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暫且按下丹藥之事,先行接受醫家念端、公孫光的醫治,這讓秦廷眾大臣松了一口氣。
不過,也有隱患,云中君徐福的煉丹術,已經引起嬴政的興趣,長生之夢的禍根就此種下。
接下來的日子,
秦王接受醫治,秦廷眾臣則在陸言的主持下,開始完善人才選拔新制,時間緩緩向前。
咸陽宮內,太醫署,端木蓉正在為嬴政熬制湯藥,額頭盡是細細的汗。她不適應,不適應每時每刻都有人在暗中盯著自己。
這種感覺讓她沒有半點安全感,心理受到很大的負面影響。偏偏她又理解這是必然的,
給秦王熬藥治病,注定一舉一動都在監視之內。
太醫令也對端木蓉的態度很一般。如果來的是念端,或者是公孫光,那他絕對會保持恭敬。可是給大王治病,竟然派來的是一個小姑娘,就算是醫仙親傳弟子,未免也太過分了。
人是陸言請來的,大王都沒有說什么,太醫令自然不會對端木蓉有任何的為難,但想要好臉色,那也休想。
身處影密衛時時刻刻的監視下,太醫署又見不著半個慈眉善目的人,端木蓉不得不承認,自己把給秦王治病這件事想得簡單了。
當她端著煎好的藥找到秦王所在時,眼前的場景讓她沒有第一時間踏進殿去。
嬴政依舊是那樣,在近侍和蒙毅的輔佐下處理政務。每有一份公文批完,旁邊便有人將公文送到一個秤上,
秤的另一端安放著什么東西,憑端木蓉的肉眼辯識不出重量。
蒙毅注意到人出現在大殿外,擱置手中的筆,向嬴政說道:“大王,端木先生送藥過來了,暫且用藥歇息吧。”
端木蓉回神,小心端著藥走進大殿。
嬴政被攙扶著坐直身子,睜眼看了下看人,緩慢地開口說:“端木蓉,念端先生的弟子,曾在邯l鄲,助國師揭破平原君趙陵,巾幗不讓須眉。”
端木蓉這是第一次親眼見到被很多人傳說為暴君的嬴政,對方鼻子長而挺,薄嘴唇,雙眼狹長,眉壓得很低,面目凌厲,威勢不凡。
他開口說話,縱是染病虛弱,也無法剝奪其中的氣魄。一句對自己的點評,是稱贊,也是不容置喙。
端木蓉深吸一口氣,心跳竟是詭異的平穩,她主動抬頭望向嬴政,問道:“大王,敢問,那桿秤是何用?”
嬴政皺眉,那個秤,本來都閑置很久,沒想到自己染病,又被翻出來用了。
他一直有一個習慣,每天批閱的公文至少達到八十斤,才會休息。那個秤,就是以前擺在宮內,用來稱量竹簡用的。
隨著陸言鼓搗出的造紙術逐漸成熟,秦國使用紙質文書代替竹簡,用秤稱量公文就沒再繼續了,直接改為計時辰。每天處理公務滿五個時辰,才會有近侍提醒該去睡覺。
最近嬴政身體抱病,依舊每天工作五個時辰不現實,便又命人把那桿秤拿了出來,每天處理公文達三斤,他才能安心休息。
“你是醫者,問之何益。”嬴政沒有解答端木蓉,直接讓她干正事,“給寡人服藥吧。”
“大王的病,忌在勞心,醫藥可治軀體,卻難補心神。倘若大王依舊每日用這種艱難的方式處理公務,這病,去如抽絲,不知要遷延多少時日。”
端木蓉親眼看見,有近侍將處理完的公文放在秤的托盤上,那托盤只微微下沉了一點。她知道這一點下沉的幅度代表意義。
“念端先生被稱為醫仙,醫仙的弟子,治不好寡人區區頭疾。”
嬴政不滿,連帶著對陸言也有了些埋怨。這個小姑娘靠譜么,怎么不是念端本人親自來。
“大王的藥,乃是家師與公孫光先生商討開出的藥方,不過由端木蓉來施手。醫仙與藥王若是不能醫治,天下間便再無人能治大王了。”
聽到端木蓉這么說話,蒙毅不由地出聲喝住:“端木先生。”
“呵~”嬴政發出輕輕的一笑,“聽說你是燕國人,你不懼怕寡人?”
“我是醫者,你是我的病人。醫者害怕病人,還怎么治病。”
蒙毅站在下面看得目瞪口呆,他這二十年,頭一回看見有人敢這么跟大王說話。
嬴政本人也被驚到了,出現瞬間的失神。
端木蓉端著藥徑直走上去,將托案放下,纖手扶了一下藥壺,感知到溫度正好,點了點頭。
谷鼦</span“大王,用藥吧。”
嬴政沒有再說話,基本依順端木蓉的動作,微閉著眼睛,平靜地將藥喝完。
“嗯?”
他感覺到自己被一雙手前后托著按躺在榻上,猛一睜眼,便見端木蓉眉目低垂,一雙手在自己上半身一連串地按壓。
“寡人——”
端木蓉皺眉,居高臨下盯了他一眼,唇齒一動吐出三個字,“不準動。”
嬴政不知道此刻該是什么樣的心態,竟莫名其妙被一個平民女子喝住,該憤怒么,還是要怎樣?
眼前這個容貌清麗的女子面容漸漸模糊,身軀傳來的感覺也越來越輕,驀地,嬴政頭一歪,睡了過去。
“噌~”
端木蓉感知著自己脖子前這柄劍傳來的冰冷氣息,若無其事地抬起頭,就看到一張堅毅沉穩的臉,她不認識對方,但想來肯定是秦王護衛之類的。
影密衛也從暗處現身,將端木蓉完全圍在正中。
她十分平淡地取下插在嬴政穴位的銀針,瞥了一眼這個素不相識的劍客,“今日的治療完了,明日我再來。”
說完,她伸出手指,將脖子前這柄劍挪開,收拾好帶來的東西,端著托案走了。
在場影密衛,無一人敢攔。
蓋聶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將青霜劍歸鞘,“放心,大王只是睡著了。”
蒙毅看了看側頭躺在榻上的嬴政,又抬頭看了看蓋聶,最后伸手掐了一下自己的臉。
嘶~端木蓉,奇女子也!
“蓋聶先生,大王由你照顧。”他匆匆跟蓋聶說了一句,轉身就跑出去。
“端木先生,端木先生~”蒙毅追上正往太醫署走過去的端木蓉,跑到她身前拱手行禮。
端木蓉不認識人,只冷淡地回道:“大人找我何事?”
“下官蒙毅,特為我王,謝過先生。”
蒙毅恭恭敬敬地鞠躬,一禮到底。
“唉,自從大王染上頭疾,毅已經記不清多少次勸說大王休息,奈何從未見效。端木先生,真叫毅嘆為觀止。”
端木蓉想起那桿秤,眼中閃了閃,“秦王有這么多公務要處理么,連染病了,尚且不肯歇息。”
蒙毅苦笑一聲,又是欽佩,又是無奈,“端木先生有所不知,大王未曾病前,每日至少工干五個時辰,寒來暑往,多年如一日。秦廷上下公卿,誰不汗顏。
估計,也就國師大人,可比一二。可國師大人乃是習武修行之人,修為精深,為天下絕頂。他的身子無需憂慮,大王卻是萬萬不行的。
今日有端木先生如此,定能讓大王,好生修養一陣。”
端木蓉默默地點頭。
秦王,果真是一個非凡的君主。
陸言先生,真的,無需憂慮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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