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蒼老的身影,出現在了眾人面前。
對方佝僂著身子,雙鬢斑白,一步一步踩著潮濕的石階梯進入了地牢,走到了眾人面前。
他看了一眼豐南,又看了一眼白給,細細簌簌從打著補丁的袖兜里面摸出了張銀票,遞到白給手里。
白給接過了銀票,詫異道:
“老人家,這……”
老人淡淡道:
“王城有個小姑娘惦記著你,擔心你沒錢花了,托老夫給你帶些。”
白給聞言,立刻便想到了柳如煙。
小姑娘走時,眼中的水,他無法忘記。
“還未請教前輩……”
“徐坤。”
不只是白給,連一旁的蘇有仙都驚住了。
他們知道上面來了人,卻不曾想到竟然是夏朝前相國徐坤徐夫子!
老人走到了關押劉純的牢房面前,小臂粗細的鐵索,竟然自己斷裂開來。
“老師……”
劉純盯著那張熟悉的面孔,淚水不由自主滲出來,勉力笑道:
“這回……學生沒有給您丟人。”
徐坤狠狠罵道:
“還不丟人?”
“堂堂一介夏朝官員,被人關在這暗無天日的惡臭牢房之中,虧你還把老夫當作是你的老師,遇見了麻煩不知道寫封信?”
“那官道給人堵死了還是咋滴??”
面對徐坤怒聲質問,劉純埋下頭,眼淚似串線滴落。
人世冷暖,老人同他一場師生,不過寥寥數年,卻對他關懷備至,想起自己曾因為膽怯讓老人再三失望,劉純自責不已。
“劉純……請老師責罰!”
他跪在地上,忍住膝蓋傳來的劇痛,給老人磕了頭。
豐南上前,也不嫌棄他身上污濁,將劉純從地面上扶起來,一把將他背在了自己身上,對著徐坤笑道:
“在下就先將徐相國這不成器的學生帶回去了,他傷得重,先給他療傷。”
“老白,你便帶著徐大人在璟城里面轉悠轉悠,把五石粉的事情和大人交代清楚。”
白給點頭。
“豐哥路上小心!”
豐南擺擺手,帶著劉純離開了。
他走后,三人去往了一家上等酒樓,蘇有仙掏錢,白給點了不少酒樓的招牌菜,算是打了牙祭。
七殺堂的廚子,那廚藝屬實不敢恭維。
對方似乎認定了,真要鹽放的夠多,食客就不會認為是菜本身做得不好。
這下總算可以好好吃一頓。
“徐大人……柳姑娘在王城可好?”
徐坤不喜歡喝茶,喜歡喝烈酒,于是白給便為他斟滿一杯,陪他喝酒。
“虧你還能想起她。”
徐坤淡淡道,目光掃過了蘇有仙,露出些許奇異。
“你小子倒是桃花運旺,這才走了一個,身邊兒立馬就換人了?”
白給苦笑道:“徐大人想差了。”
“蘇姑娘是奈何冥府的大人楚江王派遣給在下的影子,并非大人想得那般。”
蘇有仙非常懂事地對著徐坤行禮,卻沒有開口說話。
徐坤喝下口酒,說道:
“柳丫頭原本是陛下身邊侍奉的丫鬟,被陛下派遣來你身邊考察你的能力,原則上說,不論發生什么事情,她都不能過多插手,這次柳丫頭為了你回王城搬救兵,算是違抗圣命……”
白給面色忽地煞白。
“她……”
徐坤擺手道:
“放心,陛下也不是不近情面之人,否則你早死了。”
他眼睛轉了轉,咳嗽了一聲,酒樓外面嘈雜的聲音頓時寂靜了下來。
二人覺得神奇,不知徐坤用了怎樣的神仙手段,竟然屏蔽了此處雅間和外面的聲音聯系!
“白給,你老實和老夫講……那夜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提到了這個,徐坤可就來勁了!
白給在王城里算是個名人,飛燕臺上六十二絕句,讓他幾乎被王城的讀書人吹捧上了天。
然而這樣的人卻因為不可知的重罪,被陛下貶去鄉野,下落不明,這令不少人相當費解。
徐坤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白給面露難色。
他雖然沒有被禁止談論這件事情,可但凡是一個腦子沒有問題的人,就該明白,有辱女帝圣威的事兒傳了出去,他必然會死的很慘!
所以,知道這事兒的人,全都緘口不言。
然而如今他有求于徐坤,需要徐坤解難,面對對方這個小小的疑惑都不能解答,似乎有些說不過去。
瞧見白給一副與那日他在書山上從聞潮生臉上見到的一模一樣便秘表情,徐坤愈發地感興趣了,兩只眼睛里面充滿了巨大的探索欲。
“不必拘謹,這里沒有外人。”
白給偏頭看著蘇有仙,對方同樣興致勃勃,美眸里在隱隱發光。
“你們發誓,這件事情絕對不外傳。”
白給咬牙說道。
徐坤和蘇有仙對視了一眼,毫不猶豫地發誓。
白給嘆了口氣,舉起了酒杯,同徐夫子捧杯,揚頭飲下后,借著胸口一陣火辣狠聲道:
“那夜……我偷看了陛下洗澡!”
“噗!”
“噗!”
幾乎同一時間,徐夫子嘴里的酒與蘇有仙嘴里的茶同時噴在了白給的身上。
“哎哎哎,你們這……過分了!”
白給急忙拿了桌下存放的擦嘴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水,狼狽不已。
徐坤只道是白給在糊弄他們,可轉念一想,似乎除了這事兒,也找不出其他什么理由能讓聞潮生那老東西難以啟齒。
一邊兒的蘇有仙反倒頗有些對白給另眼相看。
她常年在煙花之地,見過太多的下流小人和道貌岸然的偽君子,要么是有賊心卻非要裝出一副清高模樣,要么就是沒有賊膽,敢看不敢上。
像白給這樣的LSP,當真是玩出新高度。
竟然敢將主意打在女帝的身上……
那女帝是什么人?
夏朝的皇帝,整個天下為數不多的圣境修行者之一!
二人不明白,為什么白給的膽子可以這么大。
蘇有仙想起白給先前在山陽縣,見自己脫衣服,直接給嚇跑了,原本她還以為白給是有賊心沒賊膽,此番才明白,白給哪里是沒賊膽,分明就是色膽包天!
“居然這都沒死,嘖。”
徐夫子摸著自己長長的胡須,頗為感慨。
“其實那夜的事情我記不全了,當時該是陛下想要殺死我,但院長替我求了情。”
白給再飲下一杯酒。
“對了……徐大人,柳姑娘真的沒事?”
他不想過多議論這件事情,將話頭轉向了柳如煙。
這才是他比較關心的事情。
徐坤笑瞇瞇地說道:
“挨了幾十鞭子,下手的人有輕重,雖然受了不少苦,但是沒有性命之憂。”
“老夫給她用了些藥,大概月內身上的傷便能好干凈。”
白給聞言呼出一口氣。
人沒事就好。
若是柳如煙這傻姑娘真為他而死,他可能會為此愧疚一生。
“不過,你日后還能不能見到她便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徐夫子夾了一筷子鳳凰開花,忽而心頭有所感召,抬頭望向了璟城北,臉上露出了些訝然。
“有意思。”
“在這破地兒里頭,竟然還藏著高人。”
他言罷,將筷子上的食物送入嘴中,一把抓住了白給,一把抓住蘇有仙,二人眼前一陣光影交錯,便發現自己已經身處在一處芬芳滿襟的梨園之中!
梨園很大,草木栽種別具匠心。
遠處風景正好處搭著一個戲臺子,某俊朗年輕人正坐在戲臺邊上翻看著已經泛黃的戲文,眉頭緊皺。
徐坤三人出現在梨園里,那年輕人合上按本,起身對著徐夫子行禮。
“見過徐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