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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2章 吾愿與先生同行

  寒門無貴子,其實就是當下大離皇朝,乃至整個世俗界的正是寫照,有點類似于前世封建時代的門閥制度。

  武道不說完全掌握在豪門世族手中,但寒門子弟要想在武道上有所成就,除了投身豪門世族外,基本沒有第二個選擇。

  這里面除了豪門世族掌控著九成九的修煉資源外,文化底蘊也是一個重要的原因。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到八九歲的時候便會被家人帶離學宮,開始為家庭創造營收。僅僅短短幾年的功夫,怕是練字都認不全,以后即使踏入武道一途,除非有一個真心傳授的師傅,否則成就也極為有限。

  但畢竟還能做到最基本的識文斷字,而一旦取消學宮,那就是真真正正的寒門無貴子了。

  這是豪門世族希望看到的結果,他們希望能夠徹底壟斷武道,以此來穩固自己的地位。

  這也是以葉昕嵋為首的世外宗門希望看到的,想借此機會徹底斷了世俗武道崛起的底蘊,這才有了今日的裁撤學宮之舉。

  天下學宮一旦被裁撤,貧苦人家的孩子連最初幾年讀書認字的機會都沒有了,將變成徹底的文盲,而且還會一代一代傳下去。

  再說姜異,原本已經打定主意當一根木樁子,兩耳不聞窗外事,但看到舉目四望,孤立無援的董成陽,還有皇宮外傳來的悲天呼地的慟哭聲,心神動搖了。

  他想起陰山界中當為萬世之師的聞達聞先生,自廢武道天賦,只為為讀書人開辟出一條前所未有的大道。

  而且陰山界文風鼎盛,一位又一位武道天才因此大放異彩,甚至成為開山立派式武道巨擘。

  反觀這莽荒大陸,身為人類祖地,條件得天獨厚,卻因為世外宗門的一己之私,文風衰落,讀書人賤如草芥。

  此情此景下,姜異總感覺心中有一股氣,雖然極力壓制,但依舊幾欲迸發而出。

  “你可還有話說?”

  這時,大離皇主姜鎮意看向了董成陽,出聲問道。

  董成陽抬頭茫然四顧,一身頹敗絕望之氣,甚至身子也再次變得佝僂。

  這幾年,或許是因為受到姜異影響的緣故,董成陽身上隱隱有了一絲讀書人的文氣加身,腰背也挺直了不少。

  但在這一刻,一切都轟然崩塌,其再次變成了幾年前姜異第一次見到的周身頹敗之氣的書匠。

  董成陽這次是真的徹底陷入了絕望,舉目四顧之下,沒有一人肯站出來說一句話。

  其心中哀傷之余,自然而然想到了毅郡王姜異,但想到對方之前的危險處境,知道對方現在近乎自身難保,但除了毅郡王,天下之大,還有誰能夠依靠?

  對于這位毅郡王,董成陽一直心存感激,也不想這時候牽連對方下水,因此并沒有將目光看向姜異所在的地方。

  “小……小民……”董成陽顫顫巍巍地開口道,但僅僅說了兩個字便再也說不下去。

  他真的不甘,但也知道,大勢傾軋之下,天下學宮再難立足,今日之后怕是便要徹底消失在歷史長河中。

  天下學宮沒了,他們這些書匠,不,應該說是讀書人的唯一的傳承底蘊也沒了,自此,天下再無讀書人一說。

  董成陽還是想試一試,顫顫巍巍地轉動身子,對著四周拱手行禮一周,意思不言而喻,這是在屈身求援。

  但整個廣場之上,沒有任何一人搭理,好的微微側身避讓,至于絕大多數人,都是冷目相對,根本無動于衷。

  唯有一人,躬身肅穆還禮,正是姜異。

  姜異這一舉動,落在某些人眼中,都是驚詫莫名。這一禮,更是在十萬人的內廣場上引起軒然大波,堂堂一名大離皇族,而且還是一名實權郡王,竟然對一名地位低下的書匠行禮,當真是滑天下之大繆!

  這一禮是什么意思?都到了這個地步,難不成對方還想阻擋大勢不成?

  董成陽卻是沒有任何回應,仿佛沒有看見姜異的動作一樣,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看見了,卻裝作看不見。

  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怕是也知道今日大局已定,斷無回旋的余地。

  董成陽不由心灰意冷,仰天一聲長嘆,伴隨著濁淚橫流,顫顫巍巍打算地俯身領旨。

  聚集在宮外廣場上的數萬書匠,這時似乎也意料了最后的結局,慟哭之聲更是悲天動地,傳遍了大半個大離皇都。

  許多原本一直認為此事與自己無關的人,聽著這地動山搖般的慟哭聲,心中也產生了莫名哀傷之意。

  天下學宮,這個從先祖時代就一直伴隨至今的學舎,真的要不復存在了嗎?心中隱隱有些不安,仿佛會因此失去什么重要的東西一樣。

  “天下學宮沒了,家中的六歲稚童以后上哪吃一頓飽餐?”一名衣衫襤褸的婦人低聲呢喃道,似是在自言自語,又似是在問身邊的人。

  但她身邊之人此時也都是一副懵懂疑惑神情,開始慢慢捉摸這其中的得失。

  “壞了,剛散盡家財為我八歲的兒子尋了一門武道功法,本想等兒子再大點能夠認全字了便交給他修煉,但如今沒了天下學宮,他如何能看明白字間的意思?”

  又一人突然想到什么,猛拍了一下大腿,臉上露出彷徨無措之色。

  他這句話仿佛一道驚雷,震得眾人腦海齊鳴,終于知道自己將會因此失去什么了。

  “是啊,原本還想著過兩年,等我家小子字認得差不多了,便將他送到世家大族去打雜,說不得就能被賜予一本基礎功法,但現在豈不是一輩子都要打雜?”

  一時間,大半個大離皇都議論紛紛,一種莫名的驚慌氣氛開始蔓延,甚至不少開始暗中思量,以自己的能力,能不能教導自己的孩子讀書認字,結果思量來思量去,臉上都是一片灰敗之色。

  而一些心思透徹之人,更是因此勃然變色,一旦天下學宮沒了,他們這種苦哈出身的人家,便會失去一個光耀門楣的重要途經。

  甚至地位會因此變得更加低下,畢竟即使偶然有奇遇得到了一本武道功法,但不識文斷字,最終只能求助他人,因此也必將仰人鼻息,甚至搞不好還會引來殺身大禍。

  在這一刻,宮外廣場上那數萬到俯身痛苦的書匠,成了絕大多數人矚目的焦點,他們第一次感覺到了這些書匠的重要性。

  但今日之后,天下學宮,這個一向讓他們當成免費幼稚園的學舎,將徹底不復存在,隨之一起失去還有他們這些寒門子弟的一個最重要崛起途經。

  至于那些豪門大族,受此影響卻是微乎其微。

  “看來都無異議,既然如此,那就……”

  就在這時,宮內傳來一道聲音,正是大離皇主姜鎮意的聲音,剛剛開口說了幾個字便略一停頓,這道聲音讓醒悟過來的一眾寒門子弟心頭一顫。

  一種莫名的兔死狐悲之意開始籠罩心頭,自此天下怕是真的要寒門無貴子了,寒門子弟想要翻身,將會難上加難……

  “啟奏陛下,臣有話說。”

  幾乎是緊跟大離皇主停頓的話音之后,一道聲音在大離皇宮上空響起,聲音不疾不徐,卻是沉穩有度。

  這道聲音就像一個橫空霹靂,瞬間將籠罩在寒門子弟頭上的烏云驅散了不少。

  “終于有人站出來了嗎?”

  “這是毅郡王?”

  “他還是站了出來……”

  短暫的嗡嗡聲之后,整個大離皇宮內外再次變得鴉雀無聲,針落可聞。

  包括那些伏地慟哭的書匠,此時亦是一臉振奮期待之色,隱約間他們也明白了宮門外毅郡王那躬身一禮的意思。

  姜異最終還是站了出來,話語出口后,整個身心一下子輕松了不少。如果真的無動于衷的話,以后怕是會寢食難安。

  有所為有所不為,不論是于公還是于私,自己都要站出來。

  于私,董成陽對他有授業之恩,當執弟子禮,自然不能坐視對方孤立無援。

  于公,天下學宮,乃是人類武道長久不衰之基石,如果真被裁撤了,世俗武道恐怕慢慢就變會成豪門大族的專屬特權,目光短淺,人人敝帚自珍之下,武道大興之路便會就此中斷。

  這正是世外宗門希望看到的,真要到那時,姜異就是在妖孽也回天乏術了,只能眼睜睜看著世外宗門入主世俗。

  為了世俗界的安寧,也為了人道長存,姜異決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但不少人卻因此急了,尤其一直呆在姜異身邊的寧東來、姜莫等親近之人,如果不是顧忌場所,怕是早就上前一把捂住其嘴巴了。

  “隱忍啊隱忍,為何偏偏就是不聽……”寧東來暗自嘆息一聲,這里面的貓膩他自然也察覺到了,雖然他也是既得利益階層,但并不同意這么做。

  但是面對整個既得利益階層的群情洶涌之意,他能做的只能是緘默不言。

  “你怎么就這么不安分呢?這下好了,該得罪的,不該得罪的,全得罪光了……”

  翊親王姜莫也是暗自頭疼不已,尤其看到不少豪門勛貴對姜異怒目而視的樣子,心中更是苦澀無比。

  貌似自己這個大侄子,比他父親還要執拗許多,但不得不感嘆,也殺伐果敢許多,至少做了許多人想做跟不敢做的事。

  只是這是給自己樹敵啊,而且是四面樹敵,以后的處境怕是會艱難異常。

  “有意思,果然是個不安分的主,但是也魄力沖天。”

  嶧山與另外幾名老軍頭對視了一眼,欣賞之余,也是暗自搖頭苦笑,當真是勇者無畏,沒見連你一向乾坤獨斷的皇祖父都打算選擇妥協嗎?

  實在是既得利益階層的力量太強大了,即使身為大離皇主也餓不得不甚至對待。

  但這位毅郡王還是站了出來,苦笑感嘆之余,心中也是異樣恒生,目前的大離皇朝,或許真的需要這么一個人物。

  再說大離皇主姜鎮意,眼見自己的話語被人打斷,而且還是剛剛另類“逼宮”的毅郡王,絲毫沒有惱怒之意,甚至嘴角還隱隱露出一絲笑意。

  “毅郡王可是有異議?但說無妨。”

  看到其嘴角的這絲隱晦的笑意,眾人心思各異,尤其葉昕嵋,心口起伏不停,隱隱覺得今日的布局搞不好又要失控了。

  得到應允,姜異踱步而出,徑直走了董成陽身邊,先是對著大離皇主行了一禮,而后又轉身對著董成陽再次躬身行了一禮:

  “見過先生。”

  原本身陷絕望之中的董成陽,見此側身避而不受,臉上盡是苦澀之意,苦嘆道:“王爺萬萬不可如此,小民受不起……”

  姜異起身笑了笑,道:“先生何出此言?”

  “何為先生?先生,師也!”

  “即為吾師,為何不能受這一禮?”

  姜異幾句話,伴隨著擴音陣法,傳遍了整個皇宮內外。也直到這時,眾人才真正明白了這“先生”二字的含義,心下都是各有感觸。

  尤其匯聚在宮門外的數萬書匠,心有所感之下,都是對著姜異所處的方向遙遙行禮。

  董成陽嘴角輕顫,嘆息道:“王爺何必如此……”

  言外之意是為何要趟這渾水,他是知道姜異目前處境的,現在公然站出來為天下學宮站臺,只怕會因此得罪許多人,搞不好就會被徹底孤立。

  這不是他想看到的,畢竟眼前這位毅郡王是這么多年來唯一一個打心底里尊敬他們書匠的權貴,他充滿感激,自然不想牽連對方。

  “先生可還記得第一次見面時說過的話?”

  姜異不置可否,而是輕聲問了一句。

  董成陽自然不會忘記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因為那是他作為書匠,第一次有了尊嚴。但至于說過的話,卻是記不清了。

  董成陽默默回想著,卻是毫無印象,當時也是太激動,說過什么話真的不記得了。

  姜異神情肅穆,站直了身子,起聲念道:“學海泛舟,書山萬尋,縱是舟覆山傾,我之幸也!”

  “縱然前途一路灘涂荊棘,吾愿與先生同行!”說完,再次躬身一禮。

  董成陽身子一震,這話他的確說過,也是其心中一直堅守的,但今日卻是要崩塌了啊……onclick"hu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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