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家伙……白給進入明德道了!”
“蓮無心,道非常,圣子也進去了……果然,這些年輕一輩的佼佼者,沒有一個是吃素的。”
“快看!咱們白馬書樓的小師妹曹建剛也進入了明德道中!”
“沒想到啊!小師妹平日里面一聲不吭,到了關鍵時刻,竟然這般能頂!”
一群人的議論之聲不斷響徹在寧靜的夜空下。
隨著夕陽褪去,繁星便漸漸占領了天穹,可即便已經到了夜里,這些人對于蒼狗山中的攀登者仍舊保持著極高的關注度。
有能耐進入第三明德道的修行者,只剩下了寥寥數人。
儒家四人,佛教一人,道教兩人,西周一人。
梅欶與蘭辛芳也磕磕絆絆進入了明德道,不過二人的進度還在那名白馬書樓的小師妹曹建剛身后。
望著山上攀登者的背影,徐坤摸了摸胡子,眼光閃爍。
“這女娃子不錯,得什么時候想辦法讓白馬書樓的那群老東西欠老夫個人情,順便把這女娃子挖過來。”
若是此時他心中所想被其他人知曉了以后,定然會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很難想象一個如此德高望重的老人,夏朝的前相國大人,居然會有這樣卑鄙無恥的想法。
明德道中,白給站在了一望無際的天地之間,目光所掠之處,完全看不見任何活著的生物。
仿佛這天地之間,僅僅只有他一人。
無窮無盡的孤獨,在一瞬間包裹住了他,讓白給幾乎忘記了呼吸。
漫漫長路啊……
他感慨一句。
邁步向著遠處走去,白給一抬腳,走了八十年。
遇見了岔路,他都往左。
沿途的風景看倦。
青年變成了中年,中年變成了暮年。
再后來,白給杵著拐杖也不怎么走得動了。
他平靜地站在原地,望著前方更遠的路,茫茫無盡。
生命,正在一點點剝離他的身體。
沒過多久,身后傳來了腳步聲,另外一個蒼老的老者學著白給的模樣坐下,誦念道:
“阿彌陀佛。”
他想為即將死去的白給超度,奈何自己也是油盡燈枯,佛經念了一半,他的頭即垂落,也失去了生命的氣息。
蓮無心也死在了這里。
身后有佝僂道人踏步而來,看見了二人的尸體,微微搖頭嘆息一聲,旋即繼續向前。
他走了更遠的路,因為他活得更長。
可最后的結果沒有什么改變。
道非常同樣倒在了這條路上。
他死后,這一方世界消失了。
連同眾人蒼老的尸體,最后一處高山云海畔,三人站立在一座小云臺上,望著眼前云卷云舒,遠方星漢燦爛,久久沉默不言。
那個書生沒有再出現。
但白云洞,就在三人身后。
往上走三級石階,一條雜草叢生的小路,一個漆黑的洞穴。
而云臺上……只剩他們三人了。
“我想起那個試煉接引的書生是誰了。”
白給說道。
“書山大門口的銅像,應該就是他老去的模樣,先前總覺得熟悉,現在想起來,眉角很像。”
道非常感慨道:
“這場試煉……比我在桃花池畔枯坐三年要有用多了。”
“跟著道門前輩來夏朝蹭飯,倒真是來對了地方。”
白給聞言盯著道非常的那張平凡清秀的面頰,認真道:
“你可以不用說的這么直白。”
“雖然所有人都知道你們這群道士就是來蹭飯的,但如果你們要把這件事情放在明面上來講,他們臉上就會很難看。”
道非常微微搖頭。
“你們人間的規矩可真多,有話不能直說,有屁也得憋著,真是……麻煩死了。”
他說著,當著二人的面放了一個響屁,動靜之大,將他身后的道袍后擺都吹飛了起來。
白給捂著鼻子,一臉嫌棄地后退。
“你快走吧,蒼狗山實在容不下你這樣的孽畜。”
道非常嘿嘿一笑。
轉身瀟灑離去。
他要下山了。
“回頭想來未名島玩,一定要來找我。”
道非常走后,蓮無心轉過身,雙手合十是標志性的動作,他對著白給微微頷首,笑道:
“多謝。”
白給摸了摸自己的頭。
“謝我什么?”
蓮無心回道:
“慚愧,試煉途中,小僧佛心不穩,多虧先生背影堅毅,讓小僧找回了佛心。”
“先前演武坪上,小僧想向先生詢問一些對于佛教的看法,先生推辭,此番這里只有你我二人,先生可否不吝箴言?”
白給聞言沉默了許久,眼前的云霧那頭,依稀可以看見山下的人。
他抬手,指著那群僧人。
“你覺得他們像什么?”
蓮無心毫不留情地淡淡說道:
“跳梁小丑,市井流氓。”
白給嗤笑道:
“看來你還是認識的不夠深刻。”
“知道如今的佛教是在什么樣的情境下如春筍一般聳立起來的嗎?”
蓮無心沉默。
“你不知道,我可以送你八個字。”
白給笑道: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蓮無心聞言細細品味,字里行間忽然呈現出了一抹劇烈的殺氣和滔天孽債,他駭然,變色道:
“此話何解?”
白給瞇著眼睛,語氣平靜而清冷。
“佛教之所以能夠在南朝這樣快速地興起,是因為踩在了花家的尸骨上,而花家……原本是沒有罪的。”
“他們受王權所害,但單單的王權還未必有膽子動花家,畢竟花家曾經是南朝百姓心中的信仰,如果信仰坍塌,而沒有一個新的穩固的信仰來代替,叛亂與戰火只不過是時間問題。”
“如果不是因為佛教,南朝的百姓不會相信是花家叛亂,寧愿相信是王權為了花家手中的兵權而誣陷他們。”
“如果不是你們,花家不會被滅滿門,一家上下三千余口人,最終只有花香影一個活了下來。”
“可即便這樣,這些和尚也不愿意放過她,為了王權的一點肉和骨頭,他們選擇將莫須有的罪名強加給一個可憐的少女身上,打著荒唐的正義口號,要將少女誅殺。”
“這就是南朝如今的佛。”
白給的話,字字如刀,狠狠在蓮無心的信仰上瘋狂地捅著,捅出一道又一道的傷口!
他表情雖然未變,可面色已經蒼白了起來,猛得后退兩步,怔怔盯住了山下的那群僧人。
他們看著他的眼中,帶著熾烈的,興奮的光芒!
仿佛在看一塊璞玉,在看一堆世間絕美燦爛的珠寶,而他們的眼神背后,卻是一個接著一個沒有底的黑洞。
“你對于他們,不過是一個用來上位的工具。”
“你讓佛教在權貴的眼中變得重要,這樣佛教繁榮了,他們也就能跟著分上一杯羹,他們敬重你做佛教的靈童,并非折服于你佛法深厚,而是因為他們認為你在王權的眼中比較重要,僅此而已。”
“南朝的佛……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