樂的吃著熏肉。
莫語乘船的手段比較簡單,他說服了熱情好客的船長,免費的搭乘了這艘遠行的商船。
聽到船長不耐煩的回答,莫語緩緩的扭過頭去,看向角落里的船長。
正怨憤的吃著熏肉的船長看著少年冰冷的目光,下意識的打了個寒顫,臉上的淤青又隱隱作痛起來,他低下頭,繼續大口撕咬熏肉,
“上次遇見一幫不長眼的混蛋,從他們手里搶的。”
這個時代,遠洋的海船都會有些副業,如果遇見不長眼的小海盜送上門來,這些商船也不介意吃下這些白送的人頭。
看起來,這個杯子就是從某個快樂的小海盜手里搶的。
不過這個杯子能流落到海盜手里,估計他原本的主人也兇多吉少了。
莫語仔細打量這個杯子,看著杯子上有一串銘文,似乎是這個杯子原本的主人的名字。
普羅迪科斯。
“找不到工作就不要回來!”
伴隨著砰的一聲,有著漂亮微卷頭發的青年被關在了破舊的門外。
他有些茫然無措的看著這緊閉的大門,最終微微嘆了口氣,轉身走向前方的面包店。
“誒,你終于出門了?!”也就在這時,身旁傳來一個驚喜的聲音,那是他熟悉的友人,緊接著,他就被一只手拉住,猛地牽著他跑向廣場的方向,“普羅迪科斯先生的演講馬上就要開始了。”
“普羅迪科斯先生?”
青年似乎有些迷茫。
那拉住他的友人似乎很著急,一邊喘著氣,一邊跑著,“普羅迪科斯先生是從開俄斯來的智者,他這兩天每天都會在廣場上演講,快點吧,再晚一點演講就結束了。”
青年就這樣,迷迷糊糊的被友人拉著跑到了廣場邊緣,此刻廣場上已經站滿了人,許多公民擠在不大的廣場上。
而在廣場的正中心的石柱旁,站著一個身材挺拔,面容英俊,有著漂亮的金色長卷發的青年男子。
這個男子自信而從容的看著圍繞在周邊的人們,他微微抬起雙手,
“雅典的公民們,我們今天的最后一個話題是:愚昧的民主。”
他這句話說出口,整個廣場頓時炸開了鍋。
這里是雅典,擁有希臘最多藝術家和哲學家的地方,而民主,是雅典公民們最引以為豪的制度,它帶領著雅典人走向繁華和強盛。
而這一個開俄斯人,今天居然在這里嘲諷雅典最引以為豪的制度,這幾乎是相當于對著在場的所有人開了句群嘲,
‘你們都是傻逼,來打我啊!’
幾乎在青年話音落下的瞬間,有一個穿著白色整潔貴族服飾的男人便站了出來,
“這位普羅迪科斯先生,民主制度帶領雅典走向了強盛和繁榮,雅典是雅典人的雅典,而不是國王的雅典,如果你說民主制度是愚昧的,你如何解釋雅典的強盛?”
普羅迪科斯,或者說化名普羅迪科斯的莫語只是看著這個男人,笑著聳聳肩,“那么請問,雅典強過了有國王統帥的波斯帝國了嗎?又或者,雅典有必然能打贏伯羅奔尼撒人的把握?”
現在正是雅典最為輝煌的時期,雅典聯合希臘的城邦,打贏了希臘和波斯的戰爭,但是也僅此而已了,成就屬于全希臘而不只是雅典。
伯羅奔尼撒聯盟是以斯巴達為領導的希臘城邦聯盟,自從希波戰爭結束以后,斯巴達與雅典摩擦不斷,前不久二者才打了個平手,定下了和平協議。
雅典雖然繁榮,但是現在根本沒有打贏波斯和斯巴達的信心。
莫語這一句話直接把中年人懟了回去。
眼見著沒辦法在軍事政治上說明民主的正確,又一個男人站出來,他大聲說道,
“雅典雖然打不贏這些野蠻的家伙,但是雅典是大量藝術家的故鄉,我們有漂亮的雕塑和宏偉的神廟。”
“這位先生,”莫語笑著轉向他,“我們的話題是愚昧的民主,而不是丑陋的民主,一個傻子能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你們就愿意承認他不是傻子了?”
這句話無疑拉了更多人的仇恨,頓時人群中有幾個人暴躁起來,就要沖出來‘物理’說服莫語。
然后莫語慢悠悠的舉起了身邊的石柱,把它換了個位置,這個幾百斤的石柱,在他手里的就像小孩子的玩具一般輕巧。
頓時,那幾個暴躁的人很快就擁有了禮貌,乖乖的退了回去。
“普羅迪科斯先生,雖然雅典的民主制度并不那么完美,”這時候一個面容高傲的老人站了出來,他看著莫語,
“但是我們使得絕大多數公民都擁有了權力,雅典的每一個公民都可以成為官員,由公民選舉而不是國王任命。
我們通過法律治理城邦,而不是由國王任意決定公民的死活。
所有人都一視同仁,即使是伯利克里將軍,犯了法,也要在法庭上接受審判。
而在法庭上負責審判的,是由公民組成的陪審團。
在雅典,一切權力是屬于公民的。”
伯利克里是現在雅典的統治者。
“好!”
老人的這一番話語,贏的了周圍人的熱烈鼓掌,
“對對對,”莫語也笑著鼓掌,“我要說的就是這個,愚昧也主要就愚昧在這里。”
這句話如同一盆涼水,直接澆透了所有人的興奮的心。
莫語沒有管他們,繼續笑著說道,
“不看能力,不看智慧,不看專業性,就靠著他能說會道,會煽動情緒,就選擇一個人在一個專業的位置上當官員,這不是愚昧是什么?運氣好你遇見一個專業好的人,運氣不好呢?
所有人都要接受審判那自然是好的,但是坐在審判席上的是誰呢?是完全沒有法律意識的‘陪審官’。
僅僅由這些陪審官的主觀意見,就要決定一個人的生死,如果是普通的壞人還好,如果要審判的是一個對城邦有利而且并沒有犯過罪的人呢?”
莫語笑著看著四周,繼續問道,“你們覺得我有智慧嗎?”
眾人沉默不語,莫語能一下子指出雅典民族制度的弊端,自然是有智慧的。
“單純理智上來說,你們覺得我這種有智慧的人留在雅典能不能幫助雅典城邦建設呢?”
莫語見他們沒有回應,繼續問道。
站在這里的人都不傻,純粹從理智上來說,他們其實是認可莫語的價值的。
“好,最后一個問題,那你們討厭我嗎?”莫語笑著看了周圍的人一眼,他放了那么多嘲諷,這些人能喜歡他才怪,“好的,你們不用回答了,我知道你們的選擇了。”
“那接下來我們做個實驗,看是不是‘愚昧的民主’,”莫語從身后拿出幾個陶罐,敲成碎片,“假如你們要投票流放我,讓我離開雅典,我們來進行一場公投。
如果同意流放的,就在陶片上劃十字,不同意的就畫橫。
我需要有個人幫我分發一下陶片···”
他的目光掃視了一圈,最終落在人群最后那個目光懵懂的卷發青年身上,“那個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我?”被友人拉過來的青年茫然看了看四周,最終確定莫語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他猶豫了一下,緩緩的擠過人群,走到廣場中央,
“我叫,蘇格拉底。”
最新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