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氣。
極度輕微,一絲一縷。
若是不細細體會,幾乎無法察覺。
這個時候,房間里的火燭,便顯得格外重要。
火星閃爍的瞬間,窩在白給床褥上的蘇有仙忽然出了劍!
電光火石!
一聲清脆的響聲,是劍劃開劍鞘的聲音。
可惜,聲音只響了一半,便突兀中止了。
因為她的劍只拔出了一半。
一道透明的劍影刺穿她的心臟,濺開了大片的鮮血!
這次,白給沒有刺歪。
劍影尖鋒,那顆心臟已然被劍氣攪碎!
尸體連慘叫也來不及,便栽倒在地上,發出了沉悶的響聲。
于是屋內燭火不再閃爍,白給手中滾燙的戲簿書皮也恢復了正常。
倒在地上的尸體,已經不再是蘇有仙的模樣,而是另一名身姿姣好的女人。
白給不認識她。
翻開了對方的衣物,并沒有什么身份象征。
既沒見到掛墜,也沒有文身。
看來對方在過來之前,就已經做好了死的準備。
她把自己收撿得很干凈。
檢查完她全身的白給,將衣櫥之中寬薄的布巾覆蓋在女尸身上,就任由它躺在自己的房間里。
梨園內都有人敢混進來,梨園外不知多少人盯著他,三更半夜,月黑風高,出去處理尸體就等于是送死。
燭火微動,門又一次被推開,持劍的蘇有仙穿著和尸體一樣的輕薄睡衫進入了白給房中,眼神警惕。
她目光下移,看見了尸體。
“安家的人?”
白給沉默了片刻,回道:“不是安家的人。”
“安家的人不會想殺我,鼎丸必須要活人才能夠煉制。”
“這人會很高明的幻術,幻術是觀仙樓常用的把戲,她有可能是觀仙樓的人。”
蘇有仙輕怔。
“你怎么……又惹上觀仙樓了?”
白給嘆了口氣。
“回去休息吧,尸體我明天自己處理,小心些,梨園也不安全了。”
蘇有仙美眸凝重,點點頭。
“你也是。”
“出了什么問題,你叫一聲就好。”
豎日清晨,白給吃過了早飯,將罡三魯四倆難兄難弟喚來,讓他們去把尸體處理干凈。
戲曲的熱度沒有消退,璟城不少的大人物決定留下來聽第二遍,第三遍,他們的行徑,多少讓耳靨變得更忙了。
豐南上午從趙睿智那頭過來了戲院,同白給說,山陽縣北邊嵐宮山鬧妖怪鬧得厲害,興許是秘境里面的妖孽跑出來了,讓白給去瞧瞧。
白給摸了摸胸口藏著的戲簿,沒有任何反應。
他好奇問道:“豐哥,我現在不是可以不接這些任務了么?”
豐南低聲道:“再過幾個月到年底了,沖業績。”
院中只有二人,白給想都沒想,搖頭道:“我不去。”
“你那么厲害,你怎么不去?”
身上有戲簿,白給有些底氣。
真要撕破臉皮動手,這戲簿該能幫他擋擋。
豐南抿了口昨夜陳茶,說道:“這事兒我是好不容易幫你爭取過來的,既能賺功績,還能出去躲躲,你可不要不領情。”
白給細細打量了一番豐南。
“豐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白給語氣意味深長,可豐南不為所動,只開口道:
“你走的時候,趙睿智會幫你將城里的不速之客攔下。”
“去到了嵐宮山,處理了‘妖邪’之后便找個機會趕緊回來。”
他咬字,刻意咬重了‘妖邪’二字,白給聽在耳里,目光幽然深邃。
他不傻,豐南的表現,明顯就是知道什么,對方不說,要么就是想要害他,要么就是因為某些特殊的原因,不能說。
其實這個時候,白給反而想明白了一件事。
——豐南害他的可能性很小。
對方的修為,情報等等……真要對他不利,他哪里還活的到現在?
先前在山陽縣之中,太多手段可以處理掉他這只爬蟲。
“連你也不敢說,看來對方的來頭真的很大……是觀仙樓的人?”
白給話音落下,豐南面色一僵。
他四下里看了一眼,低聲道:
“這事兒我是真不清楚,但你肯定被什么大家伙盯上了。”
“這次的事情驚動了楚江王,我已經聯系了璟城城主趙睿智,讓你去嵐宮山,雖然不治本,但把螞蚱清理干凈了,能緩解你現在的部分壓力,其他的事情還在調查之中,你自己多加小心。”
他說完了這句話后,索性直接離開了。
白給吃過了午飯,與耳靨說了自己要暫時離開梨園去一趟嵐宮山,耳靨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叮囑他要早些回來。
蘇有仙重新換上了那身紅色的薄紗裙,裙下一雙圓潤玉腿若隱,繡花鞋上也綁上了絲帶。
腰間的兩柄子母劍,煞氣逼人。
離開了梨園,趙睿智已經在外面親自等候,滿面堆砌著弱者的笑容,仿佛他看見誰都是一副想要討好的模樣。
璟城的大街,格外熱鬧。
不過梨園之外,卻顯得格外肅殺。
因為外面全是身披堅甲的軍士,可怕的氣勢洋溢在整條大街上,通往璟城東門。
騎上三匹好馬,三人便在這些軍士的護送下出了城,而與白給同行的,還有專門負責此事的另一名奈何成員,叫作田填恬的小胖子。
田填恬出生并州郎城,是夏朝南邊邊陲之地的人,天生智商不太正常,是個孤兒,喜歡吃糖葫蘆,曾為了幫助一個小乞丐,殺死了夏朝一名官員,于是被抓去準備斬首,后來卻不知為何,又被派遣進入了奈何贖罪。
這家伙雖然看上去卡哇伊,可也算是一名三境返景境界大圓滿的修士,手中一把金咬剪格外靈活,一般的四境修士遇上了他,還未必能全身而退。
他們出城之后不久,便又有一輛華貴馬車到了城門口。
趙睿智明顯已經猜到了這一點,他早早帶著謙卑又抱歉的笑容,等候在了此地。
從他的身上,完全看不出一名城主的底氣。
仿佛是客棧跑腿的小二。
但那一輛馬車的確被他攔下來了。
不止如此,白給出城門之后,璟城的東城門,便徹底封鎖了。
馬車上的人掀開了車簾,冷冷看著趙睿智。
“何故攔我去路?”
趙睿智帶著一臉欠別人幾百萬的虧欠笑容低聲下氣道:
“大人,今日東門不放行。”
馬車上人目光鋒利,冷笑道:
“當我是瞎子?”
“不放行,方才那個騎馬的年輕人怎么出的城?”
趙睿智聞言,臉上的神色忽然變得尤其睿智起來。
他回頭往了一眼,城門后的官道,遠處只有白給和蘇有仙騎馬而去,身影漸行漸遠。
“哪兒呢?”
“大人你可別拿小人我尋開心了,哪兒有年輕人騎馬了?”
他這已經完全是瞪大眼睛說瞎話了。
馬車中的人不傻。
他看出來了趙睿智就是故意攔住他們,不讓他們出城。
心頭一沉,怒氣也隨之而來。
一個璟城的小小城主,哪里來的勇氣攔他?
身上恐怖的氣勢散發出來,五境的強大壓迫力讓附近的人臉色奇差,而趙睿智在這樣的氣勢下,越發恭謙……
他就差跪在地上磕頭了。
可即便如此,趙睿智仍然半步未退。
略顯丑陋和尷尬的五官上,依舊帶著那讓人討厭的,抱歉的笑容。
那模樣仿佛在說:
我的確覺得自己做的不對,也覺得對你有所虧欠。
但我他媽就是不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