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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4】羊皮之下的惡魔

  車上。

  馬修的表情無疑是焦急的:“李,冷靜,你必須冷靜。”

  電話那頭。

  李欽的聲音充滿著疑問:“馬修,你覺得我不夠冷靜?”

  一句話,讓舉著電話的馬修渾身一顫。

  他猛地反應過來……

  不冷靜的似乎不是李。

  而是他自己。

  從頭至尾,李欽的聲音都僅僅像是在闡述一件待辦的事件。

  不似夫妻爭吵時的嘶吼,更不是酒吧醉漢的一言不合就扭打一團,用語言與肢體動作釋放著憤怒,最后在一切平息后,又覺得索然無味,并感受自己的幼稚無聊。

  李沒有憤怒,或許他曾經有,但如今顯然已經度過了‘憤怒的階段’,進入下一個情緒領域。

  如他所說……

  我要報仇!

  這是一場很純粹的復仇行動。

  而不是兩個遠隔千里的鍵盤俠,因為一次LOL團戰失敗后而聲稱要去對方的城市干死對方的辣雞話。

  李欽想明白了一切。

  所以這不是喪失理智的叫囂與無能狂怒。

  因為,他的第一句話是‘我要拿下保留地的股份’。

  而在股份爭奪中,本就少不了沖突與流血事件的發生,乃至某些人為此付出生命的代價。

  更準確的說……

  今夜,

  托亞遇刺,

  老鼠山遇襲。

  一場戰爭已然就此打響了。

  李欽化身為一方將領,所要做的本就是思考、決策、布陣、殺敵,最后怎樣以最殘忍的手段碾壓對方,并順利取得勝利。

  任何一場戰爭都不可能和平。

  兩個詞是如同天堂與地獄的對立面。

  “我無法做出決定。”馬修再次開口時,聲音逐漸平靜,焦躁的他顯然看清了事情的本質,“李,無論接下來要發生什么,但現在,你要保護好你自己,以及你的家人,之后的事情我們再做商定,我即將抵達議長先生的莊園,我會將你的‘要求’如實轉告,或許你們應該見面談一談。”

  又見面?

  李欽笑了一下:“雷納德說了,艾肯的事情算他欠我的,現在……到他還人情的時候了。”

  說罷。

  電話被他掛斷。

  馬修聽著手機里傳來的忙音,倒抽涼氣,李欽意志已定……

  九百萬損失的人情,與一次可能引起整個俄勒岡巨大動蕩的事件,雷納德這筆買賣虧大了。

  馬修陷入沉默。

  時間與空間的流速仿佛與他無關,一直到駕駛座與后排的隔音板放下,司機的提醒將他喚醒:“馬修先生,我們到了。”

  馬修恍惚回神,來不及任何感謝寒暄,推開車門,以沖刺的速度來到大門。

  大門突兀開了。

  雷納德的保鏢正色道:“議長先生等你許久了。”

  馬修點點頭,上樓后就看到走廊盡頭虛掩的書房門內,傳出燈光。

  二樓茶水室同樣如此。

  里面的人聽到動靜后,端著茶盤走了出來,雪莉穿著蓬松歐式睡裙,一臉的疲憊困頓,又帶著些許擔憂,看到馬修后問道:“又發生什么事情了?為什么大半夜會讓雷納德暴跳如雷,我已經很久沒見過他這樣憤怒的樣子。”

  “抱歉夫人,意外總是不受我們控制。”馬修當然不會道出實情。

  許多類似的家庭都是如此,夫妻二人的事業很少有交集,如果一方為政客,他不會在家人的面前談及工作上的事情。

  知道的越多不見得是好事。

  雪莉早就習以為常:“這是大麥茶,能夠提神,我還準備了點心,你們都吃一點,我不希望過幾天的體檢,保健醫生告訴我雷納德的血糖過低。”

  她將茶盤遞給馬修,就回到了房間。

  馬修調整好情緒,終于走進了書房。

  雷納德正坐在書桌前,無比專注玩著兒童積木,這是他排解壓力與提高思考能力的小癖好。

  馬修沒有打擾。

  將茶盤輕輕放下,等待那代表屋頂的三角形積木穩穩落定。

  雷納德抬起了頭,四目相對。

  “托亞搶救無效,已經宣告死亡了。”馬修道。

  雷納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已經收到艾肯的消息了,說點我不知道的,或者更有用的。”

  最早的遇刺消息就來自FBI。

  托亞屬于聯邦重型犯,他在獄中出現的任何變化,其責任都屬于聯邦局。

  如此重要的事件,作為分局最高長官的艾肯,當然也別想睡好覺。

  波特蘭飛機爆炸案尚未完全平息。

  一個涉及保留地合法種植區走私案的重型犯、保留地前任酋長遇刺,艾肯現在一定砸壞了不少家具。

  馬修早就在他玩積木時組織好了措辭,語速很快卻無比清晰道:“我聯系了李,他對于托亞遇刺的態度很奇怪,但有用的消息是……”

  “李決定接受托亞的遺產,這次是真的變成遺產了。”

  雷納德稍顯意外,隨后臉上流露驚喜。

  但還不等他發問什么……

  馬修繼續道:“另一件事,托亞遇刺的同一時間,老鼠山遭到印第安人的襲擊,老鼠山的房屋被炸毀,據李所說,如果不是他提前收到消息,蘇族人控制了農牧區警局,他和他的家人已經葬身火海。”

  驚聞消息的瞬間,雷納德站了起來:“你說什么?!”

  馬修并不需要重復,因為雷納德已經聽清楚了。

  所以他繼續說下去:“至少李現在是安全的,城區警局的救援在路上,并且據他說,他的農場本就有避難所。”

  這話讓雷納德松了口氣。

  可他沒想到,馬修的話并不止于此:“李提出了要求……他很憤怒,不,準確的說,那已經不屬于憤怒的范疇了,他很平靜的告訴我,他要復仇。”

  這番話很拗口。

  可兩人眼神上的交流,卻讓雷納德明白了馬修描述中的深意,兩人近十年積攢的默契程度,外人難以想象。

  “繼續。”雷納德道。

  “要求是……他希望接下來的事情,不被人打擾、涉足,原話是無論尤金和保留區發生了什么,州府和更高層都不能插手。”

  雷納德微微一愣,臉上的不可思議幾乎與馬修在聽到這番話時的狀態如出一轍。

  可雷納德的反應,明顯比馬修迅速了許多:“他想……殺死一些人?以此宣泄心中的憤怒?”

  馬修的三言兩語并不能完美詮釋老鼠山現在的遭遇。

  不過雷納德顯然有很好的共情思維。

  遭遇襲擊,如果不是被人提醒,李現在已經死了,包括他的家人,以及還不到一歲的女兒,都將離開這個世界。

  所以,復仇被他概括的很直接了當……

  以殺止殺。

  你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馬修搖了搖頭,道出他這一路上思考后的理解:“不只是復仇,也可以理解為……”

  “戰爭在今夜已經打響了。”

  雷納德眼神頓時犀利起來,無需更多的解釋,他瞬間明白了馬修的意思。

  整件事本就因為股份爭端而起……

  只是李欽之前沒有打算插手,就如同駐守邊境的保守派將領,大家歲月靜好,井水不犯河水。

  可偏偏,你們投來了炸彈,宣布開戰,那么只有魚死網破!

  “漂亮,干得漂亮!”雷納德猛地一拍桌子,臉上帶著狂熱,“印第安人自己走了一步臭棋。”

  馬修道:“但假設他們成功了,這一步走得很漂亮。”

  “假設?”雷納德冷笑,“這世上沒有假設,只有已經發生與未發生!”

  雷納德是現實主義,馬修早就適應了。

  而在半秒的停頓后,他問道:“那我該如何回復李?”

  雷納德道:“確定他現在沒有危險?”

  “大概確定,否則我們不會保持通話。”

  雷納德沒有第一時間給出答案,而是站了起來,大步走到門口。

  馬修正要詢問他準備去哪。

  就見雷納德忽然扯開了嗓子:“多莉!多洛莉絲!起來,我現在需要你……”

  馬修被這一幕驚呆了。

  難道就不能跑到房間外敲門嗎?

  果不其然。

  剛剛重新睡下不久的雪莉走了出來:“雷納德,你瘋了嗎?只要你有事情要處理,所有人都因此不能休息對嗎?”

  此時雷納德的身份可不是一個丈夫,而是霸道的參議院議長——

  “多洛莉絲,現在,我需要你!”

  他繼續大喊,對妻子的態度不聞不問。

  “你瘋了,雷納德,你瘋了,你這個大男子主義的敗類……”隨著話音落下,‘砰’劇烈的關門聲傳來。

  也在同時。

  二樓另一間房門打開。

  同樣憤怒的女人,是明顯比雪莉年輕靚麗許多的多洛莉絲,僅僅披著睡袍,大大開著前襟,不緊不慢的系帶走來,卻還是讓胸前露出大片光彩。

  “雷納德,我是你的仆人嗎?法克魷!”憤怒的謾罵響徹莊園。

  就連樓下的保鏢都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雷納德冷笑:“別忘了,你住在我家,這里是我家。”

  “哦,是嗎?那房屋的保養費是誰出的?我想雪莉完全可以不去負擔這座老舊莊園的維修費,就憑你,雷納德,一個外表光鮮亮麗的政客,實則窮得叮當響的窮鬼嗎?”

  眼看爭吵發作。

  馬修立刻打了圓場:“多洛莉絲小姐,事態嚴峻,是李出事了。”

  “議長先生,現在不是爭吵的時候。”

  果然,因為這句話,雙方都平息了怒火。

  多洛莉絲走來,幾乎逼近到只有一步之遙,卻因為胸前的膨脹快要觸碰在馬修身上而停止。

  馬修的臉色臊紅。

  中年老男人哪里受得住這個。

  多洛莉絲完全不在意,皺著眉道:“李?李怎么了?你們又要對李做什么?難道上次的事情還沒有接受到教訓?別忘了,你們現在欠他九百萬刀!”

  馬修倒退一步,才慌亂解釋道:“托亞遇刺,而且在同一時間,老鼠山遭到了印第安人的襲擊,這次事件與我們無關,反之我們現在要決定接下來的路如何走。”

  簡短的話,充斥著巨大的信息量。

  多洛莉絲微微呆滯,明白了事關重大,接著又狐疑的看向了雷納德。

  雷納德頷首,表示正如馬修所說,仿佛方才二人的爭吵從未發生過,瞬間揭過了恩怨。

  大家都太熟悉了,姐夫和小姨子有著另類的默契。

  “繼續說……”多洛莉絲瞥了一眼馬修,緊隨其后,自顧自走到了角落的酒柜,取出了白蘭地。

  “誰要?”

  “給我來一杯。”雷納德伸出一個手指示意。

  馬修則搖頭,同時將今夜的前因后果全部道出。

  等他全部說完。

  兩杯酒都已經下肚。

  雷納德坐在書桌前,而多洛莉絲則抱腿蜷縮在窗臺上,一邊給自己繼續倒酒,一邊望著窗外出神,消化著這一切。

  馬修不再多嘴。

  他知道多洛莉絲在思考。

  雷納德也給了她時間,約莫三分鐘后,他才道:“關于李,我還有什么不知道的嗎?”

  這句話是絕對的重點。

  也是他不惜激怒莊園中女主人,而叫來多洛莉絲的真正意圖。

  李要復仇。

  不希望有人插手尤金和保留地的事情。

  那么他必然有所底氣。

  這件事不需要求證,已經可以從李欽的態度中分析出來。

  可雷納德不知道,李欽憑什么有這樣的底氣。

  他明面上只是一個農場主。

  而就算他是金羊毛的大股東,也不足以對抗保留地這樣真正的地頭蛇,金羊毛不過是一個投資公司罷了,如果沒有雷納德的照拂,度假村酒店建成后甚至賺不到錢。

  若說,與中東王室的關系?

  拜托。

  這里是米國。

  就連米國頂級豪門,都不能妄想插手保留地。

  軍部高層甚至用‘阿帕奇’‘支奴干’‘科曼奇’‘戰斧導彈’等印第安名,命名武器裝備,凸顯印第安人的勇武,以此拉攏這個少數裔群體。

  中東王室財富驚人,也別想涉足別人的家事。

  那么問題來了……

  李,憑什么?

  一個華人。

  他如今所有的榮耀與力量,幾乎依托在財富與政治之下,財富不用說了,而后者……

  尤金市長是他的一大助臂。

  在此之前,李欽與印第安酋長的關系,也算是一種實力彰顯。

  但現在,曾經的朋友,成為了最大的敵人。

  李欽不愿州府與更高層插手,那么他能利用什么,籌碼來自何處?

  亨利?

  那個雷納德曾經都不怎么在意的私生子,以及他手下的城區警局?

  所以。

  當馬修提到這個要求時,雷納德所想的并不是答應與否。

  而是……

  他發現了盲點。

  他對李的認知,明顯還遠遠不夠。

  而在雷納德身邊最了解這個人的,莫過于多洛莉絲。

  此時此刻。

  寂靜的書房內,只有那橙黃色白蘭地,撞擊杯壁與酒液流轉的窸窣聲。

  只等裝滿了一半……

  多洛莉絲‘噹’得一聲放下酒瓶,然后再次一飲而盡。

  而目光中并無醉意,反而呈現極致的清醒。

  有些事她本來一輩子都不愿再提。

  可事到如今……

  就算她不提,也會引起別人的注意。

  那么,李欽所謂的要求,就一定不能被滿足。

  反之給雷納德和馬修打上一劑預防針,他們才能更好的將事情隱瞞下去?

  “我能相信你們?或者說,李能相信你們?”

  雷納德眼神亮了,果然……多洛莉絲知道‘真相’。

  “你,或者說李,都別無選擇,但我可以保證,今晚的話只限于我們三人知道……”

  “馬修?”雷納德看了過去。

  馬修深吸一口氣,無比鄭重道:“我以上帝的名義起誓!”

  多洛莉絲冷笑:“李說過一句話,我一直記得,他說:誓言是最沒有意義的東西……”

  “不過就算告訴你們,你們也無可奈何。”

  “我討厭賣關子!”雷納德急切道。

  多洛莉絲調轉身體,將一雙大白腿自然垂下,好似森林中的蠱惑妖精,帶著戲謔與嘲弄——

  “記得我們上次的爭吵嗎?”

  “上次?”雷納德愕然,竟然還有心思吐槽:“我們的爭吵那就太多了……”

  “我是說,你那時候不解我為什么離開薩克曼,建立金羊毛,并且拉李入伙。”

  “你當時就有過感覺,認為李的出現過于突兀!”

  “為此,你大發雷霆,認為我耍了你,并讓你丟失了大筆競選資金贊助的來源渠道。”

  雷納德眼神發直,當初想不明白的事情,卻在此時漸漸清晰了,可還是差了那么靈光一現……

  不過就好像猜謎游戲。

  每當人即將猜到答案時,出題者總會很掃興的直接給出答案,讓人充滿了挫敗感——

  多洛莉絲繼續笑著,笑得無比諷刺:“度假村項目的配備水電站……兩次塌方,全部是李做的。”

  “第一次,我只是懷疑,揣測。”

  “但第二次,我們約好了時間,地點,并一同創建了金羊毛,一只羊,從薩克曼手中虎口奪食,卻輕而易舉……”

  “因為這只羊皮之下,可能隱藏著一個魔鬼!!”

  說到這里,多洛莉絲再次抱起了雙腿,下巴靠在膝蓋上,饒有興趣的欣賞著兩人的表情變化。

  從恍惚,到震驚,再到顫栗。

  尤金水災是大事,曾上過全國新聞,包括農牧區農場主示威游行,對薩克曼的逼迫,這一系列都讓州府高層焦頭爛額。

  可如今……

  雷納德和馬修才知道,一直表現的人畜無害的李,才是真正主導這一切的幕后黑手?

  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小丑竟是我自己?

  而真正的惡魔,卻一直掩藏在金色的羊毛皮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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