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黑白兩只身形穿梭、追逐在邯l鄲城中,一別經年,世事如棋,墨鴉、白鳳兩人都沒有被時間改變彼此之間這看起來有些幼稚的交流方式。
肩上是風,風上是靜夜揮灑的月華。墨鴉追逐著白鳳的背影,瞳孔內,是已經不會再拉近的三個身位的距離。
白鳳,你,已經超越我了。
他嘴角勾起弧度,腳下突兀一轉,身影隨之轉道,“再跑下去可是要被算曠工的,臭小子,我去找鸚歌了,這筆賬,下次再跟你算~”
白鳳停住腳步,回身就看見墨鴉飛向平原君府,他望著遠去的身影,沉默半晌后輕笑著哼了一聲。
國師府閣樓的頂上,陸言孤身一人躺著,“都不在啊,看來這竄樓頂的毛病,還是一如既往。”
他雙眼閉著,放開感知沒有找尋到白鳳的所在,知道這家伙大概又竄出去了。不是在陪鳥玩,就是在陪風玩,或者,大家一起。
這樣的時刻,他忽然有些想念那只腹黑的“二師公”。目前為止,陸言大概只有跟顏路相處的時候,才最是自如愜意。
可惜,想起自己與顏路相處的那些糗事,陸言方才露出的一點笑意,又即刻被另一件沉重的心事給壓了下去。
《論人生在世》一出,自己恐將叛別小圣賢莊,與顏路……
“唉~”
陸言深深嘆息,將手枕在腦袋下面,半瞇著眼仰望朦朧的月亮。這時他感知到有人靠近,身子沒有動彈,輕聲說:“出來吧,具霜姐。”
“公子。”
具霜腳尖一點現身于樓頂,長裙隨風而舞。她面帶淡淡的憂愁,凝眸望著陸言,回應的一聲“公子”溫柔如白月。
陸言余光瞥見她手中提著的東西,驚訝地扭過頭去,“嗯?你竟然帶了酒?你知道的,我不喜好喝酒。”
“是,我知道。”
平底的布履踩在瓦上幾乎沒有什么聲響,具霜走近到陸言身邊坐下,將一壇酒直接遞到他的肚子上,陸言不得不雙手扶住酒壇,坐起身來。
“你說喝酒不利于讀書寫作,只會讓腦子糊涂,思辨能力下降。不過我覺得,公子你,有時候就缺一點糊涂。”
具霜說著,自己打開自己的一壇,先喝了一口,隨后側頭定定看向陸言,“嗯~”
鵝蛋臉面若桃花,蛾眉下明眸秋水。她臉蛋微微一側,櫻唇含笑,示意陸言也快飲酒。
陸言與她對視了半晌,最終眼神一飄,“呵,糊涂啊~”
他一手拎起酒壇掂了掂,另一手給自己點了穴道,暫時封閉內功,“好,那我聽你的,一醉解千愁。就是到時候,恐怕要勞煩你把我拖回家里去。”
說罷,陸言掄起酒壇,直直灌下去一大口,“嗯?這個味道,熟悉啊,是平原君趙陵的百里清朔。”
具霜伸出酒壇與他的撞在一處,微笑道:“這下你放心了吧,上一次你假醉,便是我拖你進府的。”
“哈哈,果然如此,那我無憂了,干。”
“嗯,干。”
她看著陸言昂頭喝酒的模樣,唇角一彎,自己也跟著飲了一口。
白鳳能夠看出陸言的狀況,朝夕相處十多年了,具霜又怎會看不出。那樣果斷地殺了弄玉的養育恩人紫女,還有老師荀子最喜歡的師兄韓非,她所認識的公子,親手做出這樣斷絕情義的舉動,內心該是怎樣的孤寂。
具霜就這樣靜靜地陪著,看著,不知不覺,陸言手中一壇就見了底。
“嗝~”他朝著具霜打了個嗝,酒氣撲得她滿臉,“哈,還有不?”
具霜晃了晃自己這一壇,將它與陸言手中的空壇換了一換,“我這里還有一半。”
“謝了~”陸言接過去,又是接連地噸噸噸。他抹了一把嘴,一手扣著壇口掄著酒壇子站起身來,“啊~嗝!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陳子昂啊,陳子昂,以前上學的時候只覺得你這首詩帥得一塌糊涂,乃是裝逼界中的典范。現在我終于懂了,懂了。”
谷</span具霜乍一聽聞,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正在為這首詩的雄渾壯闊、浩瀚空曠而感嘆,緊跟著就被陸言所說的陳子昂給迷惑了。
陳子昂是何人?上學時候的故交嗎?不對啊,公子十歲我便與他相識了,十多年也從來不曾聽說過這個陳子昂。
她尚在疑惑,那邊陸言已經開始耍酒瘋。
“惟天地之無窮兮,何遭遇之無常。何孤行之煢煢兮,孑不群而介立啊。長虹貫日!”
長虹劍出,喊得響亮,卻沒有半分內力流轉,更兼醉酒使得四肢并不受控制,陸言使出的這一劍,晃悠得就像是亂風中的狗尾巴草。
“彩橋橫空,虹霞飛濺。”
具霜認得長虹劍法,不過現在陸言使出來的,得要加上后綴:長虹劍法酒醉版。
翻轉騰挪之間,赤紅長劍時而悠哉,時而剛直。她看著陸言詭異的身影,蛾眉漸落,眼眸中那股心疼之意漸濃。
突然,陸言腳下一步踩空,長虹劍脫手,身軀栽倒瓦上,直接就一路滾落下去。
“公子!”
具霜驚呼一聲,飛撲而去,嘗試抓住人卻撲了個空,陸言就這樣從頂樓摔了下去。
“磅~”
原本陸言手中的酒壇由頂樓滾落,摔在地上粉碎。這里發出一聲響動,幾個呼吸間,就有百鳥到達現場。然后這些人就見到,他們的國師大人掛在閣樓一半處。
“這……”
“什么情況?”
“不知啊。”
“要救人嗎?”
“別輕舉妄動,若要救人,具霜大人早該救了。”
“撕拉~”讓陸言掛在閣樓一半的衣服撕裂,他整個人頓時一路噼里啪啦摔到了底。
“嘶~真特么疼啊。”
百鳥一眾看著眼前這個大躺在地上嘀咕著不知道什么東西的陸言,你看我我看你,也沒有誰開口打破這詭異的僵局。
具霜抓著長虹劍落地,眼中劍光閃動,朝著眾人說:“你們都下去吧。”
“是,具霜大人。”所有人只感渾身一冷,轉瞬間領命消失。
“弄玉,你不是說劍舞不能這么粗魯么,這還特么不粗魯?!”陸言從地上爬起身,揉搓著自己的肌肉,一陣齜牙咧嘴。
具霜聽到他的話,低頭沉默了半晌,走上前蹲下來說:“公子,你該回去了。”
“那不行。你給我編的劍舞我還沒有練至大成呢。
我,陸言,大秦國師,大宗師荀夫子之徒,諸子百家新一代領軍人物,今日就要跟弄玉一樣,做一個優伶之徒。
邯l鄲人,天下人,且看,陸子劍舞!”
陸言擺開姿勢,空手舞出第一劍,然后就沒有了然后。
具霜懷抱著這個微微打鼾的男人,緩緩走向弄玉的房間。
“原來,與民同樂的慶典,還有這樣一層用意。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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