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艾肯的電話結束,李欽打給了史密斯。
原想是在電話里告知他情況,沒想到他今晚在農牧區警局值班,便驅車趕來。
老管家蓋德魯被驚動了,穿著睡袍走出一樓的臥室:“先生,發生什么事了嗎?”
李欽心情不錯。
快樂往往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的,即便現在事情尚未塵埃落定,但也快了。
“吵到你了?沒什么事,史密斯要過來,你可以繼續去休息。”
蓋德魯頷首示意后離開。
卻又在李欽將史密斯迎進門時,用托盤端來了兩倍很濃的咖啡,體面而周道。
史密斯喝了一口,苦澀讓他直皺眉,但清醒了不少:“來的路上我打給艾薩克,他沒接,應該不方便。”
“你在電話里說,出了意外?”
警長當然不用成天值班,不過史密斯知道今晚會行動,便沒有回家,而是在等消息,以防有什么不測,還能想想有什么收尾補救的辦法。
李欽笑道:“不是壞事,艾薩克的人與艾德里安碰到一起了,艾肯之所以沒有回復,他說他想要給我一個驚喜……哈哈哈。”
聽到這話,史密斯愣了一下,隨后也啼笑皆非起來:“驚喜?看來參謀長先生真的很重視你,這的確不是壞事,所以現在的情況是……”
“計劃不變,fbi與尤金警方會協同辦案,他們抓到了一個保羅的親信,菲斯和他的侄子。”
“我知道那個人。”史密斯點點頭:“現在就看老喬治是否能讓他張開嘴了,另外保羅現在也該有所行動了,他很謹慎,一旦發現聯系不上菲斯,必然知道出了事。”
李欽不以為然:“至少他不會跑路,丟下這么大的家業。”
史密斯道:“我是擔心煙酒局的人,他做這門生意,顯然會打點好相關部門,以及這門生意其實賺不到太多錢。”
“主要是為富豪、權貴提供樂子,這都是在積累人脈。”
不得不承認,保羅的所作所為很值得學習參考。
正如史密斯所說,賺錢是小,一年到頭賣幾把自動武器,以此牟利可能連西部靶場那么大片土地的土地稅都交不起。
主要還是拉攏社交圈的權貴富豪,一個人的人情或許很細微,但十幾個人積攢一起,為某一件事共同發力,影響力就頗為可觀了。
李欽知道史密斯想說什么。
保羅當然不會坐以待斃,利用這些人脈,甚至是權貴購買槍械的把柄,讓他脫罪。
但問題是……
“史密斯,華國有句話叫‘樹倒猢猻散’,意思是一棵樹倒下,樹上的猴子都會離開,因為森林的大樹從來不缺,即便是猴子都不會傻到讓倒塌的大樹,砸到自己,反而是有多遠躲多遠,更別提人了。”
米國人的思維方式很直給,至少普通民眾如此,他們沒有豐富久遠的文化積淀。不似國內,小學生都能隨口談及一些歷史名人與成語典故。
倒是政客們承襲歐洲貴族圈的傾軋技術,肚子里的壞水一個比一個骯臟。
所以史密斯還擔心保羅能翻盤,但李欽認為——
“他結束了,一切都完了!”
“哪怕老喬治撬不開菲斯的嘴,我們還有海倫娜,輿論影響下,煙酒局也不能坐以待斃,甚至要盡早甩脫與保羅的關系。”
史密斯伸手去端咖啡,但又頓住了,他不是很喜歡太濃的咖啡。
而此時更應景的應該是兩杯慶賀的酒水。
李欽看到他的動作,笑了。
起身走到客廳擺放酒水的酒柜,為二人倒上兩杯威士忌端來。
“敬保羅。”
“敬保羅。”
尤金。
西部靶場。
就算沒有尤金警局對戶外商店的突擊檢查,這一夜本就注定無眠。
兒子的人生毀了。
對于一個老父親來說,這是莫大的悲哀。
或許還有補救的余地,但依舊會留下難看的傷疤。
布萊恩與派蒂繼續完婚,最好的結果就是用抑制藥物調整體內病毒,在最低值懷孕,孩子是否會遺傳hiv,50的概率,一切交給上帝判斷。
但傳承百年的保羅家族,很可能就此凋零。
“保羅,菲斯的電話打不通。”
時間過去很久,有人覺察到不對勁,立即前來匯報。
客廳內,保羅正在禱告懺悔,聽到這話,整個人猛地驚醒,一夜未眠的疲憊,讓他雙眼布滿血絲,神情上既是病態的蒼白,又是猙獰的可怖。
不過他沒有發火,低沉道:“那就打給西蒙,菲斯的侄子,他們不是一起去的嗎?”
那人道:“西蒙的電話也打不通……”
“要不要我去小屋一趟,看看情況?或許他們在那邊喝多了!”
“見鬼!”保羅終于沒能克制住情緒,因為他敢肯定:“出事了,絕對出事了!”
“不要去小屋,忘記這件事,小屋跟我們沒有任何關系,你找人去打聽情況,菲斯和西蒙是不是被抓了。”
“我要聯系奧蘭多探長。”
奧蘭多是煙酒局的人。
收了他們不少好處,自然也負責遮蓋與調換合法的槍械報廢文件。
不過那人覺得保羅的反應是不是反應過度了:“保羅,沒那么夸張吧?我們的事情沒人知道。”
“更何況,只是賣了幾把槍而已。”
保羅氣急敗壞,覺得自己身邊的人怎么都這么愚蠢。
兒子是如此,屬下也是如此。
“白癡,幾把?就算是一把自動武器,也足夠讓我們全部入獄,這是倒賣軍火,是重罪,更何況,我們用了民組的自動武器掉包,強行報廢。”
那人終于感到事情的嚴重性,轉身跑了。
保羅并沒有等菲斯的消息,而是第一時間打給了奧蘭多探長。
就算最后是虛驚一場。
這門生意也要到此為止了。
可能存在的罪證,必須全部銷毀。
尤金警局。
審訊室。
一左一右,兩間審訊室都亮著燈。
腿部中彈的年輕人叫西蒙,已經在醫院做過了簡單處理,打在地上彈射的余彈,并沒有造成太嚴重的傷害。
不過疼痛是一定,更別提他已經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了,搞不好是要坐牢的,所以他很恐慌。
“西蒙,我們都知道,這件事其實與你無關,你如果能將你知道的事情告訴我們,你甚至有可能不會被判罰,最差的結果也只是社區服務與緩刑。”
“在這種事情上,不要逞英雄,因為觸犯法律的人,不是英雄。”
艾薩克說道。
西蒙坐在椅子上,欲言又止。
他知道的事情不多,但絕對夠保羅喝一壺的,然而他也清楚,當叛徒的代價。
“是我叔叔帶我去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艾薩克并不意外:“所以,你叔叔是主謀?在保羅與你叔叔之間,你甚至希望是你叔叔坐牢?你真是個孝順的孩子啊。”
“我……”西蒙張口,但又克制住了,換做哭腔,想要博取同情:“警長先生,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應該去問我叔叔。”
“可惜了,我給過你機會的,你知道今晚還有fbi參與行動,我可能無所謂,但fbi那群人都是鬣狗,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明明可以清白的離開,你偏偏要跟我們做對?那誰也幫不了你。”
艾薩克說完就出門了,沒有任何停頓。
門關了。
只剩下西蒙一人,緊咬著嘴唇,讓嘴唇發白,他在掙扎,但入獄和死,他知道怎么選。
畢竟,天塌了還有叔叔頂著。
過道里。
艾德里安端著咖啡看著艾薩克:“所以,情況怎么樣?”
“給我些時間,肯定能問出些什么,年輕人的意志力并不堅定,但我覺得沒必要浪費時間。”
說著,兩人一同看向了另一間審訊室。
對菲斯的審訊還未開始。
一個西蒙尚且這么嘴硬,作為保羅的親信,菲斯更不會說什么。
那么,與其浪費口舌,不如直接上王炸。
炸開最好,炸不開……那就讓輿論來審判。
正在這時。
一名警員走來:“老喬治到了。”
“帶他過來。”
不多時,健壯的老喬治頂著大肚子走來,他似乎還特意打扮了一下,帶著牛仔帽。
見到警長與fbi副主管,老喬治才將帽子拿起一下示意:“晚上好,先生們,所以今晚是哪位小姐要跟我見面?”
他開了個玩笑。
艾薩克哭笑不得。
艾德里安只覺得這老家伙挺有趣。
“是菲斯,和他侄子。”
“哦,西蒙?”老喬治對保羅的人手太清楚了,“西蒙那孩子知道的不多,他只是邊緣人物,不過菲斯……嘖嘖,這家伙做過的壞事可不少。”
艾薩克微微點頭,看向艾德里安:“副主管先生,那接下來就看你們的了?”
艾德里安笑道:“叫我名字就好,但主要是看喬治先生的表演。”
打開審訊室。
兩人入內,艾薩克在走到隔壁的觀察室看著這一切。
門關了。
審訊椅上打瞌睡的中年人才抬頭。
他當然不是真的在睡覺,只是在思考,這件事要怎么解決。
然而。
當他看到來人時,卻再也無法淡定:“老喬治,怎么是你?這一切是你安排的?”
他說完,又覺得失語,立即補充道:“是你要陷害我?”
“陷害?”老喬治拉開椅子坐下,摘下了牛仔帽放在桌面,笑嘻嘻看著對方:“菲斯,坦誠點吧,我們都知道保羅讓你們做過什么。”
“我都不怕告訴你,你們藏匿武器的地方,就是我透的底。”
“法克。”菲斯在審訊椅上掙扎,暴怒,“你這個婊子養的!”
但固定在地板上的椅子,讓他動彈不得,如今的舉動反而顯得非常滑稽。
像是被一只大手按住脊背的泰迪犬,想要跑遠,四只腿卻只能在光滑的瓷磚地板上玩太空滑步。
“安靜點,說正事。”
艾德里安適時開口:“我是fbi尤金事務處的副主管,哦,我上面直屬俄勒岡分局,所以在尤金,我可以說的算。”
“我現在可以提供給你一個污點證人的機會。”
“其實在老喬治舉報前,我們已經盯上你了,你應該記得今晚,我們和艾薩克并不是一起行動的,所以你不用懷疑fbi的態度。”
“現在,告訴我你知道的全部,按照相關法律,我可以將你的刑期限定在三年以下,并爭取不低于一年的緩刑。”
“也就是說,你只需要在監獄里待兩年,就能回歸正常生活。”
菲斯冷笑:“然后呢?什么樣的正常生活?”
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
fbi只管辦案,但未來的事情不會理會,菲斯很可能會被報復。
老喬治道:“保羅會在監獄里度過后半生,你不用擔心那么多。”
“哈哈哈,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老喬治,民組最討厭叛徒。”
老喬治皺眉,隨之冷笑:“看來我們談崩了?既然你那么喜歡頂罪,那好吧。”
“2004年,掘金人酒吧縱火案是你做的吧?我記得死了七個人,至今還有死者家屬,生活在痛苦中……”
菲斯愕然,想要開口。
老喬治并沒有給他機會:“不要懷疑我有沒有證據,因為你不會希望來對我進行試探,而試探的代價是你在監獄度過余生。”
“坦白保羅的所作所為,就如這位副主管先生所說,你的罪行會很輕,而我所知道的事情,也就此不提。否則,就是帶著你的義氣替保羅在監獄度過余生。”
“但保羅有多講義氣就說不好了,他會為你贍養父母?妻女?就算會,又能堅持多久呢?”
“人們都是自私的,討厭拖油瓶,更別提是有一個時刻存在威脅的不穩定因素,一旦某一天你以他的把柄威脅他,繼續為你的家庭負擔開銷,你覺得他會做什么?監獄里有多么骯臟,你不會不知道的,菲斯。”
“那么,你有五分鐘時間考慮,相信我,就五分鐘,時間一過,你會進監獄,而fbi還會繼續對保羅進行調查,直到有一天,你們兄弟幾人會在監獄團圓。”
說到這里,老喬治看向艾德里安:“抱歉,副主管先生,希望我沒有失理,讓您覺得僭越。”
艾德里安很意外的看著身邊人,他原本還想軟硬兼施,沒想到老喬治已經做得很完美了。
“哦,不,你說的很好。”
審訊室,回歸靜默。
菲斯的神情抽搐,明顯繃不住了。
現實擺在面前,就是兩條路,生與死。
老喬治知道他的把柄,那么就算保羅能將今晚這件事解決,也不可能將他撈出來,因為他曾做過的事情,與保羅無關。
“你卑鄙無恥!”
“你會下地獄的!”
“保羅,絕不會放過你!”
對于咒罵。
老喬治眼都沒眨一下,道:“所以,時間還有三分鐘……”
菲斯卻一泄氣:“是,自動武器是保羅的,他從民組掉包了裝備,又用買來的報廢武器,偽造槍號送去報廢,好的武器留下出售給客戶。”
艾德里安立即道:“有證據嗎?”
“沒有,文件我無權插手,而且他一定做得很謹慎……但是,我可以作為人證,僅是我經手的交易,就有二十五把武器。”
“我家里的衛生間吊頂上,有我拍攝的槍械照片。”
聽到這話。
兩人眼前一亮,又覺得可笑至極。
呵呵呵……
這世上又有幾個白癡呢?
保羅的親信,竟然留下了相關證據。
或許這不是背叛,卻提供給他背叛的機會。
例如現在,機會就被利用上了。
所以不是不會背叛,而是背叛的價碼尚不足夠。
信任是成年人世界最幼稚與浪漫的詞語。
幼稚是因為信任很容易崩潰。
愛人會劈腿,父母會遺棄。
浪漫是因為也真有人保持著底線原則,讓信任一詞變得高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