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地上,風吹動月光的發梢,他的眸中映入了一種深沉的綠。他的臉上浮現出怪異的笑容,雙手似乎自行動彈了起來——他在周身彈奏出一片夢幻的綠色。
在他眼前,龐然的拉萊耶于白日下降臨,連太陽都照不透它最深邃之處!
詭異的琴音好像自行選擇來到這世界,在他周身如海波流淌。這樂曲似乎是由某個天才音樂家編寫,描述的仿佛是他曾身臨其境的遭遇——這名可憐的藝術家曾于夢中誤入拉萊耶,被那些巨大的綠色石塊建筑和其中所透露的不祥氛圍所震撼……
它時而聽上去聽像是《在山魔宮中》的屏住呼吸、躡手躡腳,時而似乎見到了驚人的景觀,迸發出攝人心魄的吊詭版《命運》……直到最后的高潮段落,藝術家走到了古城的核心,終于在高處眺望到了沉眠萬年的主宰,樂曲就像是《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正在描繪日出,但那日出卻有著一種詭異的磅礴……
一道雷光轟碎了鋼琴家眼前的大幻境,琴聲在最危險的時刻戛然而止。為了阻止月光與拉萊耶的共鳴,伊文只得電擊自己的隊友,讓肢體抽搐代替那危險的彈奏。
伊文趕上去查看月光的情況,只見已經清醒過來的隊友半跪在地。
月光感覺自己渾身被汗水濕透了,有一種高燒過后的虛脫感。謝謝你伙計。他抬頭說道。
山坡下,作為艾麗西亞的“棋子”,溫蒂出現在了此地。
于大洋城中一別之后,她改變了很多,變得比之前沉默了,變得更加堅毅。
她根據“圣嬰避難所”的圖紙打造出了身上這副鎧甲。與那個鋼鐵構造物不同的是,驅動這副鎧甲的并非“一年圣嬰”,而是曾屬于基利亞的那顆“凡塵化”的天使心臟。
看見溫蒂背上那個腔室,于溶液之中跳動的天使心臟,肖恩一下子明白了,亞瑟為什么讓溫蒂過來,以及他所說的只剩一張牌可打的含義。
看見肖恩有所領悟的眼神,偵探朝永夜方舟微微點了點頭。
在亞瑟向艾麗西亞以及溫蒂講述計劃的時候,讓普通人心肝俱裂的災難發生了——
天際線上的那個身影微微晃動,忽然消失了。祂一步跨入了剛剛出現的拉萊耶之中。
眾人的頭上出現了一個懸崖,懸崖上似乎飄蕩著一些粗壯的根須植物。懸崖是克魯維坦的頭顱。大夢眷屬在他周身漂浮,歌頌。
抬頭看著如同山岳般的古神,肖恩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他眨了眨眼,莫名回憶起自己做出加入探秘行業決定的時刻……雖然他并不后悔,但他知道,當時的自己絕對料想不到今天這一幕。
他想起這一路來遭遇的可怕事物。亡骸、惡靈、墮落的半神……
哪一次都不像這一次的遭遇——過于宏大的災難,專程奔赴自己而來。
眼前發生的一切,甚至讓現實都變得荒誕了。
克魯維坦低下了頭,不對稱的眼睛,似乎帶著輕蔑的嘲笑。
身旁一聲氣密釋放的聲音,溶液淅瀝灑落,天使的心臟被交到了亞瑟手中。
“天空之下恐怕沒什么能跟你抗衡了……”他喃喃說著,助跑幾步,如投球手一般將那顆心臟扔向了拉萊耶的方向。
心臟在空中就破碎了,晶體碎屑像是星塵一般在空氣中閃耀。
圣潔而古老的光芒低啞地綻放,天使的氣息一時顯耀。這些光榮時代的遺民,當世正神已經不允許他們存在于這個世上。所以,當這種氣息浮現的時候,就會發生一件事——
恩召!
拉萊耶之主似乎也明白發生了什么,高空中發出風暴一般的怒吼,大地震顫。
“站穩!”亞瑟·梅林站在距離風暴最近的地方,他的身后浮現出一張羊皮卷,其上金色的羽毛筆字跡散發出理性的光輝。
《真理宣言》過濾了過于濃烈的神秘和傳說,隔著那薄薄的透明障壁,眾人才得以在克魯維坦的怒吼中保全自己的心智……
對恩召最為敏感的溫蒂翻眼望著晴空,沒了心臟驅動,她身上的盔甲像是一種重負。如同中邪的信徒獲得感應一般,她嘴唇輕吐:“祂……看過來了。”
克魯維坦猛然抬頭。也許祂沒有想到,從高空俯瞰此地,祂也會顯得渺小許多。
“……這是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一次……”走在前面的官員吭哧吭哧地喘氣,他用巨大的手帕擦著汗。布拉格接洽神秘事務的官員帕姆,一雙烏黑的眼袋比眼睛更加明顯,他好像格外喜歡流汗,只是爬上山坡,劉海就已經濕潤,“謝天謝地這一切不是在布拉格城內發生。”
貝爾知道,這種級別的事件,對于普通人的神經來說是一種極大的考驗。貝爾是歐陸探秘者協會的官方人員,是緊急事件調查委員會的特派調查員。他帶著“真理殉道者”的面具,跟著氣喘吁吁的帕姆爬上了陡坡。
貝爾此時有些心煩意亂。最近歐陸發生了太多事情,作為官方調查員代表,他有些疲于奔命的感覺。
維也納瑞金斯特教堂地下的皇家墓穴發生深火燃燒。同樣位于維也納的代達羅斯總部,在對艾麗西亞·龐貝的審判上發生了戲劇性的刺殺事件——事件的兩個核心人物到現在還不知去向。
布拉格發生邪神降臨,不久之后,位于布拉格郊外的這座村莊就發生了地圖重繪級別的神罰……
雖然還沒有明顯的證據,但貝爾覺得這些事都是聯系在一起的。
爬上坡頂之后,貝爾愣住了。數秒之后,官員帕姆才從那流著淚的面具下聽到了一聲輕呼:
“我的圣父啊……”
貝爾的面前有一個巨大的深坑,早晨的陽光也照不到底。
“這里原本是那座村子。”帕姆喃喃說著,用手帕擦著脖子。
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一次神罰。貝爾終于明白為什么一個神秘接洽的官員敢下這樣的判斷……
陽光有些刺眼,帕姆抬頭,瞇著眼說了一句話:“天上沒有云……”
似乎眼前的深淵讓人眩暈,貝爾也抬起頭。
是啊,天上沒有云,僅僅只有湛藍的天。
走下山坡之后,貝爾見了帕姆所說的那個唯一幸存者。這名年輕人在異變發生前就逃了,他是唯一知道當時發生了什么事的人。
年輕人之前爆發了嚴重的抽搐,貝爾同行的探秘者給他喂了一些能鎮定心神的酊劑。于是,貝爾得以跟一個眼神恍惚的幸存者對話。
“……有幾個戴面具的人,他們當時站在那兒。”年輕人指向了貝爾身后的一個地方。真理殉道者和幾個官員都回頭看了看。那里現在是一片焦土。
是探秘者引發的神罰?為什么規模會這么大?貝爾將聽聞的一切記載在一個旁人看不見的筆記本上。
“那些探秘者呢?”帕姆突然說道,“如果能找到他們,也許能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看著那片空地,貝爾搖了搖頭:“這種規模的神罰,光柱的激波也足以將那些人沖碎。”
真理殉道者面無表情地看著帕姆,右手晃了晃:“也許,他們的分子這會兒就漂浮在咱們周圍的空氣中呢。”
帕姆被唬得退后了一步,不想再跟眼前這個戴面具的人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