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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鎖斷,天開

  王寧的敗一定程度上昭示著孟馱州十三貴族的失敗。

  一名如此強大的五境劍客也奈何不得白給,他們又能夠怎么辦?

  莫說年輕一代的弟子,就算是年長一輩,又有幾人敢拍打著自己的胸脯,擋著眾人的面說自己能夠勝過白給?

  氣氛漸漸變得詭異,那些貴族望著場中靜坐的白給,一些人眼光帶著憂慮,一些人帶著崇敬與狂熱,一些人則帶著猙獰的快意。

  白給的舉動,非常符合他們的想法。

  作為一個外來者,他在規則允許的范圍內,撕開了這么多年來禁錮他們這些人的枷鎖——書茶劍會。

  雖然他們輸了會武,但心中的舒坦卻是說不出來,好似潮濕的角落終于蒸發干凈,而堅固的冰川終于融化成了汪洋一片的水。

  此時,無論是這些貴族,或是江湖之中的人,都放棄了繼續出手的想法。

  不過戰斗并沒有就此結束。

  還有最后一場比試。

  一場不應該被回避的比試。

  自未知處的暗地中,人群縫隙間,一雙又一雙的陰詭目光盯上了云青天的城主席位,盯上了他身旁站著的那個年輕抱劍男子。

  十三貴族,已有十二貴族在白給的劍下低了頭。

  如今,只差云家。

  只要云松風也敗在了白給的手中,那決定今年孟馱州貴族排名的書茶劍會,就會被白給徹底攪黃。

  十三貴族之間……沒有勝負。

  云青天該極不希望看見這樣的情況吧?

  有人嘴角揚起了一個微小的弧度,當身處人群之中的他看見了云青天站在明亮日光下,當著這樣多人的面露出了那副陰沉的表情時,笑容會心。

  云家做了這么多年的十三貴族之首,苦心經營,用一道堅固的鎖拴住了其他的家族,今年今歲……在白給這個美麗的意外面前,云青天做不下去了吧?

  書茶劍會被破壞,若是今年事后他想要再來一次,只怕支持他的人不足一半。

  這些老狐貍精哪里能夠不知道云青天究竟在想什么?

  至于那個被一群人注意的云松風很興奮,他甚至能夠感覺到自己的心臟不停撞向了自己的嗓子眼,身上的血流速度極具加快,甚至毛孔都收縮了起來。

  他想站在場地之中,與白給決一死戰,以白給為鏡,照耀自己這幾年來所學所悟,是否真的值得自己的付出。

  可他不能邁出那一步。

  云松風并非是一個不問世事的武癡。

  他懂。

  什么都懂。

  今日十二貴族在白給面前低頭折腰,在奈何面前低頭折腰,可他們互相之間并沒有完全放手一搏,這意味著他們互相沒有分出勝負。

  書茶劍會的意義已經毀滅了。

  接下來如果他能夠戰勝白給,云家自然有了話語權,可如果他輸了,那么十三貴族之間的微妙平衡就會被徹底打破。

  規矩是云青天定的,他自己也必須遵守,十三貴族全都輸了比賽,那么就要重新找一個服眾的方法來裁決今年貴族的排名,劃分原有的資源。

  所以……云松風已經成了十三貴族天平上最后一根稻草。

  他不能輸。

  可是……他沒有必勝的把握。

  他相信自己手中的劍,當他握住它的時候,當它置于他的掌心時候,那股仿佛掌握住了天地之間一切的感覺便會充斥在他身體之中的每一個角落。

  即便這樣,云松風也知道自己不一定能夠戰勝白給。

  面對王寧,他尚且還有六成勝算。

  可白給敗王寧,實在是敗得太過輕松!

  遠處那個盤坐在場地中央,盤坐在風中劍畔的青衣男子,仿佛一片不見底的深淵!

  “風兒,回去吧。”

  淡淡的聲音自身后傳來,讓云松風的身子為之一震!

  “父親……”

  雖然早知道自己的父親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可真正面對這樣不戰而逃的結果,他仍舊覺得很難接受。

  “回去。”

  “這幾日在府邸之中好好陪你娘,沒事兒就不要在外面亂跑了。”

  死死攥著拳頭,云松風咬緊牙,看著場地中央閉目憩息等待下一名挑戰者的白給,心底憋悶的火燒上了他的頭,他努力在眾人質問的眼神之中轉過了身子,強忍自己內心深處可怕的叩問,提著劍邁步離開了書茶劍會。

  “云青天,你什么意思?”

  朱家家主站了出來,指著云青天,厲聲質問!

  云青天瞇著眼,平靜說道:

  “風兒身子不適,今日不適合與人動手。”

  “荒謬!我等這么多人,明知不敵,也均未懼戰,如今輪到了你云家,卻畏畏縮縮,成何體統!”

  “就是!今日若是你云家怯戰,直接認輸也行!”

  一群人吵吵鬧鬧起來,云青天臉上固然無比僵硬,卻還是要強裝鎮定。

  “非也,我家風兒閉關數年,劍法已經天下無雙,真要戰起來,必然風起云涌,難舍難分,難免出現疏忽,傷到白先生……白先生可是我大夏的大功臣,云家自然不能做這個惡人,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依我看,今日的論劍,就到這里吧。”

  “你……放屁!”

  “云家老匹夫,無恥!”

  “速速遣云松風來戰!”

  一陣亂罵聲之中,云青天簡單交代了幾句,自己也準備離開,卻被幾大貴族堵在了路上。

  “不合適啊,云老哥。”

  羅家的家主羅志裹在了一身黑鶴花紋的白衣服里面,手里還拿著一根竹杖,笑瞇瞇地看著云青天。

  他很開心,非常開心,見到了今日的這場面,想不開心都難。

  這里站著許多貴族當家的,不僅僅是他一人。

  他們這些人加起來,就是孟馱州的半邊天。

  “有什么不合適的,回頭再議。”

  云青天不想在這個地方跟人鬧起來,今日白給的出現徹底扯斷了他禁錮十二貴族的鐵鏈,讓他心底亂成了一團芝麻糊。

  出大亂子了。

  他需要一點時間來考慮怎么挽救。

  撥開了人群,云青天帶著云家的人離開,留下了一眾其他貴族的掌權者在此地,他們對云青天極為不爽,不過也沒有趁這次機會撕破臉皮。

  還不到那個時候。

  “這個老狐貍……真是該死啊!”

  “無所謂了。”

  朱家家主一改先前呵斥云青天的那副暴怒面容,換上了一張平靜的臉。

  他將自己衣袂上的灰塵彈掉,轉頭在一群人疑惑的目光之中轉身離開。

  背影的瀟灑,和方才的憤怒不甘全然不同。

  鎖已經開了,他已經沒有忌諱了。

  回去的路上,謝青梅挑眉道:

  “你這么會用劍,跟誰學的?”

  白給緩緩行走在小路上,低頭看著地面的泥土。

  “將軍有沒有與您說過關于我的事?”

  謝青梅否認。

  白給斜著頭看著謝青梅,眼中帶著笑意。

  “原來你這樣的強者也會撒謊。”

  謝青梅微微偏頭,嘆了口氣。

  “是,他跟我說過,而且很詳細,正因為如此,我才會好奇。”

  “你從前是一個苦讀的寒門書生,后來進入了翰林院,沒過多久又給陛下發配到了璟城那頭去,這個過程之中,你都在將軍府的視線之內……你這一身驚世駭俗的劍術,總不能是無師自通。”

  白給想起來了朝天問的話,笑道:

  “天地就是最好的老師。”

  “學習無非也就是發現與矯正的過程。”

  “我這一身劍術,還真就是無師自通。”

  他又不傻,頑石與腦海之中劍影的事情可不會亂說。

  “十三貴族之間的鎖與牽絆,我已經幫奈何扯斷了,剩下的……就不用再勞煩我了吧?”

  “你也知道,我來孟馱州還有其他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將軍府讓我跑這一趟,老師心里樂開了花,借著這機會讓我順路去做一件很麻煩的事,唉……”

  謝青梅挽起了一縷被秋風吹亂的發絲,耳垂上的銀鈴掛飾幽幽作響。

  她笑道:

  “幫忙收個尾吧,都做到了這一步,不差后面那一點點事兒了。”

  白給嘆了口氣。

  “成吧。”

  “回頭將軍府要怎么獎賞我?”

  謝青梅想了想。

  “說不準,將軍很看重你,這件事情你做完了,他會更加看重你。”

  白給掏了掏耳朵:

  “沒有什么實質性的好處嗎?”

  謝青梅回道:

  “這就是實際的好處。”

  “你是數百年來第二個敢在王城龍脈注視下殺人的江湖人。”

  白給想起來,自己那夜借了龍不飛的劍,殺了龍泉君孫女方裙紅手中的幾顆棋子。

  后來又在北河殺了方裙紅。

  他的底氣,當然是來源于龍不飛,聞潮生……還有女帝。

  這些人從來沒有承諾過他什么實際的好處,但在他需要的時候,他們都會站出來。

  “你說得對。”

  白給呼出口氣。

  “這的確就是實際的好處。”

  他的計劃已經開始了,謝青梅不知道,因為她并不負責這一件事。

  她的作用,僅僅停留在打手上。

  如果奈何需要,她就要在孟馱州之中殺人,或者被人殺死。

  身為六境的強者,她卻僅僅是龍不飛派給豐南的打手,甚至不允許她涉手關于豐南手中的任何事情,足以看出龍不飛對于豐南與豐南手中正在做的事情的重視。

  那把鎖被扯斷,很快就有人上門找上了豐南。

  是朱家。

  他是第一個。

  也是最危險的那個。

  “早特么想跟云青天翻臉了。”

  他如是說道。

  于是豐南將齊家的一部分資源給了他朱家。

  看著那份資源分配許久,臉上漸漸變了顏色,陰晴不定。

  “奈何,下了一手好棋啊……”

  他深吸一口氣,后背隱隱泛涼。

  因為看明白了。

  他被奈何算計了。

  孟馱州的十三貴族都被奈何算計了!

  白給的出現,那樣早站在了論劍會場中央,根本不是什么巧合。

  他就是故意的!

  “齊家的那份資源被奈何分到了朱,羅,云三家手中……你們想要借刀殺人?”

  臉上極其難看。

  趙睿智方下了手上吃著的黃瓜,露出了抱歉的笑容,真心實意,誠懇道歉道:

  “哎……是。”

  “豬大人,咱們奈何其實盯上你們好久了,實在沒好意思主動動刀子,大家都是愛干凈的人,血濺在衣服上多難看?”

  “這不,只好委屈你們咬死幾個自己人了。”

  冷眼道:

  “你們就不怕事情敗露?”

  趙睿智不答,拿起來黃瓜,啪的一聲掰斷,遞了一半給,但沒有接。

  “新鮮的,賊爽口。”

  趙睿智認真說道。

  盯著他手中的黃瓜,澀口道:

  “我一定要吃嗎?”

  趙睿智想了想,笑著說道:

  “不吃就會死。”

  頓了頓,他又語氣肯定地補充道:

  “一定會死。”

  無聲嘆息一聲,接過了趙睿智手中被啃咬過的黃瓜,狠狠咬在了嘴里,吃了下去。

  狼吞虎咽,意猶未盡。

  正如趙睿智所述,這瓜,清爽至極。

  趙睿智放下了架在他脖子上的大刀,笑瞇瞇地說道:

  “吃了奈何的東西,那就是奈何的狗。”

  “齊家的事情……交給你們了。”

  閉眼,被人叫喚成狗,他面色反而平靜了下來。

  “我有一個問題。”

  “為什么你們……一定要齊家的人死?”

  趙睿智翻看著手中的一本卷宗,上面記錄了孟馱州十三貴族的點點滴滴。

  的話,讓他眉頭微皺。

  “不是讓你殺光齊家的人。”

  “殺幾個就夠了,殺多了沒什么意思,我們不是儈子手。”

  “……真要想把你們清理干凈,這黃瓜我便一個人吃,何必分給你們?”

  “殺人這種事情,我可太在行了。”

  停頓了片刻,趙睿智腦海里面忽地浮現出了一個少年,他穿著破爛,拿著雙刀,揮汗如雨,努力練習揮砍木人。

  想到了這兒,趙睿智咧嘴一笑。

  很早的時候,他有三把刀。

  但那少年后來長大了。

  拿走了兩把。

  “齊家那幾個刺兒頭解決了之后,分一些錢財給他們的下人,然后其他齊家的財物全部充公。”

  劈里啪啦一陣響。

  趙睿智合上卷宗,又開始了打算盤。

  “齊家的東西,你們最好一個子兒也不要碰。”

  “碰了會怎樣?”

  “會死。”

  “我們也是人,總要吃飯……”

  趙睿智瞇著眼,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看著。

  “朱家幾百年吞了多少百姓血肉,真以為沒人知道”

  “幫奈何辦事,你們吞下去的東西,不用吐出來。”

  “夠不夠?”

  聞言,臉色劇變。

  “夠……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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