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問題,不能輕易深究。
一旦深究,麻煩就來了。
白給越是將這件事情往深里刨開,越是感覺到了一種面對龐然大物的無力感。
對方對他了如指掌,而他……卻一無所知。
夏朝的官品與白給前世的朝代并不全然相同。
事實上,夏朝的官位制度并不完善,存在很大的漏洞與弊端。
除去朝堂之中的王族,其余的官員,皆是按照簡單的品級劃分,從一至九品,一品為最高。
眾人各司其職,高品官員如果沒有直接的官職聯系,也不能輕易插手低品官員的事務,否則便是違反大夏律法。
譬如城主,邊境巡守都是第七品,而夏朝的縣令,則是九品。
城主可以插手縣令的事務,因為縣令便是歸城主管轄,可巡守不能插手縣令事務——至少不能直接插手。
而那些能夠在王城之中擁有宅邸的,除了貴族與王族,基本都是三品之上的大官。
值得一提的是,夏朝并沒有類似白給前世古代戶部的官職,對于夏朝人口的統計,全都在女帝麾下的奈何‘黃泉’分部之中,記載極為詳細。
也就是說,如果白給自己沒有親口告訴別人他的生辰八字,以他父母早早雙亡的情況,那么對方只有一種可能得知他是陰姒體質的途徑。
——黃泉。
所謂的陰姒體質,其實就是于某個陰氣極重的時間和地點出生的人,本身除了陰氣重了些,與常人并沒有什么其他不同。
誰能想到會有某些心術不正的人,竟會拿這樣的體質的人來煉藥?
罡三與魯四很快帶著消息找到了白給,告訴他米走塵消失了。
白給聞言眉頭一皺,他去到了自己的院落,從床下面翻開了一個盒子,里面有米走塵先前約定好給他的一百二十兩白銀,當時他查收了,并沒有問題。
可這一次,他再打開的時候,那一百二十兩白銀……竟變成了給死人燒的紙錢!
“……”
望著眼前的紙錢,白給目光愈發鋒利。
“米走塵先前來找我的時候,的確只是一個普通人,我那時候和腦海之中的劍影產生了聯系,能夠看出別人是不是修行過,所以那時候的米走塵并沒有問題。”
“問題應該出在之后……周獻死,徐夫子處理完事情后回去了王城,豐南按照我的要求,放走了米走塵,然后米走塵來到了璟城,回去了自己的家里,拿來了一百二十兩銀子給我……”
“一個沒有修行過的普通人,應該不會如此高明的幻術,唯一的可能便是米走塵在回璟城的時候……被人掉包了。”
“而那個偽裝成米走塵給我送錢的人,會非常厲害的幻術,這么說的話,對方多半是觀仙樓的人……”
白給頭痛起來。
一頓分析,又摻和進來了一個新的勢力——觀仙樓。
這是一個夏朝專門研究符箓與言咒的王族勢力。
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閉上了雙目,白給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執棋者目的不明,但對方的確是一個相當高明的棋手,我僅僅憑借目前的力量和信息,根本就是管中窺豹,無法探測到對方的意圖。”
“比起這個,解決當務之急才是最重要的……”
當務之急是什么?
是如何從安紅妝的手中活下來。
下午時分,耳靨專門頗為興奮地過來和白給談戲,卻看見白給的眉頭始終緊皺,似乎有什么心事,便忍不住多問了幾句。
白給心頭微動,透露了一小部分給耳靨。
他問詢耳靨關于豐南的看法,耳靨只說了一句,還不錯。
耳靨不喜歡麻煩,但事關白給這個‘戲曲天才’的安危,他自然不可能放任安家的人對他動手。
開什么玩笑,他入行幾十年,費盡心思想要在前人的戲曲上革新進步,為此幾乎入魔,現在好不容看見了一個上天賜給他的禮物,耳靨怎能容忍他人染指?
殺蘇有仙,他不管。
殺白給,那就等于是殺他馬,絕對不行。
耳靨拿出了一本泛黃戲簿,遞交到了白給的手中,讓他隨時帶在身邊,切莫離開戲簿太遠。
有了耳靨給的東西,白給算是安定了下來。
他沒有去看璟城的戲,沒什么心思,也不曾想見他的那些狂熱‘腦殘粉們’。
在得知自己被人盯上之后,白給能做的,除了低調,就只剩下低調。
越少人知道自己在璟城越好。
他特意叮囑了趙睿智,告訴他如果再有人問自己在或不在璟城,一律回答不在。
趙睿智擔心白給日后給他穿小鞋,自然不敢不同意,跟個孫子似的點頭。
夜里,正在偏廳參劍的白給忽然睜開了眼。
門外,一個黑影站立,鬼鬼祟祟。
白給心生警兆,迅速握住了身邊放著的那本戲簿,目光也犀利了起來。
對方輕輕敲門,傳來的竟是蘇有仙的聲音。
“白給……你睡了沒?”
白給皺眉,卻還是起身上前,給蘇有仙開了門。
月光下,蘇有仙一襲薄紗睡衫,豐腴精美的身姿在星輝之中顯得格外溫柔。
她抱著枕頭和床被。
“蘇姑娘有事?”
白給氣息不穩,急忙移開眼神,氣海之中的邪火面里止住。
這些時間過去,心魔倒是被他壓制了不少,但蘇有仙這一身實在太難頂了。
能在慶城紅桂坊這樣的巨型青樓里成為頭牌花魁,光憑才藝是不夠的,硬件得要夠硬。
蘇有仙嘴角輕揚,進了屋子,對著白給說道:
“我睡地上。”
白給開口,想要說點什么。
換做以往,這絕對是他夢寐以求的生活。
可現在他沒心情。
“你睡床上吧,我睡地上。”
白給沉默了片刻,也的確不好意思讓這嬌滴滴的美人睡地上,反正自己在意識海之中參劍也算是休息,盤坐一整晚并不會疲倦。
蘇有仙眼角掠過一絲狡黠,似乎一早就想到白給會這么說,于是很不客氣地躺進了白給的床褥里。
她可不是什么害羞的小女孩。
床褥上,熟悉的味道。
聞到了這股味兒,她的心忽然安寧了下來。
“白給,你喜歡柳姑娘嗎?”
忽然問出了這個突兀的問題,讓白給也愣住了。
“喜歡。”
“她人那么好,很難有人不喜歡她。”
這是實話。
如果不是傲嬌了些,柳如煙簡直就是他娘的天使一樣的女人。
沒錢了給他錢,天天給他帶早飯,人長得又美,工作上又是很厲害的助力,遇見了危險還能打,甚至愿意為他付出性命。
姑娘的犧牲,讓白給一度有些小愧疚。
蘇有仙看著白給的背影,輕聲道:
“我說的是……男女之間的喜歡。”
白給沉默許久。
“沒心情想這些。”
“總要先活下來吧。”
蘇有仙嘆了口氣。
“他們會一直盯著你,不斷派人來,直到得手。”
“想讓安家放棄,沒那么容易的。”
白給未答。
蘇有仙覺得倦了,閉上了眼。
屋內死寂。
白給盯住屋內那明滅不定的火燭一動不動。
片刻后,他摸了摸懷中戲簿。
封皮,一陣滾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