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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五章 齊墨相夫氏

  媯秀的死,如同一粒沙塵,飄散在燕齊之間的風中,轉瞬即逝。

  沒有誰會注意到,邦交的幾次會談里,有一個不堪重負的女子選擇去死。

  秦國宣布對燕國解除了友好關系,燕國上下頓時陷入恐慌。

  秦軍的鋒芒太甚了。趙國打燕國如壯漢欺負常人,秦國打燕國那就是欺負孩童。

  燕丹很想挖出那個給匈奴改良弓箭的賊子,洗清這要人命的臟水。可是張耳已經被陸言處理掉,剩下一個陳余在草原上,他還能硬生生制造一個兇手出來不成?

  而拿不住證據洗刷冤屈,燕國的臣民就不得不面對秦國帶來的恐慌。

  一個在恐慌中的國家,國君燕丹也算不得什么絕世雄主,燕國只會繼續糜爛下去,永不見出頭之日。

  屋漏偏逢連夜雨。

  燕丹正在頭疼的時候,齊墨的首領相夫榆和楚墨的首領徐夫子,兩人來到薊城,要求帶回墨家巨子的信物,將墨眉奉歸機關城。

  “巨子黑俠離世已愈半年,卻始終不見巨子信物回歸機關城。此前燕國正是戰時,我等不便過問。現在北地基本平穩,還請燕丹頭領將墨眉交出。”

  相夫榆,頭發花白,用布扎了個發髻,身著暗橙色的長衣,腰間打著棕色的“明鬼”繩結。

  他對著燕王丹抱劍說話,不卑不亢。

  燕丹對著相夫榆和徐夫子分別行禮,說話語氣謙恭“相夫前輩,徐夫子,墨眉是歷任墨家巨子信物,丹不便持有,由你們二位帶回機關城自是再好不過。

  正好丹也有事想請教兩位,不知這一任巨子之位,該當如何?”

  相夫榆白眉一動,知道燕丹定是對墨家巨子之位有想法。

  他悄然瞥了徐夫子一眼,對燕丹鄭重地說“燕丹頭領,恕老夫直言,你如今已是燕國的大王,若繼續保留著墨家弟子的身份,則代表著你需遵從新任巨子的指示。一國之君,卻聽從我墨家的指示,這等詭異之事從來沒有過。

  我與徐夫子的意思是,當年由巨子黑俠收你為弟子,如今你是燕國大王,我墨家可與大王保留這段師徒之誼,但墨家頭領的身份,便摘去吧。”

  燕丹頓時如遭雷擊,這齊墨和楚墨是聯手要把自己給踢出墨家,事情怎么會發展成這樣?!

  他焦急地解釋道“兩位莫不是信了秦國的栽贓污蔑,暗中指使墨家子弟為匈奴改良弓箭,絕非燕丹所為。

  丹自被黑俠前輩收為弟子,一日不敢忘墨家義理,兢兢業業,蹈而行之。兩位今日要將我逐出墨家,丹何錯之有?”

  徐夫子不為所動,直截了當地點明“大王,此舉是為了燕國,也是為了墨家。我楚墨與齊墨頭領意見一致,大王莫非要啟動天志不成?”

  所謂天志,就是墨家所有頭領一起投票表決。就現在這情況,燕丹恐怕無論如何都保不住自己的墨家身份了。

  燕丹迅速支愣起來,一身墨家內力涌動,顯露出大成頂峰的氣勢,“非攻墨門,兼愛平生。如今這世上,秦國恃強凌弱,屢屢發動戰爭,侵略他國,毀人社稷。墨家弟子正當替天行道,反抗暴秦。

  齊墨與楚墨,身在富庶太平的齊國,藏身莽莽無盡的荒山,而對天怒人怨的秦國無動于衷,棄置墨家義理不顧。這就是所謂的,為了墨家考慮嗎?”

  徐夫子臉色輕微一變,顯然燕丹的武功造詣出乎他的意料。

  相夫榆同樣放出氣勢,寸步不讓,“當年楚國攻宋,祖師墨子助宋守城。百年之后,宋國安在?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諸侯不仁,不保社稷。說句誅心的話,這些年秦國治下的百姓,活得可比燕國好上許多。”

  “你!相夫前輩,在齊國待得久了,是否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祖師墨子云上本古者圣王之事,下察百姓耳目之實,中觀國家人民之利。

  老夫素來認可以事實說話。無論是秦國用的是什么學說,治下的百姓生活勝過燕國,這是既定的事實。”

  燕丹怒目而視,痛罵出聲“秦國的富強,是建立在天下各國的廢墟上,其下埋藏著多少鐵火血淚。相夫前輩,你當真還記得自己是墨家弟子嗎!”

  這樣的怒吼,在相夫榆聽來,只有色厲內荏。他沒有流露出特別的神情,只是平靜地說“兼愛,非攻,尚賢,尚同。

  秦國崇尚法制,公室貴族、平民黔首,在律法之前,幾乎平等。

  在秦國境內,掌握力量的強者,絕不敢肆意欺凌弱者。

  武將憑軍功得位,文臣以智計揚名。孩童可以讀書,在將來做出一番事業。陸言治理趙地,秦人趙人一視同仁。

  老夫在秦國看到了不少符合墨家學說義理的舉措,而燕國有什么?”

  徐夫子意外地看著相夫榆,心中暗道竟然如此推崇秦國、推崇陸言,齊墨態度都是如此么。

  燕丹被相夫榆一番話給說懵了,有心反駁,卻發現,燕國與秦國相比,真的什么都沒有。

  怎么可能!我,這么多年,我所做的一切,難道只是一場空?

  不,不對!

  秦國是天下霍亂的源頭,嬴政就是暴君,他和他的國家給天下人帶來的只有苦難!

  陸言,對,就是陸言!現在這個天下都是他鋪設的,粉飾侵略戰爭,用虛無縹緲的大義消解所有人的痛苦。

  這就是陸言的詭計,他已經成功了大半。陸言,我殺了你~

  燕丹感覺自己想明白了。

  若是按照陸言現在的步調走下去,恐怕十年以后,天下就無人反秦了。陸言這個人,才是真正必須首要除去的目標。

  相夫榆可不管他在內心里想什么,口頭勝利之后催促道“大王,請召集墨家弟子宣布吧。”

  燕丹被拉回現實,深呼吸平復心跳,決定不再跟他計較。

  班大師此人一定要留在燕國。若沒有他,燕國根本無力抵擋秦國的攻城機關。

  秦舞陽、夏扶本就是燕人,他二人還是忠心于我的。

  至于荊軻,秦國滅衛之仇,韓申兄弟之仇,遲早也會支持我。

  這么看來,是否失去墨家弟子這一身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扭轉齊墨、楚墨當前對秦國的看法。還有就是,盡早殺了陸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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