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空虛子的幫助下,白給等人從成功俘獲了這只五境的惡鬼。
雖然早在那老牌樓的算命小攤處便知曉道人很強,但白給還是低估了對方。
以對方揮手間就能夠剿滅五境的惡鬼實力,只怕不是六境,也距離六境不遠了。
修行五境之后,一步一重天。
哪怕是同境界,手段與實力也是相差極大。
若是遇見杜安遠這樣的弱雞,看似強橫,其實白給和一個四境的蘇有仙和三境巔峰的田填恬就給他收拾了,但若是遇見了當年五境的樊清雪,再來十個白給那也是白給。
回到了地牢,道人給了眾人一道符,便與幾人道別離去,回去自己的算命小攤繼續自己的神棍事業,白給幾人看著貼著道人一道符箓的監牢內,那個萎靡不正,渾身上下幾乎沒有黑霧,只剩下了皮包骨頭的扭曲人形,一時間陷入了沉默。
“做個交易吧,告訴我們觀仙樓的事情,我們便將你放回妖界秘境之中。”
趙睿智一開口就是個老忽悠怪了,對著惡鬼循循善誘。
“哼!要殺要刮,放馬過來!”
“你們這些混帳螻蟻,狡詐惡徒,嘴中的話,哪里有什么可信度?”
白給聞言,上前就要隔著監牢的鐵柱縫隙給對方兩個大嘴巴子,卻被趙睿智一把拉住。
“你出來,剛才我讓著你,你出來看看,看我打不打死你?”
白給對著被死死鎮壓在監牢之中惡鬼叫囂,模樣囂張至極。
這世上的諸多事情,只有對比才會顯現出差距。
譬如惡鬼一看趙睿智不像是個好人,而在現在白給這一副小人嘴臉的襯托下,趙睿智的形象頓時便顯得憨厚可親起來。
這也是古時許多犯人在被審訊的時候,為什么有人唱白臉,有人唱紅臉。
在大街上,我突然站出來,要給你一個大嘴巴子,你肯定不同意。
但如果我手里拿著一把刀,似乎這一個大嘴巴子就顯得不是那么難以接受了。
惡鬼冷冷注視白給,見到對方這跳梁小丑的模樣,恨得牙癢癢。
“若不是這道符箓攔住了我,我非得把你這可憎小人的皮給扒下來熬湯不可!”
對方明明只是一只螻蟻,若是正常見面,哪里敢在他面前這樣叫囂膨脹?
可如今,狐假虎威,狗仗人勢!
它虎落平陽,被犬欺!
可恨也!
“he~tui。”
白給似乎覺得還不夠,反嘴一口老痰,那市井流氓老無賴,小人得志的形象簡直讓人拍案叫絕!
“啊啊啊啊啊!”
果不其然,惡鬼氣瘋了,猛得朝著白給撲來,可卻在靠近監牢門口的瞬間,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彈了回去,身上燃起了一道接著一道青煙。
趙睿智與白給互換了一個眼色,淡淡道:
“既然你這樣憎恨人族,便應該支持我們自相殘殺才對,你告訴了我們關于觀仙樓的事情,我們回頭就能跟那幫孫子干起來。”
“哼!徒費口舌!癡心妄想!”
趙睿智眉宇之間流露出怪異的神色。
“嘿……你這家伙,同樣都是你討厭的人,為什么你幫他們,不幫我們?”
惡鬼沖著趙睿智齜牙咧嘴,渾身怪異地扭動了起來。
“我什么也不會說的,放棄吧……”
“用不了多久……用不了多久……”
它說著,臉上忽然露出了無比猙獰的顏色,一聲巨響,惡鬼的身體猛然炸裂開來,大片腥臭的黑色粘液在監牢里里面四射,眾人猝不及防,雖然因為符箓的保護沒有被這黑色的腥臭粘液濺上,卻仍舊被嚇了一大跳。
惡鬼自殺了。
這個結果,是眾人沒有想到的。
“寧可死也不愿意交代事情的真相,嘖嘖……好不容易在抓住一個卷宗上面記載的神秘妖鬼,沒想到啊,居然自殺了……”
趙睿智發出了一聲感慨。
“沒關系,不是所有人的嘴,都像他這樣硬。”
白給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雖然惡鬼死了,但還有桂爭渡。
二人離開,雖然惡鬼當著眾人的面炸開,可趙睿智卻沒有撕開封條。
“先關幾個月,為了避免出現意外,萬一對方有著咱們察覺不到的手段,屆時放虎歸山,實在麻煩。”
他心思細膩,幾人離開了地牢,門外兒一名軍士呈遞來了一份報告,上面是白衣書生的信息。
長柳巷中二百三十一號住址主人,原名葉公好,是璟城葉氏人家,后來考取了功名,進入翰林院深造,葉家也因此前往了王城落戶,這些年間葉氏的家人先后死于各種小小意外,而葉公好被書院推薦去做了典客,后疑是在官場上碰壁,心灰意冷,辭去官職,于去年正月十二還鄉。
看和這份卷宗,白給想起了葉氏。
臉上漸漸凝重。
很明顯,葉氏一家的死并不是意外,他們被觀仙樓盯上了。
或許連葉氏自己一家都不曾想到,當他們開開心心去了王城,以為自己家族終于要崛起的時候,便已經被棋盤上一只看不見的大手,打上了必死的標記。
甚至,連遠在山陽縣準備老死一處彈丸之地的劉純之妻葉圭柔,也沒有能夠逃脫悲慘的命運。
“這些家伙,還真是無法無天……”
白給喃喃自語。
趙睿智對此已然見怪不怪,他將這份卷宗交給那人,并吩咐他送回明正殿內。
“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
“夏朝的典客原本是個權力很大的官,后來黃門驚變,牽涉了甚多的其他少數血脈人士,龍將軍當年夠狠,手里的刀下,落了何止上百萬顆頭,把該殺的,甚至不該殺的,全都殺了。”
“其他血脈的族群雖然人不多,可野心極大,當年若不是將軍一人背負尸山血海般的孽債,今日夏朝只怕又是另外一番模樣。”
提到了龍不飛,趙睿智的臉上,難得露出了肅然起敬的神色。
其實他知道,很多人都知道,當年龍不飛的手上,有很多糊涂賬。
但那個時候,大家全都殺紅了眼,為了王權不死不休,諸般手段用盡,瞞天過海,釜底抽薪,誰又能夠真的看清楚?
為扶持公主趙娥英上位,龍不飛那時候可真是寧可錯殺一萬,也絕不放過一人!
至少,如今大夏這般太平安寧的模樣,有他一半的功勞。
在地牢守衛的帶領下,眾人繞過了許多機關和重危之地的場所,進入了另外一處的牢房。
里面關著的,便是披頭散發,一副狼狽模樣的桂爭渡。
“桂老板,又見面了。”
白給從牢里頭扯些干稻草出來,鋪在地面上,一屁股坐了上去。
“上次說了,再見面的時候,就不敬你酒了,今日場面冷清了些,你不要介意。”
見到白給開了話匣子,趙睿智與蘇有仙對視了一眼,很識趣地從地牢里面離開。
或許單獨相處的時候,人更加容易放下防備。
“呵呵,白先生好手段啊……一早知道老夫要逃,提前讓人做了防備。”
白給不動聲色道:
“不,跟我沒關系,你只是運氣不好。”
桂爭渡瞇著眼睛。
“運氣不好……好一個運氣不好!”
“白先生……我承認,我低估你了。”
“不,是整個觀仙樓,都低估你了。”
白給淡淡道:
“你們利用我殺了人,還想要我的命……這我不能接受。”
“我從來不是一個隨遇而安,擅于接受命運安排的人,你們既然將我當作了手中刀,自然得做好有一天被這把刀劃傷的準備。”
桂爭渡臉上不驚不怒,身子前傾,拉近了二人之間的距離。
面與面,僅稀薄的空氣相隔。
“你真的很讓人心動,想辦法讓我離開,觀仙樓……給你留個位置。”
“加入我們,是你唯一活下來的可能,否則,即便是我死了,很快就會有其他更大的人物盯上你……在這個世上,能夠對付觀仙樓的人,并不多。”
“你還年輕,莫要以為取得了一點點微渺的成就,便沾沾自喜,自以為天下無敵……”
“如果你的事,真的驚動了上面的大人物,他們要你死……你馬上就會死!”
白給扭了扭脖子,笑道:
“好啊,你告訴我,你們究竟想要做什么,然后我再加入你們。”
桂爭渡見他這模樣,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了。
“白給……我這是好心好意,動了惜才之心。”
“你不要給臉不要臉!”
“就算你們抓住我,囚禁我,又能如何?”
“你們不敢殺我,因為你們沒有我觸犯大夏法律的證據!”
“殺了我,觀仙樓必然會追究下來,屆時你們拿不出證據,所有人都得給我陪葬!”
白給臉色平靜,完全沒有被對方的威脅給嚇住。
“桂大人,看來你對我似乎有什么誤解。”
“我不是夏朝的官。”
“趙睿智才是。”
“你說得對,沒有證據,他不能隨便殺你……但是我可以。”
“至于犯罪的證據,很快就會有了。”
見到白給這般沉穩,桂爭渡面色微變。
“你什么意思?”
白給盯著桂爭渡,嘴角輕輕勾勒起一個弧度,吐出了五個讓人心驚肉跳的字。
“五齒鳳金弓。”
話音落下,桂爭渡的臉色…忽然變得蒼白起來!
“明白了嗎?”
“本來你有無數次失誤的機會,你可以下錯很多子……”
“但凡有一個失誤,你現在也絕不至于淪落到這樣的境地……可你偏偏下了一顆最臭的棋。”
“這個世上用五齒鳳金弓的人……恐怕只有駱秋涼一個了。”
“鎖定了線頭,從他那里查起,很快觀仙樓和奈何勾結的證據就會浮出水面,女帝陛下絕對不會容忍其他人對自己手里面的‘刀’打主意,為了確保不引起女帝的覬覦,觀仙樓必然會放棄你這樣無關緊要的棋子。”
“我知道你們在做一些很龐大卻很見不得光的事情,觀仙樓上面負責這件事情的人,絕對不愿意讓女帝看出什么端倪,他們會用盡諸般手段,盡可能躲避女帝的目光……相比于那些他們花費了無數人力物力的大事,你的存在,真的可有可無。”
“桂大人,現在……你看清楚了嗎?”
隨著白給的話音落下,桂爭渡整個人已經幾乎陷入了恍惚之中。
他的嘴唇烏青,額頭上也全都是汗。
白給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你既然知道,花香影那個小姑娘是我故意派過去在那個地方等你自投羅網的……那你為什么不想想,如果沒有把握動你,我干嘛要把你攔下來?”
“我倒真是要謝謝你,如果不是那日你讓駱秋涼來殺我,今日我也不可能有機會弄死你。”
短短幾句話過后,主動權已經不在桂爭渡手中。
有恃無恐的表情已經褪卻了干凈。
他后背冷汗涔涔。
白給這個被上面仿佛木偶一樣提拉的家伙……竟然讓他感到了一股來自靈魂深處的恐懼。
這個家伙……明明這么年輕,為何考慮事情這樣周全,為什么做事這么滴水不漏?
“那么,現在的情勢很明顯了,要么你加入奈何,幫助我們對付觀仙樓,要么……死。”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白給并沒有如同桂爭渡想象的那樣用盡手段,從他嘴里面努力撬開一些關于觀仙樓的訊息。
而是直接一步到胃。
你要說便說,不說我便不聽了。
桂爭渡沉默了小片刻,白給又說道:
“忘了告訴你,隔壁那只奪舍了葉公好的妖物可是把什么都招了……不過我還是殺了他它。”
“若是不信,我可以帶你去看看它的尸體。”
聽聞此言,桂爭渡忽然抬起頭盯住了白給,眼底滿是難以置信!
這個表情,讓白給徹底確信了自己的猜測。
所謂的那些被觀仙樓制造出來的惡鬼,的確是妖物對于人族的奪舍。
他不知道這樣的奪舍究竟需要付出怎樣的代價,不過白給更加感興趣的事情是,那些奪舍人類軀殼的妖物……從何而來?
世上的妖大都在秘境之中,他們自己能夠修行,根本不需要奪舍人族,變成那一副不人不鬼的模樣。
先前那只惡鬼寧可自殺也不愿透露關于觀仙樓的任何信息,足以說明一些事情。
白給不相信它是真心實意臣服于觀仙樓,愿意放棄自己的生命,守口如瓶,很明顯,是觀仙樓握著它的軟肋。
在這個世上,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并不多。
白給似笑非笑地看著神情恍惚的桂爭渡。
“讓我猜猜看,你們觀仙樓……只怕手里有很多需要奪舍才能夠出現在世間的妖物吧……”
“真有意思,你們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造反嗎?”
并不渾厚的聲音,卻仿佛九天傳來的驚雷,在桂爭渡耳畔嗡嗡作響。
“你……白先生,話可不能亂說!”
“欺侮陛下圣威之舉,那是要株連九族的!”
白給微微一笑。
“那么……到了做決定的時候了,桂老板會怎么選呢?”
他言罷,桂爭渡忽地看見了自己的脖子上架著十幾柄若有若無的劍影,只要他稍微亂動一下,或是這些劍影稍微亂動一下,立刻他就會身首異處!
白給依然面帶笑容。
可此時此刻,在桂爭渡的眼中,他已經不再是那個任憑觀仙樓揉捏的木偶玩具。
不知何時,眼前這個弱小的棋子,竟然已經握住了刀!
王城,寧王府外。
一名下人跪伏在地面上,將自己的腰部放平,讓一名身著九天金翅鵬紋灰色長袍的老者踩著自己的背部,緩緩走下了馬車。
馬車同樣足夠華貴,外延金邊黃花梨木打造,車輪與普通的馬車木制車輪不同,采用了堅韌玄鐵熔煉,而軸輪的交界處明顯采用了特殊的小機關,改變了馬車上下顛簸的幅度,增加了馬車的穩定性。
老人下馬車之后,府門口的守衛便上前攙扶住他,卻在還沒有進門的時候,不遠處的有人騎馬趕來,大聲叫道:
“相國公請留步,將軍想請相國公去府中一敘。”
老人瞇著眼,在炎熱的陽光下站了片刻,地面跪著的那人迅速起身,從馬車旁的木欄中拿出了一把黑傘,為老人撐住。
“你們先回去吧。”
他開口,朝著將軍府的人走去,對方不敢絲毫怠慢,迅速下馬,將老人扶上了馬座,而后牽馬路過了寧王府,沿著西十二街向著將軍府而去。
至于他的那幾名下人,得到命令后兀自離開,但先前為老人踮腳,替老人撐傘的那名小廝,卻徑直閃身進了寧王府。
“寧王殿下,西周宣王來了消息,說計劃有變,暫時不聯系了,年后夏朝重明宴邀請四方來客,宣王也會到,屆時再與大人商榷那件事……”
殿中一中年男人緩緩飲茶,眉目間充斥明顯上位者的氣質,他想了想,問道:
“龍不飛將游探海叫過去了?”
“沒錯,但相國公事先早有預料,所以刻意將信物交遞到了小人的手里面,這樣即便龍不飛真的懷疑相國公,搜他的身,也不可能得到什么。”
中年人聞言閉上了眼睛,對著那名下人揮了揮手。
“下去吧。”
那人帶著熱切而卑微的笑容轉過身子向著殿外走去,卻在剛出殿的瞬間被一抹劍光穿心,臉上的笑容便就此僵硬。
一人背著他的尸體離去,很快便有人提著水與毛巾過來,將門口的血跡清理干凈。
“……”
“老夫今日剛進城,將軍便要老夫前來將軍府喝茶,是不相信老夫么?”
游探海眉腳許多褶皺,他年紀大了,見過的風浪多,并沒有被眼前那個穿著一身鎧甲,帶著青銅鬼面的男人嚇住。
龍不飛沒有回答他。
他像是一個石像一般站在那個地方,即便對方是夏朝的相國,也不能讓他表露絲毫尊敬的神色。
“喝了茶,趕緊滾。”
龍不飛的話讓游探海滿面怒容。
“好一個鎮國神將!”
“老夫身為陛下欽定的夏朝相國,統領諸僚,上管皇室王族內務,下號文武百官,豈是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之人?”
“今日若是龍將軍不給出一個說法,老夫便只好上報朝廷,將將軍今日藐視夏朝官員,褻瀆陛下圣威之舉,一一細分說與陛下聽!”
老人身上氣勢排山倒海,怒目一瞪,仿佛有山海之力勃發,殿中的紅簾獵獵鼓動,仿佛蕩漾出的便是尸山血海!
然而龍不飛卻像是一座巍峨雄壯的山岳,任憑老人身上氣勢如何洶涌,卻始終不為所動。
輕微的聲音響起。
是龍不飛指尖敲擊劍柄的聲音。
夏朝王城內,真正有些閱歷的人,很清楚龍不飛的習慣。
他有一個外號,叫作‘三不敲’。
因為常年帶著面具,說話的語氣也是亙古不變,所以外人很難知道龍不飛的心情究竟如何。
可聽熟悉龍不飛的人所說,當龍不飛心情不愉悅的時候,他的手指會敲擊腰間的劍柄。
此為第一敲。
第二敲,是指龍不飛不會在和人說話交流的時候敲擊腰間的劍柄,算是禮節與尊重。
如果他敲了,那么便證明……他動了殺心。
而最后一敲的意思,便指龍不飛對人動殺心之后,一般不會連續敲三次劍柄。
倘若他連續敲擊三次……
那么那人就一定會死,并且……馬上就死!
三不敲是龍不飛為數不多的習慣,這么多年來,他一直保持良好。
所以,當那個極其細微的聲音響起的時候,游探海心頭涼了半截。
他的目光移到了龍不飛的指尖。
果然,正摁在了劍柄上。
龍不飛敢殺他嗎?
他心里沒底。
當年黃門驚變,龍不飛劍下的王族亡魂可不在少數!
甚至他還宰了幾尊從三朝前活下來的,身份極其不得了的大人物!
游探海非常清楚,在那些人面前,他什么也算不上。
這個世上絕對有人不怕死,但并不包括他。
龍不飛輕抬起食指。
第二次的敲擊還沒有落下,游探海已經連滾帶爬地從殿中離開,身上早已經沒有了方才的氣勢,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驚恐!
這個家伙……連相國都想殺!
他真的……
不怕女帝降罪?
游探海走后,立刻有人進入了殿內,與龍不飛一樣冰冷,仿佛就是同一個模子里面雕刻出來的人。
正是樊清雪。
“將軍,聞院長那頭已經和女帝談妥了,年后重明宴,會讓白給回王城。”
龍不飛平靜道:
“他功勛如何?”
樊清雪回道:
“奈何地字級一等功。”
“他去璟城之后挖出來一些大麻煩,搞死了周獻,還把罪火燒到了永昌與武隆的頭上,確實有點兒本事,就是本身太脆弱了,像個小瓷杯,一碰就碎。”
“當初若不是女帝身邊兒的小丫鬟和豐南暗中幫忙,他已經死在了周獻的手中。”
龍不飛略作沉默,語氣不明道:
“他是不是還不知道豐南的身份?”
樊清雪微微搖頭。
“以他的眼力和思慮,應該很早就已經看出來豐南不是什么普通的奈何職員,不過有關于具體,他的確不知道,豐南辦事向來很細致,不會露出什么馬腳。”
龍不飛摸了摸腰間的劍柄,感慨道:
“晚點知道好。”
“畢竟和觀仙樓扯上了關系,太過危險。”
“好容易冒出來一個苗頭,真怕他忽然夭折,回頭聞潮生那老東西肯定又要罵我了……他和徐夫子那兩張嘴,我真是頭疼。”
頓了頓,他又說道:
“那首滿江紅寫得不錯,年后他回王城,找個機會把他弄到將軍府來,我想見見他。”
樊清雪一拱手,頷首離去。
璟城,城主府。
明正殿中,三人圍坐,盯著被五花大綁的桂爭渡,目光不善。
“就這些?”
桂爭渡苦著一張臉。
“真的,就這些了。”
“我在觀仙樓里,也談不上核心人士,這個勢力并非夏朝獨有,觀仙樓遍布全天下,北至蠻荒,南至南朝,西穿大周,除了未名島,基本所有的地方,都能夠看見觀仙樓。”
“我只知道他們收集五行靈石,是為了建造一座蜃樓……”
“除此之外,別的我一概不知。”
“我對天發誓!”
他說著便舉起了手,真起了誓。
白給皺眉道:
“你口中的蜃樓……究竟是什么?”
桂爭渡搖頭。
“我也只是聽到了這個名字,但具體是什么東西,我卻不大清楚。”
“那是一個相當浩大的工程,他們需要海量的五行靈石,并且為此四處收集,但五行靈石這個東西,一般而言,只有妖族秘境之中才會盛產,那些東西對于妖族的修行有著莫大幫助,并且先天形成困難,所以妖類并不愿意將這樣的靈石作為籌碼來交易。”
白給聽聞此言,眸中一道精光閃爍,平靜道:
“所以觀仙樓為了收集五行靈石,清掃了嵐宮山清岫界?大肆屠殺了里面的妖物?”
桂爭渡看著三人,腆著臉笑道:
“前人們說得好,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觀仙樓這么做,不也是為人族后世開太平?”
白給手中茶杯之中的茶水已經涼透,他靜靜低頭盯著茶杯中的倒影,腦海里是嵐宮山上尸橫遍野的景象,是三只小獸悲傷的哭聲,是一幅慘絕人寰的畫。
如果人這么做,那和五千年前,那些暴虐嗜殺的妖魔有何區別?
既然活成了人,總該有人的樣子。
白給知道這個世界終究是弱肉強食,可他不喜歡無謂的屠殺。
更何況,觀仙樓屠殺妖族,根本就不是為了后世的人族,而是自己的一己私欲!
“我已經把我所知道的所有事情,全部告訴你們了,你們可以放我走了吧?”
白給與趙睿智對視了一眼,回道:
“可以。”
門外來了人,在一陣殺豬聲中,將桂爭渡抬了出去。
放生?
開什么玩笑。
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觀仙樓的事情,咱們暫時涉手不了,桂爭渡一死,這件事情大約就這么平息了。”
趙睿智搖頭。
他很清楚,殺一個桂爭渡,或許不算什么。
但如果他們繼續追查下去,那么面臨著的,便是一個幾乎不可撼動的龐然大物!
鏟除奸惡,追尋正義固然是好事,可如果不自量力,便很可能將自己身家性命全都搭進去,而且很難取得明顯的進展。
白給也不傻,明白適可而止。
他的確要對付觀仙樓,想將背后那個執棋手揪出來,但絕對不是現在!
他太弱小了,眼下探索觀仙樓的意圖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事情還是盡可能讓自己快速變強!
告別趙睿智,白給與蘇有仙重新回到了梨園,在戲臺子后的工作間找到了花香影,遞給了她一張銀票。
“事情辦得不錯,回頭去夢浮生好好開個葷。”
花香影見著眼前的銀票,微微搖頭,沒有收。
“有仙姐和我說了清岫界與三小獸的事情……觀仙樓都是壞人,我這是懲惡揚善,是俠義之舉,不能收人錢財。”
小姑娘語氣難得這樣嚴肅。
白給看著眼前的少女,心頭竟有些許觸動。
早已經被這個世界的污濁吞噬掩埋的他,幾十年來,幾乎再沒像小姑娘活得這般清明。
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成吧……算我欠你一個人情,回頭田填恬有時間了,把他一起喊上去夢浮生好好吃一頓……嗯,我請客,放開了吃,別的我沒有,錢我現在有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