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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0章 至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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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論情境是如何糟糕,鋼琴還是會發出同樣的聲音。

  很小的時候,在船上彈奏的月光·1902就這樣提醒自己。

  不管晴天雨天,還是郵輪顛簸。

  不管今天是高朋滿座,還是寥寥無幾……

  用手指按下琴鍵,鋼琴總會發出一模一樣的聲音。

  鋼琴既不會悲傷,也不會恐懼顫抖——

  它是最棒的演出者。

  所以,月光也提醒自己,一遍遍提醒自己……

  要配得上鋼琴的話,自己也要成為一臺“鋼琴”。

  于是,他度過了人生中一個個“驚險”的時刻。

  無論是第一次演出,還是遭遇所謂“爵士樂之父”的挑戰,還是遇到了溫妮……

  他總是提醒自己,當一臺“鋼琴”,敲響琴鍵,就發出同樣的聲音。

  今天,這個習慣仍然奏效。

  雖然意識到自己可能活不過這一段演奏了,月光卻還是以不遜于人生中任何一場的激情和表現力進行著演奏。

  《屬于昨日的狂歡》。

  沙多阿瑪的侍女一直在輕聲低吟,影響著臺下觀眾的潛意識,讓他們抗拒其他人彈奏的音樂。

  但是,非常詭異的是,即使在這樣的負面環境中,觀眾們也領略到了月光演奏的魅力。

  有人,跟著琴曲舞動起來。

  后臺的陰影中,三名異域的樂手交換了一個的眼神,接著,同時閉上了眼睛——

  哀痛歌伶三人將自己的意念代入那三名侍女之中,以自己的靈力直接供給她們的吟唱……

  不能被直接聽見的低吟,終究還是扭曲了月光的演奏。

  雖然鋼琴家十分投入于自己的演奏,而且技藝精妙無比……

  可是,觀眾心中卻仍然莫名地升起惡感。

  他們希望再次聆聽到滄桑的《遙遠的古國》,而不是如此“嘈雜”的音樂。

  終于,那些按捺不住想要起舞的聽眾,也被影響了。

  想要躍動的心情消失,他們臉上顯出迷惑的表情。

  雖然不能指出臺上的演奏者的音樂到底哪里不好,可是,他們就是不喜歡。

  與逐漸冷靜下來的觀眾們截然不同的是,由于昨日狂歡而出現的那些墓園中的亡靈們,卻還是狂熱地舞動著——作為亡者的他們,絲毫不會被沙多阿瑪的侍女所影響。

  仿佛感受到了臺下詭異的氛圍,月光睜開了眼睛,看向了觀眾們。

  他看到他們的臉上帶著迷惑,似乎不知道該選擇怎樣的表情。

  有些人則已經皺起了眉頭,明顯感到煩躁起來……

  “果然,還是不行嗎?”月光仍然傾情地彈奏著,仿佛即使這個世界再無人懂得欣賞他的演奏,他也會毅然彈下去一般。

  不過,他的嘴角浮現出了一絲苦笑:“肖恩、溫妮、老爸……還有可愛的艾莉雅……

  “難道,我要死在這里了嗎?”

  終于,臺下有一個粗魯的漢子,發出了噓聲:

  “你彈得太糟了,滾下臺去吧!”

  遠處,黑衣尖帽的三名侍女,她們的身影變得無比高大,仿佛夜幕中沉默的山峰一般。

  出道至今,除了曾被醉漢打亂演出之外,月光從未遭遇過噓聲。

  臺下越發按捺不住的不滿情緒,倒是讓他有了一些新鮮的體驗。

  不過,對于這必死的結局,鋼琴家還是有些不甘心的。

  早在掌握了“無名夜曲”的第二篇章,《屬于昨日的狂歡》之后,月光早已著手研究夜曲組曲的——名為《至暗》的第三篇章。

  可是,無論他以怎樣的方式,無論是在腦海中還是在真實的鋼琴前演奏它……

  月光都發現,這根本就不能稱之為一首曲子。

  由于不符合基本的樂理,所以,所謂的《至暗》根本就讓人聽不下去。

  如果強行彈出來的話,也只是一連串不和諧的音符而已。

  而讓人感到諷刺的是,根據組曲的編排,以及《至暗》本身的長度和復雜度來看……

  這個無法演奏的第三篇章,毫無疑問是“無名夜曲”最精彩的部分。

  如果蕭伯納不是開了這樣一個無情玩笑的話,月光相信,這樣一首樂曲,完全能抗衡《遙遠的古國》。

  可惜的是,似乎是那青年作曲家在創作這一樂曲的時候精神錯亂了,否則無法解釋第三樂章的凌亂和荒誕。

  所以,即使月光想以夜曲最精彩的一章回擊,他也做不到。

  此刻,當他無可避免地滑向被烈焰吞噬的結局之時,對于自己處境的聯想,月光不由得再次想起了這支曲子。

  “至深之暗……”他苦笑地想到,“這不就是我現在的處境嗎?

  “如果……

  “如果我能參透那古怪樂譜的秘密,說不定還有機會呢?”

  最后一次,在演奏的同時,月光嘗試著回想起了那個曲譜。

  《至暗》……它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觀眾如同黑壓壓的烏云一般,發出了轟鳴前低沉的咕噥。

  沙多阿瑪的侍女牢牢地掌控了他們,他們已經失去了耐心。

  望向那些憤懣的聽眾,以及由于《昨日狂歡》而出現的,那些在人群中舞動的亡靈的身影,月光忽然有著出離和荒謬的感覺——

  慘綠霧氣中的三座山峰。

  三座山峰下的愚昧之民。

  愚昧之民中的狂舞幻影……

  眼前所見,仿佛是一副充滿了暗喻的吊詭油畫。

  凝視這幅“油畫”,鋼琴家卻突然皺起了眉頭……

  之前,對于《至暗》,他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

  如果只看前面兩個篇章的話,蕭伯納顯然是根據時間線來編排“無名夜曲”的——

  第一篇章《亡靈序曲》,描述的是青年鋼琴家,在新月下的墓園中演奏,洞開的冥府之門,浮現出代表著死亡和新生的金蘋果,而這一切喚醒了墓園中的亡靈……

  第二篇章《屬于昨日的狂歡》,視線已經移入了墓園之中,被喚醒的亡靈們,在變奏成舞曲的鋼琴聲中,開始盡情地舞蹈,搖擺……

  按照邏輯來說,最精彩的第三篇章,描繪的應該是這次詭異舞會的最……

  按照月光的理解,這一場位于生死邊界的狂歡,最應該如盛大焰火一般奪目而有耀眼,讓任何一個有幸目睹這一場舞會的人終身難忘……

  可是……

  第三篇章,為什么會突然急轉直下,從狂歡一下子落入了《至暗》?

  狂歡結束得如此倉促嗎?

  之前,對于第三篇章的思考,被迫停在了此處,再無進展。

  而此刻看到眼前景象的月光,頓然有了新的領悟。

  他看到了憤懣的生者,和狂歡的死人——

  陰陽相隔的他們,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而這兩個世界的人,對于同一個事物,卻有截然不同的反應。

  所以……?

  所以,生者所認為的“黑暗”,在死者眼中恰恰才是“光明”?

  所謂“最深的黑暗”,對于死者來說,就是最為熾烈的光明?

  死生相對。

  生者和亡靈,對于世界的認識是截然相反的。

  也就是說……

  一道閃光瞬間照亮月光腦海中的曲譜。

  在他的腦海中,燈下的那張羊皮卷曲譜,被調轉了過來,他開始從紙張的反面,通過光芒的滲透,開始閱讀那個琴譜。

  一串流暢而美妙的琴聲,在腦海中流淌……

  原來如此!

  死生相對!

  最深的黑暗,不是狂歡的戛然而止,正是狂歡的最!

  要將這曲譜演奏給活人聆聽的話,只能反過來看琴譜!

  臺下,此刻的琴聲已經再也無法撫慰那些被操縱的聽眾,有人開始咆哮起來,并帶動著其他觀眾開始叫嚷。

  而月光,來自大洋上的鋼琴家,獲得了“月下獨奏者”訂制面具的Queen級探秘者,手腕輕轉,十指靈動,將樂曲過度到了嶄新的第三篇章……

  《至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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