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l鄲涉河客棧,門前馬蹄聲聲,緩緩停下的馬車內走下一人,他先朝御者微微一低頭,隨后轉身面向客棧的招牌。
“涉河,此間客棧的主人想來曾經也是飽游之士。”
他臉蛋偏瘦,皮膚土黃,一身衣服是黃綠色邊角帶著鵝黃,遠看這顏色還挺稀奇,實際上不過是鮮衣褪色后的模樣。腰間是用布條纏著,一個禮結扎得一絲不茍。
“呦,這位先生,里面請。敢問你是打尖還是住店?”
伙計麻溜地跑出來迎接,奔跑途中還瞥了下他的衣著,心道:這不會又是一個拎不清自己身家的書呆子吧。
“你好,在下顏譽。”他對伙計問了聲好,然后道,“請問,最近聲名遠揚的陳囂先生,是不是住在此處?”
伙計古怪地看著他,眼睛睜成一大一小,“先生不打尖,也不住店,只是來找人?”
顏譽點了點頭,“正是,敢問陳囂先生可在?”
伙計覺得自己倒霉,又接待一個沒錢賺的,心里正不痛快呢,還沒有回答問題,后邊就傳來一個聲音:
“儒家八派,顏氏之儒,昔者祖師孔子門下七十二賢人,顏氏有七。不知顏譽先生,是哪位先賢之后。”
這聲音,盛氣凌人。
顏譽朝著聲音來處看過去,就見一人身穿金絲鑲邊白衣,步伐邁開顯露出瑞獸騰云羽靴,腰間寶劍掛穗輕搖,佩玉鳴環交相輝映,一副風流倜黨的模樣。
“漆雕先生~嘿嘿~”伙計見到來人,滿臉掛著笑,低頭慫了好幾下,然后退開身子,一溜煙跑了。
儒家八派,漆雕氏,這一派跟子張派,是儒家當中同屬不愿做官而好勇為任俠的,稱得上是儒家中的另類。
顏譽對著來人主動拱手行禮,“在下顏譽,先祖顏無繇。敢問先生是……”
顏無繇,也名顏路。當然,不是現在這個顏路,而是孔子早期的門人,他的兒子就是大名鼎鼎的顏回,孔子最喜歡的弟子。孔門七十二賢,魯國顏氏有七人,孔子離世后,以他們為代表人物,形成了顏氏之儒。
這家學派在八派中之所以最為神秘,就在于,他們并不重視建功立業、光耀門楣,只是默默地實踐儒家的德行修養,長此以往漸漸地就隱匿于世間。
這有些像道家隱士,沒有人見過他們真正的實力。估計若不是湛盧劍對于每個向儒之人都有別樣的意義,顏氏可能還不會出來湊這個熱鬧。
“在下,漆雕紀良。”
漆雕紀良聽到對方自報家門,脖子微抬,先將人打量了一下,然后才同樣拱手行禮。
顏譽將對方行為的一點細枝末節都看在眼中,知道這個人跟自己絕對是相性不合的那種,于是沒有打算多事,打完招呼之后就準備再問陳囂。
不過漆雕紀良卻不想這么簡單地放過。
顏氏,一直以來神神秘秘的。這個顏譽,憑我大成的境界,竟察覺不出他的深淺,哼~
他在心中冷哼一聲,嘴上回答道:“陳囂的確住過這家客棧,不過那是幾天之前了。仲良氏來人,他們已經換了地方。”
“原來如此。多謝相告,在下告辭。”
顏譽行禮道謝轉身就準備走,卻被漆雕紀良叫住。
“且慢。同為儒家弟子,顏氏一派素來神秘,甚少見到在江湖中行走。即便有,多半也隱姓埋名,非是使用顏氏之名。
今日難得一會,紀良想與顏譽兄把酒言歡,文武作對,不知顏譽兄意下如何?”
把酒言歡都是唬人的,文武作對才是目的。客棧中其余人聽到這話,交頭接耳小聲議論。
“漆雕氏,顏氏,這是要趁陸言和陳囂的論道還沒開始,就先較勁一回啊。”
“都說君子和而不同,同是儒家,原來之間的氣氛也不是很友好嘛。”
谷</span“漆雕紀良,在江湖上有些聲望,聽說他個性張揚,傳言果然啊。”
“人家也是行俠仗義的大俠來著,據說武功已入大成,跟子張派的顓孫循一樣,是儒家中少見的儒俠。二十多歲這般成就,個性張揚些才是應該吧。”
顏譽聽得眉頭一皺:爭強好勝,這個漆雕紀良傲氣非常,此舉是存心試探我的實力。他是這樣,恐怕其他幾派也對我顏氏有試探之意,這次出來真是麻煩了。
他正在想怎么把對方給堵回去,忽然就感覺到頭頂上有聲音傳來:
“漆雕兄,顏氏素來安貧樂道,不喜與他人爭斗。祖師孔子曰:君子無所爭,必也射乎。把酒言歡,文武作對,顏譽兄已有遲疑,不如由循來作這個對手。”
原來是子蹈從客棧房頂上跳下來。他粗布大衣,禮結打得松松垮垮,佩劍斜插在腰間,抬頭朝著兩個同輩呵呵一笑,分別抱拳道:“在下顓孫循,師門取字子蹈。顏譽兄,初次見面。漆雕兄,聞名已久啊。”
“顓孫循,他就是顓孫循,粗繒大布的,看起來不像是儒家人啊,說是農家的我都信。”
“儒家子張派,不拘小節,不重視禮儀,倒是跟墨家有些相似,是個行俠的門派。顓孫循,據說修為也是大成境,成為掌門已經板上釘釘了。”
“這么厲害。”
“那是!就是不知道,他和漆雕紀良比,這兩個儒俠,誰實力強一些。”
漆雕紀良瞥了一眼嚼舌根的看客,凌冽的目光讓客棧中瞬間降溫,寂靜無聲。
他注視著對面這個貌似有些憨憨的男人,嗓音漸漸壓低:“顓孫循,是你。你與他有交情?有什么資格替他接下。”
子蹈大大方方走上前兩步,搖頭道:“哎~漆雕兄,你我皆是江湖上翻滾的任俠。顏譽兄可不是你我這樣的人,哪里有強求他與自己分個高下輸贏的道理。”
“意思是,你這還算是打抱不平了?”
“漆雕兄這么理解并無不可。正好,循也對漆雕兄的實力好奇得很。”
這兩個人的目光碰撞在一處,氣氛漸漸焦灼。顏譽對這種事情很是無語,不過他并沒有制止的意思。
因為他知道,陸言早就于趙地禁絕私斗,儒家八派因湛盧匯聚邯l鄲城,涉河客棧一定有高手監視。就算是儒家,膽敢在邯l鄲私斗,陸言手下的羅網可不是吃素的。
“兩位先生,客棧是休憩的地方。如果你們之間的氣勢再升騰,那我只好以私斗的罪名,將你們逮捕,交給國師大人發落。”
一個女聲傳來,顏譽瞬間目光轉過去,心中驚訝:怎會,我方才竟然沒有察覺到她的氣息?
他驚訝,漆雕紀良和顓孫循就更驚訝了。現在出現的這個女人,手握一把淺紫色的劍,氣勢飄忽若煙云,虛實相合,一見就知道絕對不凡。
漆雕紀良散去自身的氣勢,后撤半步,她是,陸言的人,什么時候?!
顓孫循也收回架勢,打量了一眼這個女人,這樣的感覺,有股道家蘊味,不像是羅網中的殺手。
兩人不約而同和和氣氣對著具霜行了一禮,不復剛才劍拔弩張的樣子。
具霜將在場三個儒家高手都看了一遍,沒有多說什么,直接閃身離去,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
“八派,真是夠復雜。不過儒家這樣的實力,如果有人能將之統合在一起,那還真是一股恐怖的力量。”
她想起這幾天見過的各派精英弟子,對于儒家這個當世顯學的實力,總算有了一個更為清晰的認知。
“公子,你為什么總喜歡干這種大挑戰的事……《論人生在世》直接否認了儒家仁德天禮的絕對存在,它一公開,整個儒家還能不能容得下你……”
她很擔憂,但她又知道,自己阻止不了陸言。這件事,沒人能阻止陸言。
1秒:m.23xstx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