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聶，誰？”
這是二十多年以來，蓋聶頭一次向一人個報上名字，對方卻沒有任何反應。
他不免愣了一下。
不是因為端木蓉沒聽說過自己，而是因為他發現，他竟然不知道怎么介紹自己。
鬼谷傳人，秦王首席劍師，帝國第一劍圣，不過現在叛逃了……
蓋聶遲疑了一下，雙手抱劍單膝跪地，“在下蓋聶。藥王谷此刻有一個少年身中南越之地的蠱，少年曾受巨大的精神刺激，據郭生先生判斷，蠱已進入他的腦部。蓋某特來請求端木先生出手救治。”
燃燒的木柴還在繼續，空氣中飄著淡淡的清新香氣，又混著一股焦味。
端木蓉什么反應也沒有，只是扭過頭去，繼續盯著墓碑發呆。
她跪在墓碑前，蓋聶距離她約有二丈，兩人皆跪著，一時間靜默無聲，只有山林間偶爾傳來飛鳥的鳴啼。
終于，木柴燃盡了，焦黑的炭心還留著些許火紅。端木蓉低頭盯著那一抹在焦黑中隱隱晃動的余焰，似是無意識地開口：“這里沒有醫者，你請回吧。”
“端木先生？念端前輩是天下最頂尖的醫者，你是——”
“我讓你滾！”
咻咻～
端木蓉撒手兩根銀針射出，蓋聶只握著劍鞘就將銀針打落，身體幾乎紋絲不動。
“端木先生，你已是當世的醫家第一人，莫非——”
“你聽不懂話嗎！”
端木蓉不僅沒有任何意愿救人，現在更厭惡賴在這兒的蓋聶，雙手甩出銀針十余支，全都扎向蓋聶身上要穴。
若是中了，會死人的。
蓋聶看出她出手的狠辣，知道她是鐵了心不愿救人。這種態度，與十年前的端木蓉反差實在太大。他不知道這十年都發生了什么，因此只是打落了全部銀針，便匆匆離去。
“蓋聶，這個名字？”
久遠的記憶開始復蘇，端木蓉這下終于想起來對方是誰，“嬴政身邊的第一劍客。他怎么出現在這里，而且，藥王谷……”
她閉上眼睛，在原地呆站了片刻，然后睜開眼看了看散落一地的銀針，走過去彎下腰來，一根一根地親手撿起。
這天夜里，距離藥王谷還有一大段路程的荊軻一家人，正在扎好的營帳里休息。
篝火“噼啪”燃燒，荊軻就蹲坐在火堆前，長長的影子延伸到營帳上，高馬尾完全蓋住了他的頭。
聽到身后傳來輕輕的腳步，荊軻搓了搓手，語氣低沉地說：“她們倆都睡著了嗎。”
“嗯。”公孫麗姬應聲，挨在他身邊坐下，“都睡了。天明睡相還是不好，我都想把他給縫在被單上。”
“呵，那小子～”荊軻笑了笑，盯著篝火咂巴著嘴，“按照你帶的地圖，明天我們就能到藥王谷了。老實說，我現在擔心得睡不著。”
公孫麗姬伸出手，按住了荊軻還在揉搓的雙手，側目看向他，美麗的眸子閃著火光。
誰又能睡得著。如果說連藥王谷這里都解決不了天明古怪的病癥，那天下間還有別的地方可以解決嗎？
夫妻兩個都憂心忡忡，互相的心意都再清楚不過，彼此就這樣沉默。
“荊軻，如果，如果天明的病治不好的話，怎么辦。”
荊軻猛地扭頭看向她，平常嬉皮笑臉，此時格外認真，“麗姬，你是不是有了打算。”
公孫麗姬狠狠點頭，“是，我會廢了他的武功。反正我們一家隱居世外，有沒有內力不算多么重要。”
這話貌似還挺有道理，實際上，卻只是麗姬的一廂情愿。天明先天性的病癥，表現為身體產生的內力無法控制自如。無法控制內力只是癥狀，解決癥狀而不解決病根，那天明疾病還在，該出事還是會出事。
公孫麗姬未必不懂其中的道理，只是那極端的結果，她實在難以想象。
荊軻用肩膀拱了妻子一下，抖了抖眉毛笑道：“你想哪兒去了。放心吧，天明那小子，還夢想著做大俠呢。你就忍心讓他才小小少年，就斷了夢想，小心他記仇哦，那小子報仇不隔夜的。”
公孫麗姬翻了個白眼，“哼，你倒好意思。他一身調皮搗蛋的本事，還不都是跟你學的。”
“行了，咱們也睡吧。說不定～呃～”荊軻張開手臂伸了個懶腰，“藥王前輩一下子就治好天明的病呢。”
“希望能有這么順利。”
公孫麗姬撇了撇嘴，荊軻伸手摟住她的腰肢，輕輕往自己身邊拉了一下。
夫妻二人此刻還沒有意識到，營帳里的月兒，正雙手捏在一起，牙齒緊緊咬著被單。
藥王前輩，天明的病！
一天后，荊軻一家人來到了藥王谷。
她們這個組合，一對男女，帶倆十歲的孩子，很難讓人覺得有什么威脅。
負責在藥王谷外圍警戒的，是衛莊手下的劍客蟲達。
他發現了荊軻等人的接近，正在疑惑這個組合怎么這么奇怪，就聽到下面的荊軻直截了當地開口大喊：“上面那位兄臺，我們沒有惡意，請你現身一會。”
他竟然發現了我？！
蟲達心頭一驚，知曉來人絕非庸手，當下警惕地握住古劍毫曹，翻身落下地面。
“閣下是什么人，來此有何貴干。”
荊軻忽然伸手暗示公孫麗姬，眉宇間無比凝重。他緊盯著蟲達的面容，緩緩說道：“你的劍勢，還有這把劍，我似曾相識。”
被他這么一說，蟲達也猛地感覺，對面這人有些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見過。
當然熟悉，十年前，楚國、齊國聯手要攻破墨家機關城，當時為田升效力的蟲達，曾在戰斗中出手，而荊軻則是墨家這邊的重要戰力。
“是你。”
“是你！”
確認過眼神，確認過劍勢，兩個一流劍客立即想起了對方的身份。
“齊國劍客蟲達，那把劍是，古劍毫曹。”
“墨家高手，荊軻。”
兩人的劍勢愈來愈強，風中的劍意開始攀升，氣氛凝重得讓人窒息。
公孫麗姬一手牽著天明一手牽著月兒，看著這場劍勢比拼，秀眉為之一蹙。
“咕～”天明咽了咽口水，兩眼睜得大大的，一臉期待地盯著父親的背影。
好壓抑，好強，好帥氣！墨家的高手，荊軻！哈哈，隨便一個人都知道父親的名號，果然我父親是有名的大俠。哈哈～
這小子內心正興奮著，另一邊的月兒，卻悄悄看著義母那一邊的天明，眼眸中憂緒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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