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高塔,黃浦江。站在九五年的上海外灘,隔江眺望江對面剛竣工不到兩個月的亞洲第一高塔,林淼腦海中飄過的第一個念頭,居然是“也就這樣罷了”。
曲江省的教育廳在籌備全省中小學生作文大賽這件事上,玩的花樣頗為風騷。
首先是作為首善之地的杭城被無情拋棄,考試地點很讓局外人費解地選在了緊挨曲江省的中國第一國際級大都市。再然后就是把這次比賽的時間,足足延長到了10天,期間不但理所當然地負責各市代表隊的食宿交通,更奢侈的是,中途還安排了不少游玩項目。
——當然,你得能留到最后才行。
因為按照比賽規則,“比賽周”第二天考試過后,就會有一半的小孩拿著光榮的全省三等獎和二等獎的證書先滾蛋。最后只有10個孩子的作文,能有幸登上今年的《全國中小學生獲獎作文選》。也就是說,真正意義上的太子爺,一共就這十位。
其他看似很光鮮的孩子,哪怕家里頭也有在地方上足夠牛逼的縣處一級的人物坐鎮,但到滬城這種地方,該趴的還是要趴,該跪的還是要跪。
林淼對這種情況毫不感到意外。
畢竟每年的《全國中小學生獲獎作文選》一共也就只收錄大概300篇文章。
而按照某些不成文的潛規則,這其中一半以上的孩子,必須得出身自京城和滬城。剩下來的名額,每個省能分到15個就算相當不錯了。至于東甌市這種三線小城市,1到2個名額,已經是市教育局或者說市宣傳部門所能爭取到的極限。
在這種大環境下,能不能獲獎,個人能力已經是次要因素。
是否有人能在中間說上話,才是關鍵的關鍵。
所以這一世的林淼,無疑是幸運的。
要不是湊巧捧出一個全國知名的作家老爹,要不是剛好和一個在京滬兩地文化圈都能說得上話的丁少儀攀上關系,他這次的比賽,最多也就止步全市二等獎。
丁少儀帶著林淼來到滬城,頭天下了飛機,就馬不停蹄地帶著林淼拜訪了幾個在滬城乃至全國范圍內都很說得上話的文壇耆老,然后毫不藏私地把林淼拿出來跟眾大佬們一起分享。
好在林淼上輩子勉強也算吃過見過,遇上這種場面,基本還算不虛。當一句句“我在一本書上看過爺爺的文章”、“原來奶奶就是寫了那個什么什么的大作家”、“我長大之后以一定要成為像爺爺奶奶一樣厲害的作家”之類的無恥之言,被林淼用一種更無恥的天真爛漫的口氣說出來時,這次比賽珍貴無比的十個一等獎名額中,已然注定有一個要預留給他。
再然后,等他跟老頭和老太們跟討論過“李白的浪漫主義筆調與蘇軾豪放兼婉約詞風的相承關系”之類的話題,場面基本就炸了。
老貨們很輕易地就被林淼征服,一個兩個搶著要真把林淼收下來等干孫或者徒孫。
根據林淼的不完全統計,他半天時間差不多被摸了幾百次頭。
摸得他很懷疑自己這輩子,很有可能要重蹈英年早禿的命運。
丁少儀花了不小的力氣才,把林淼從老貨們手里搶救出來帶回酒店。不過也不是什么代價都沒留下,林淼被逼著認了個師爺爺,醞釀中的拜師儀式,則被延后到了比賽結束后。
晚上十點左右,東甌市的其他幾個小伙伴們,坐火車到達酒店。
由于林淼是跳過市賽直接晉級省賽的,所以和這些隊友并沒見過面。晚上夜宵時間頭回見到,才發現這支12人的市隊里有3張熟得不能更熟的熟面孔,張雪茹、朱佩慈和蔣琴琴。其他的,則都是下面東甌市下轄各縣市區的,平均每個縣還不到1個名額,苦逼得很。
宵夜過后,林淼被張雪茹強行拉進房間,當公仔抱著睡了一夜。
林淼雖然誓死不從,但奈何幼兒園級別的體型在張雪茹日漸發育的身體面前毫無抵抗力,和張雪茹分在同一房間的朱佩慈對張雪茹這種流氓行徑很是不齒,可張雪茹一見林淼就耍流氓的習慣已經養成,根本就不懼對方粗淺的語言攻擊。
這一夜,林淼睡得極沉。不但徹底忘了遠在京城治療失語癥的預備小媳婦兒,清晨時分,還夢見自己吃了兩個大饅頭,口水流了張雪茹一胸。
第二天比賽日,林淼一群人坐大巴前往比賽地。
張雪茹這廝不但對自己前一晚的獸行毫無廉恥之心,而且還在車上大肆宣講林淼身輕肉軟易推倒,晚上抱著睡得香的好處。林淼被這小丫頭調戲得居然破天荒的有點害臊,連暈車癥狀都莫名消失,長達30分鐘的車程,愣是沒吐。
好不容易熬到外灘,林淼吹著早上的江風,吃著丁少儀從酒店自助餐廳強行帶出的早飯,內心感慨萬千。像老子這樣又帥又有才華的小朋友,要怎么樣才能逃脫一天到晚被人揉來揉去的命運?好煩惱,真的好煩惱……就不能來個比張雪茹更漂亮成熟一點的小姐姐嗎!?
“東方明珠塔,400多米高,亞洲第一高度,感覺怎么樣?”林淼瞎雞霸吐槽的時候,丁少儀走到他身邊,輕聲問道。
林淼遠眺江對岸,陸家嘴上的金茂大廈、滬城中心大廈和環球金融中心等地標都還沒影,只有剛剛落成的東方明珠塔,佇立在這片后日地價高到搞不好能買下半個阿拉斯加的土地上。
成片成片的弄堂,環繞在九五年的高塔四周。
林淼輕聲回答:“會當凌絕頂,彎弓射大雕。”
丁少儀笑道:“亂背杜甫的詩。”
林淼搖搖頭:“人都凌絕頂了,還要往下看,那做人也太沒追求了。”
丁少儀聞言一怔,旋即又露出微笑。
這小孩,切片研究一下可好?
林淼身后,一群小丫頭嘰嘰喳喳興奮地喊個不停。
林淼心里輕聲一嘆。
從未看過世界的人,看到外面的世界難免容易激動。但在外面的世界待久了,再看更多的東西,似乎也就這樣了。山外山,天外天,人外人,你們牛逼,與我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