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已經獲得嫪毐團伙信任的月神,現在正對著一個有些蒼老的女人,面露不喜。
“讀心術的后遺癥。”
讀心術,窺探記憶;控心咒,制造幻境,操控人心;易魂法、移魂術……
一個個精神力的咒術在月神眼前閃過,她嘆息一聲:“已經有七年沒有使用過,希望不要生疏了。”
月神也使出讀心術,她的精神力流淌,試探著進入這個女人的腦海,沿著大司命讀心術的痕跡,將傷痕一一撫平。
“羅兒……”
顯然,月神的精神治療有了作用,之前沒有知覺的女人,慢慢恢復了神志。
甘母坐起身,警惕地看著四周,“你是什么人?”
面對她的戒備,月神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和善一點,“你的兒子,甘羅,是命定的陰陽家護法,星魂。我是陰陽家的護法月神,特意來帶你們脫離秦國朝堂的漩渦,以后就在我陰陽家庇護范圍內隱居吧。”
甘母卻是有點烈性,“你胡說什么,甘羅他還要興耀門楣,報答呂相對我甘家的恩情,怎么能避世隱居?你快放我走,我要見他。”
“我知道甘羅被你教育得很好,但他一開始就站錯了隊伍。我讓你回去,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
“你到底有什么圖謀?”
月神依舊好聲好氣地解釋:“呂相和秦王,已經快要到水火不容的境地了。秦王即將親政,你的兒子繼續待在這場風暴中,只會連帶甘家一起被攪得粉碎。”
“呂相為秦,勞苦功高,當今秦王也明智不凡,怎會像你說的這樣陰暗?你快放我——”甘母的話卡住,倒了下去。
月神收回彈指動作,輕聲發泄了一下不爽,“如果是以前,你早就死了。”
威脅者可以直接鏟除,無辜者,能不牽連就不牽連吧~
她吩咐了手下幾句,離開了這里。
另一邊甘羅已回到府中,正服侍母親休息。
甘母握住甘羅的手,交代道:“呂相以親子相待你,又對我甘家全體有恩,今日更是使我母子團聚。為娘這里你不用擔心,自有家里人照顧。你明日就參與相府議事,多為呂相出謀劃策,報答呂相,報效國家。切不要被為娘擾亂了心思。”
這才是我深明大義的母親。
豈是陰陽家那幫小人能夠偽裝的!
甘羅接連點頭答應,抹去淚痕,“娘,那你早點歇著。”
甘母“嗯”了一聲,閉上眼睛,聽到甘羅走出去的腳步,嘴角揚起,“孩子,你還是太天真。”
不過她很快就得意不起來,羅網那三個殺手的聯手一劍,是那么好挨的?
大司命小心翼翼地坐起,開始運功療傷。
陸言這一夜看似打了個醬油,卻把陰陽家的計劃在腦海里拼裝完成。
月神想利用甘羅在春祭日這天刺殺嬴政,嫁禍給呂不韋,嫪毐要是計劃得當,能撈到的好處可就太多了。
但這樣甘羅就死定了,如何變成星魂,她要怎么才能讓甘羅活下去?
這一點,陸言暫時沒想通。不過這件事對于他和嬴政來說,是非常有利的。
“明天要去宮里,跟嬴政計劃一下,這件事大有可為,簡直是——”
驀然回首,他發現:月神這是給我和嬴政送助攻來了。
嫪毐、呂不韋、熊啟,你們一個都跑不掉。月神,干得漂亮!
四天后,春祭日 渭水河畔,秦字旗迎風招展。
祭祀用的高臺,層層而上,一切都已準備妥當。
文武百官悉數到場,御衛龍虎騎兵護著秦王御駕。在一片迎奉中,嬴政身著冕服,緩步走下車駕。
呂不韋、熊啟、嫪毐、宗親眾人,無一缺席。陸言這個國師位置特殊,跟宣讀祭祀儀式的奉常一樣,都是單獨出列。
嬴政一人步上高臺,百官分列站好,自有侍者給每人端上一碗渭河之水。
隨著祭祀禮樂響起,奉常高聲宣讀儀式,蒼老而莊重的聲音飄蕩在渭水上空。
“皇皇昊天,立我烝民。貽來我牟,王命率育。惜時惜陰,播厥百谷。亦服爾耕,十千維耦。方苞方體,維葉泥泥。載燔載烈,以興嗣歲。”
老奉常雙手收束帛書,將其入銅鼎焚燒,灰燼被大風吹氣,昂揚上萬里長空,蒼天當會收到凡人的禱告。
鼓聲響起,嬴政雙手捧奉玉玨,對著這條見證秦國歲月的渭水,莊嚴而語:“皇天后土,佑我大秦。”
玉玨從高臺落下,漸漸沒入渭河。
老奉常緊跟著宣布:“飲~”
陸言用冰內力將水凝結成一團,悄悄藏在手里。
在場所有人飲下河水,不一會兒就紛紛站立不穩。
前面說過,上卿這個官職可大可小,今日不知是誰把甘羅的位置排得靠前。就在所有人搖搖欲墜時,甘羅亮出袖箭,對準高臺上的嬴政后心。
“刺客!護駕!”
內史肆高喊一聲,用身軀擋在了甘羅面前,強勁的弩矢穿透他的身體,繼續射向嬴政。
高臺上的嬴政無視下面的鬧劇,一道白光閃過,弩矢在空中斷為兩截。
蓋聶持劍護衛在高臺側邊,一雙劍目將百官的反應,盡收眼底。
發生了這種事,呂不韋只覺天旋地轉,一陣絞痛。
陰陽家的人不是已經被……這一次,甘羅全族都沒救了,自己雖然不會死,但也會元氣大傷。
嬴政巍然矗立,將祭祀儀式一直行使到最后,這才轉過身,面對著惶惶不安的百官。
“臣護駕無能,讓王上受驚了。”
內史肆捂著穿透的傷口,竭力向上稟報,他的聲音撕裂而痛苦,聽得人一陣揪心。
內史,咸陽城的軍政一把手,他站立的位置確實能夠及時擋住甘羅。
陸言把這個人的演技看在眼里,心里冷笑不已:甘羅動手前你分明有所準備,不然以你中毒后的身手,根本碰不到這一箭。為了演戲,真是夠拼的。
“內史護駕有功,寡人另有重賞,先行養傷吧。”
“謝王上。”
嬴政先命人把內史肆抬下去醫治,這才開始追究這件事。
“嫪毐,春日大祭由你負責操辦,你有何解釋?”
嫪毐當即跪倒,“臣請王上治罪。”
“春日大祭,渭河水被賊人下毒,刺客甚至能攜弓弩而入,你身為主事,監察不力,有失職之罪。罰你俸祿半年,削去山陽一縣之地。另今日守衛、負責搜身的內監全體下獄。”
“臣領罪。”
嬴政又看向被擒的甘羅處,“此弓弩威力之強,勝過秦國現今制式軍弩,來自何處?”
陸言站出來回答:“王上,公輸仇新設計的機關連弩,武庫府正在負責生產。這種弩應當是從其中簡化改造而來。”
“將武庫令下獄,中尉府全體官降一等。”
嬴政說完對中尉府的處置,緩步走到呂不韋面前,看著跪伏在地的相國,他聲音有些沙啞:“仲父,甘羅行刺,你身為他的養父,又有舉薦之恩,有什么要對寡人說的嗎?”
呂不韋保持著以頭搶地的姿勢,“老臣有眼無珠,養虎為患,無話可說。”
“罰仲父俸祿半年,三個月閉門思過,不得出府一步,一應政事交由御史處理。仲父,寡人如此處置,可否?”
“老臣多謝王上。”
三個月!
百官驚駭。
距嬴政的加冠大典,只有兩個月。丞相連大典都沒資格出席了嗎?!
熊啟只覺得天上莫名掉下了一塊大餡餅,當即一口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