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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雖然她弱,但是她很跳。

  理論上來講,王城是不被允許殺人的。

  也沒有多少的人有能力能夠在王城里面殺人。

  當他們對某一個人抱有明顯的殺意時候,地下那雙龍的眼睛就會睜開。

  一些人是被允許可以在王城之中殺人的人,而一些人則不能在王城之中殺人,一旦違反了規矩,束縛龍脈的陣紋就會在此時此刻發揮作用,降臨詛咒在殺人者的身上。

  一般的修士,根本無法承受龍脈的詛咒,那樣的可怕力量,足以讓他們在一瞬間凋零。

  不過此時王城東城門口的人,都是被允許殺人的人。

  白給拔出了龍不飛的劍。

  眼前的霧氣被一股神秘隱晦的力量驅散,分列兩旁,頭頂蒼穹的滿月星輝照耀在了白給手中長劍的劍刃上,散發的可怕光芒讓東城門口的所有軍士都放下了手中的驚神弩。

  即便此時此刻,光線不太好,他們也清楚的看見,白給手中拿著的是龍不飛的佩劍。

  這柄劍很好認。

  所以白給要殺的人,也就是龍不飛想要殺死的人。

  而如果是龍不飛要殺他們,他們反抗或者不反抗……有區別么?

  沒區別。

  城門口的陳道中正一臉壞笑,心想著今日又是哪個沒有藏好的白癡被奈何發現了,要遭清理門戶,卻看見仿佛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一般的白給,在寒冷月色下倒提著長風鋒,一步一步朝著他走來。

  他臉上笑容莫名一僵硬。

  左右掃視,他身邊……已經無人了。

  瞳孔縮小,眼底深處呈現出了一抹難以言喻的恐懼。

  他對著逐漸逼近的白給擺手慌亂道:

  “我沒有,我不是……”

  怎么會是我?

  怎么可能會是我?

  不該是我的呀!

  我潛伏在了這里十多年,除了打了一個小報告,其他什么事情也沒有做過……為什么會是我?

  陳道中渾身僵硬,直到自己的脖子與腦袋分家的那一刻,他也沒有在恐懼之中想明白,白給這一劍為何會砍在他的脖子上。

  他明明……藏得那么好。

  明明……

  尸體倒在了地面,明亮陰冷的月色下,濺起來一陣看不見的塵埃飛舞。

  一具,兩具,三具……

  白給殺的人并不多。

  但卻足夠嚇人。

  他收劍的時候,那些城門處死死握緊驚神弩的軍士渾身是汗,手掌心的握扣險些從手中直接滑落。

  “這是我第一次在王城里面殺人。”

  白給淡淡開口道,平靜的聲音,在凄冷死寂的空曠城門口傳出去很遠很遠。

  “但不會是最后一次。”

  “回去告訴你們背后的大人,我知道他們殺人不會見血。”

  “但,我會。”

  白給離開東明道,留下了五具尸體,留下了一個燈籠。

  還有一群滿面驚懼的眾人。

  他們望著地面狼藉的月光,鴉雀無聲。

  夏朝的書生,什么時候能耐這么大了?

  前去將軍府還劍,完事之后,白給才回去了自家的宅子,用冰冷的井水洗了洗雙手。

  直到將上面的殺氣全部洗干凈。

  屋內燃著燈,蘇有仙已經睡著。

  白給輕手輕腳提著水壺去燒了些開水,洗漱之后,便開始考慮著修行上的事情。

  關于設計陷害他背后的王族,想要找出來并不難。

  甚至要遠遠比找出陳道中簡單得多。

  識海空間,白給發現坐在了大石頭上喝酒的朝天問,身影在逐漸變淡。

  如此潛移默化的變化自然是很難被看出來的。

  尤其是白給常常來這個地方參劍練劍,常常見面,就更難發現這些微小的變化。

  這一次他意識到了,是因為他已經有幾日沒有來識海的劍碑面前參劍了。

  “朝前輩……”

  白給上前一步,臉色有些擔憂。

  朝天問側目而視,看著白給眼中的關切之意,笑道:

  “無須多慮。”

  “這個世上,哪里有真正不死的人?”

  “此方世界不會因為我的消失而塌陷,你若是想要學劍,隨時都可以來。”

  白給沉默了片刻,問道:

  “前輩沒有辦法可以重現世間么?”

  朝天問微微搖頭。

  “再活一世,對于我而言并沒有什么意義。”

  “當年壽數將近,我手中其實有諸多的辦法可以續命……神隱境修士的手段要比你想象之中多得多,如果一個九境的修士想要活下來,多延長一兩千年對于他們而言并非難事。”

  “不過我與孔山最后都選擇了另外一條路。”

  白給嘆了口氣。

  “前輩還有多少時間?”

  朝天問笑瞇瞇地回道:

  “三五月。”

  白給聞言一驚。

  “這么快?”

  朝天問反問道:

  “你以為呢?”

  “一縷不小心被附在石碑上面的先天劍意吸收的殘存靈識,能夠撐住這么多年已經十分不容易了。”

  白給對著朝天問拱手說道:

  “日后若是有機會,在下必然幫助前輩將劍解傳承下去,延續前輩道統。”

  朝天問點點頭。

  “如此甚好。”

  “關于修行,你如今走到了何處?”

  白給如實回道:

  “已經到了四境,大約再過些時日,短則半月,長則兩三月,便能夠邁入五境。”

  朝天問揮袖,面露異色,坐正了自己的身子。

  “你修行不過一年,已經摸到了五境的門檻?”

  白給沉默了小片刻,回道:

  “投機取巧而已。”

  “借助先天劍意與一些劍解,踮起腳也能勉強觸摸到天上的星光。”

  他將方法與朝天問說過,后者大贊。

  然后白給便一如既往,坐在老位置面前參劍。

  相比于筑建圣山,這實在是一個相當枯燥的過程。

  心底的浮躁很甚。

  每當白給認真想要做什么事情的時候,他的心魔就會在其中開始作祟,不停地攪亂他的心智,讓他渾身燥熱,小腹之中仿佛有一串小小的火苗,不停燃燒。

  雖然這個過程并沒有帶給他痛苦,但長時間的折磨,往往才容易將人逼瘋。

  參劍的過程,既是白給學習劍解的過程,也是他在與自己心魔不斷碰撞的過程。

  時間對于白給十分珍貴,他不能夠將自己的時間浪費在沒有意義的停駐上。

  所以白給不能夠輸。

  每一次對決,他都用盡了自己全部的精力與力氣。

  變強的信念,已經在他的心底扎根,不斷生長,長出干癟脆弱的幼苗,長出看起來搖搖欲墜的枝椏。

  王城死了人,卻沒有任何消息傳出來。

  東明道上到東城門口的那些禁軍,將尸體收檢十分干凈,血跡也用塵土覆蓋抹除,今日出城,全見不著一個聞見血腥味的人。

  而此時,城南寬闊的龍泉君府邸之中,一名年邁的老者緩緩轉過了身子,面無表情看著地面上的尸體。

  正是昨夜東城門口死去的五人。

  釣了這么長時間的魚,現在魚沒有釣上來,漁具還被魚叼走了。

  “養的狗被咬死了?”

  小院子的那頭走來一名神色冷峻的中年婦人,一身上下穿得花里胡哨,下巴特別尖銳,長著雙蛇一樣的眼睛。

  這是一個面相看上去便特別陰毒的人。

  但這種陰毒,不僅僅來自于她的面相。

  還有她的眼神。

  “城門口的人看見了龍不飛的佩劍。”

  老人淡淡說道。

  “你的計劃似乎失敗了。”

  婦人聞言,面色奇差。

  事到如今,即便她不愿意相信,可她的計謀的的確確是被人察覺到了。

  她想不明白,面對如此隱秘,如此天衣無縫的計劃,身為局中人的白給和龍不飛怎么可能看出來?

  “早告訴過你,不要這般自大,你根本不清楚你面臨的是什么對手。”

  老人批評責怪,婦人頗顯刻薄的面容上流露出一絲不屑,似乎對于老人的話不以為意,甚至全然看不見任何的反思之色,只是不悅地‘嗯’了聲。

  她覺得老人當著下人的面,教訓她,是一件讓她很沒有面子的事情,卻根本不介意自己的舉動是不是對于家族帶來了損害。

  龍泉君揮了揮手,那些下人便這樣拖著尸體離開,而這時,老人才轉過身子看著婦人說道:

  “裙紅,爺爺知道你頗有野心城府,但人這輩子要懂得收斂,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觀仙樓與寧王勢力走得很近,他們都是前朝留下來的瘋子,跟這群人來往,小心被人吃得渣滓都不剩下!”

  方裙紅冷笑一聲。

  “爺爺,您是有多么瞧不起您的孫女?”

  “別忘了,大夏王朝的統治者也是一個女人……陰謀詭譎,可并非是男人的專利。”

  “不過是一些老掉牙的東西而已,還不是被我玩得團團轉?”

  “這一次的計劃被他們看出來了,無非就是這群人運氣好了點罷了,下次……”

  看著方裙紅那張幾近扭曲的臉,龍泉君的眼神復雜起來。

  他寵愛自己的孫女沒錯。

  可似乎因為他的寵愛,如今的方裙紅卻好似變得十分狂妄。

  她一個人小打小鬧不要緊,出了什么問題,自己出面也就把屁股給她擦干凈了。

  可如今,她的翅膀變硬了,也不再是當初的那只雛鳥。

  這要惹出什么大的禍患,興許會殃及家族。

  龍泉君自然不會看著這樣的事情發生。

  “裙紅……你說的沒錯。”

  “陰詭權術的確不是男人的專利,夏朝的統治者也確是一個女人……可并非這世上的女人,都能夠做到那樣的地步,人跟人……是不一樣的。”

  “你只看見了她的地位,卻沒有看見她曾經為了坐上那個位置,付出了些什么……”

  老人的勸誡,并沒有讓方裙紅有絲毫悔悟,她冷冷道:

  “一個女人而已,她能有什么付出?”

  “不過是仗著她爹留下的那些忠臣罷了……觀仙樓的人已經同我說過,她是如何邁入圣境的……呵,真是卑劣的小手段。”

  “到底不過是一個的為了名利和權力的瘋女人,鼠目寸光,竟用自己三千年的壽命去交換,可悲又可笑……她快要死了……爺爺,她快要死了,你大可不必在背后還這樣對她敬佩,再過些年頭,她便是地上最不起眼,最骯臟的一抔黃土,任人踩踏蹂躪!”

  “這個女人沒有留下任何的子嗣,她如此執魔于手中的權力,是絕對不會輕易將王權交到他人手中的,她會一直抱著那塊冰冷的帝璽,一直抱著,直至自己死在龍椅上……”

  “屆時天下大亂,便需要有一個新的女人站出來,主宰這一切!”

  方裙紅越說越興奮,眼中泛著一種光芒,似乎已經看見了那個君臨天下的自己,看見了自己裙下無數男人跪拜,高呼吾皇萬歲!

  坐在龍椅上的……應該是她啊!

  龍泉君聞言閉目,微不可尋地嘆息了一聲。

  事情怎么……弄成了這個樣子?

  他知道。

  眼前這個已經走火入魔的婦人。

  無比妒忌著坐在皇位上的那個女人,也曾極端嫉恨著皇甫家的那個女人。

  她恨為何世俗不加以她們鐐銬鎖鏈,而自己卻要被迫嫁給一個根本沒有任何感情的男人,什么事情都得按照世俗的條條框框來進行……

  該死啊!

  該死!

  那些男人都該死!

  是他們親手制定了迫害自己的規則!

  該死啊!

  該死!

  坐在皇位上的女人也該死!

  她明明有能力改變這一切,可她卻選擇了什么都不做!

  自己變成了鳳凰,卻忘記了曾經作為同類的千千萬萬的雀鳥!

  老人搖頭。

  他對自己的這個孫女,頭一次這么失望。

  “還記得小時候嗎?”

  “你渴望成為一名萬人敬仰的儒道大家,你的父親便親自去求徐坤先生來為你教書授課,可后來你卻在院中大罵先生,將先生氣走了。”

  方裙紅不屑地冷哼道:

  “那又怎樣?”

  “舞文弄墨,成不了大器!”

  龍泉君又說道:

  “所以后來族中前輩傳你修行開天術法,你又嫌累嫌沒意思,自己不學,整日里在外面閑逛瞎晃悠。”

  方裙紅臉色愈沉。

  “修行靠的是天賦,若不是我那沒用的廢物父母將我生成了這般模樣,我怎能在區區一境卡上一兩月?”

  “再說了……在這個可憎的世界,你們總認為女子不如男,許多事情根本就不給機會,若不然如今夏朝的女子地位能至于這般境地?”

  “我能至于這樣的境地?”

  龍泉君微微瞇著眼睛。

  “三十七年前,北邊關招人前去戍守,第五家族去了三百女兒家,龍家去了一百,夏朝還有一些貴族家的女子修武,也去了邊關與男兒一同立軍功,可你卻以烈日炎熱,容易中暑的理由拒絕了。”

  “現在你卻責怪夏朝不給你機會。”

  “你又何嘗珍惜過那些擦身而過的機會?”

  聽到了這里,方裙紅徹底爆發,她像一只斷腿的野雞一般尖銳嘶鳴著,那張刻薄的臉愈發扭曲,她指著龍泉君大罵道:

  “老東西!”

  “連你也針對我是嗎?!”

  “你也看不起我?”

  “好啊!真是好啊!”

  “女人就該一輩子活受人欺侮!”

  “當初不是你將我嫁給那個短命的死鬼,不是你要將我當作族群的犧牲品?!”

  “你養我,就是為了將我當作商品一樣賣給人家的嗎?!”

  “老東西,真有你的啊!”

  “我告訴你,我能有今日,皆是拜你所賜!”

  龍泉君痛苦地緩緩閉目,長嘆一聲。

  “裙紅……”

  “我的孫兒……”

  “你真的以為,你毒殺了自己丈夫的事情……沒人知道嗎?”

  仿佛被踩住了尾巴的方裙紅忽然停止了跳腳,那雙蛇一樣狹長的眼睛里溢出了一抹恐懼。

  一股涼意,沿著她的脊背緩緩攀上了天靈蓋。

  不可能的。

  不可能。

  那件事情……

  怎么可能會有第二個人知道?

  “收手吧,孫兒。”

  “我只說這一次。”

  龍泉君拄著拐杖,從方裙紅的側身走過,后者裙下的雙腿已經哆嗦個不停,身上直冒冷汗。

  自己……

  明明已經做的那樣隱晦。

  終于,無力的雙腿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方裙紅癱坐在了地面,死死盯住地面。

  她的眼中,是被人揭穿內心骯臟之后的局促和不安,是尷尬,是羞恥……可最后,這一切的一切,卻變成了一抹扭曲到極致的怨毒!

  “老東西……”

  “你跟他們一樣該死!”

  “都去死吧……都去死!”

  “這個世界,根本配不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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