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閣在什么地方?”
白給輕輕撫摸著趙娥英如玉質的無暇香背,感受著上面焰火一般熾熱的溫度,后者調整了呼吸,淡淡回道:
“禁閣,自然在皇宮禁地深處。”
“夏朝地下龍脈的龍頭原本位置在更深處。”
白給沉默了許久。
“叡王進入皇宮禁地的時候,你沒有任何察覺么?”
女帝搖頭。
“那時候我身體不好,不能隨便動用圣境的力量,否則那夜在書山上,你絕不至于能夠活下來。”
她完全沒有掩飾自己想要殺死白給的想法,目光也清澈一如既往。
“看來我真是命大。”
白給自嘲一笑。
女帝輕嘆一聲,那時候她想要殺死白給,不過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不過倘若那時候白給死了,她也活不到今天。
“龍泉君是前朝的王族,與老皇帝有關,身份非同尋常,你殺了他,恐怕會引起很多人的不滿。”
白給平靜道:
“我要殺的人很多。”
“龍泉君……可殺,可不殺。”
“就算要殺他,也絕對不是現在,你不必如此擔憂。”
“況且如今戰亂在外,夏朝中的許多人只怕要蠢蠢欲動了,這些家伙可全都是唯利是圖的主,他們才不會顧及夏朝的安危存亡,也沒有與夏朝共存亡的覺悟。”
“還有十天……給我點時間,我把事情處理干凈。”
白給回去桓公樓,收拾了一下東西,囑咐薛旺看家,自己立刻帶著唐寶與官印去了王城南城門外八里地,進入了一座不大的村落,見到了那間土制窯洞。
這里原本是用來住人的。
夏朝一些地方會選用窯洞來作為房子,其主要目的就是因為其要比木頭瓦片房子堅固耐造。
倘若遇見冰雹暴雪,窯洞沒有坍塌的風險。
而且便宜。
白給如今敢出城門,只因身上帶者司寇的官印。
夏朝的官印在鑄造的時候,曾染過一絲地下龍脈之氣,只要官印在身上,哪怕出了王城,只要還在大夏境內,六境及以下的修士便不能對白給大打出手。
當初在璟城遇見那只葉公好所化的妖鬼,趙睿智持官印而來救場,便是因為官印之中蘊藏有一絲龍脈精氣,對于那只妖鬼乃是一種先天性的克制!
站在了這間廢棄多年,已經被火燒的到處黢黑的窯洞面前,白給站立了片刻,語氣莫名道:
“原本活人住的地方,現在成了死人的墳。”
唐寶學著龍不飛的模樣握劍站立筆直,瞧著這窯洞,頭皮一陣酥麻。
他很難想象,曾經這間屋子里面關押著一對母子,在烈火之中不斷灼燒著,灼燒著……直至死亡。
而那個孩子的父親,就被人綁在了窯洞外,親眼看著這一切,聽著自己妻子和兒子的慘叫聲!
這該是怎樣喪心病狂的人,才能夠干出這樣的事情?…
緩緩邁步進入了窯洞里,里面只剩下了灰,以及許多木頭被燒毀的殘骸。
在窯洞的中心,還有一個小地洞,不算大,上面的鐵板已經塌陷,下面該是應該用來藏東西的地方,屋子里放不下太大的柜子,便在地面上開了一個類似柜子的洞。
“大人……這件事已經過去了很多年了,如今您故地重游,還想從中找尋點什么證據恐怕很難。”
唐寶如是提醒了白給一句,其實當年這個地兒就已經被其他的幾名司寇勘察過了,的確沒有什么有價值的線索。
而當初目睹了這件事情,去桓公樓報案的人也神秘消失。
不知道究竟是被人做掉了,還是害怕逃去了外地。
白給站在了一堆灰燼之中,沉默不語,門外傳來了微小的動靜,白給側目,走出去之后四下里看了看,最終將目光定格在了一處半人高的草叢中,緩慢走過去,伸手撥開了草叢,卻看見了一個長相極度畸形,骨瘦如柴的人蜷縮在這里。
他躲在這堆草叢之中,瑟瑟發抖,一動也不敢動。
“你是誰?”
“為什么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白給開口詢問,對方直搖頭,嘴唇打著哆嗦,一句話也說。
白給與唐寶對視一眼,不遠處又傳來了呼叫聲:
“二狗!”
“二狗!”
“支個聲兒!你爺爺在找你!”
二狗聞言,猛得翻身跳了起來,朝著村落的那頭小路跑了過去,白給二人迅速追上,二狗一邊跑,一邊哇哇大叫,很快那頭的一名扛著鋤頭的年輕漢子出現,跟二狗說了些什么,又看著跟著二狗的白給二人,笑道:
“二位……從王城來?”
白給二人穿的衣物還算錦繡,在樸實的農民眼中,的確是有錢人家的模樣。
渡渡村距離王城很近,他們每過一段時間會進城販賣一些木 柴獸肉獸皮,一些便宜的果蔬糧食,藉此換些其他他們需要用的物什。
“我叫白給,是王城新上任的司寇,這位是我的助手,唐寶。”
白給話音落下,唐寶對著那年輕漢子一抱拳。
“最近我們查到了一樁很老的案子……和那間窯洞有關,所以過來看看。”
年輕漢子瞟了一眼那窯洞,回道:
“那間窯洞從前的時候,生過一場大火。”
“聽說死了人,大家都挺忌諱那地兒的,漸漸附近就沒有人住了。”
白給點點頭,望著遠處的奔逃二狗身影,忽然說道:
“你認識他嗎?”
那年輕的漢子回頭看了一眼二狗的背影,笑道:
“二狗啊……二狗是寧老爺子撿來的孩子,聽說先天殘疾,身上有病,本來當初眼看著活不成了,都要給他埋了,后來來了一個游方道士,給這孩子救活了,又掐指一算,說這孩子日后某一天會遇上一位貴人,解開他身上的因果。”…
白給心頭微動,塞給了他幾兩碎銀子,說道:
“勞煩小哥給指個方向,我想過去了解一下二狗的情況。”
那漢子看見了白給遞來的銀子,登時眼睛就圓了不少,他接過了銀子,用牙齒咬了咬,指著一個方向對著白給笑道:
“白大人,二狗家在那頭。”
二人沿著那人指著的方向走去,很快便順著竹野小路來到了一間不大的窯洞面前,那窯洞面前的院子里,坐著一個很蒼老的老人與二狗,手上削著一些木具,十分精美。
白給在王城的許多的雜物店里面看見過這些東西,多是賣給王城之中一些喜歡這些小玩具的貴族與小孩。
老人耳朵不好,背對白給二人,沒有聽見白給二人的腳步聲,嘴上兀自說道:
“二狗啊……村北渡口撐船的傻妞爺爺昨夜死了。”
“她沒什么依靠,人又傻,自己也養不活自己,明兒我把她接過來,你以后得好好照顧她,如果遇見了那個傻漢子想要娶她,就拿咱這些年的積蓄給她做嫁妝,日后有個依靠,總比孤零零的一個人強。”
“這世道,女孩兒可比男孩兒難活。”
二狗用力點點頭,看著白給二人的眼中流露出一些恐懼,沒敢吱聲。
“不是爺爺不疼你,你啊因為先天生病,變成了這副模樣,要是有姑娘不嫌棄你,你就好好照顧人家……要是別人瞧不上你,你也不要傷心,這世上比你慘的大有人在,人家不也好好活著?”
“咱爺倆說好了……日后我若是走了,你可要照顧好自己,做個男子漢……”
這老爺子嘴里碎碎念著,手上的活計卻格外的精致。
木匠,靠的就是手藝,他們憑這個東西吃了一輩子飯,精湛的技術已經刻進了骨子里面。
二狗用他右手只有兩個手指的手輕輕摁在了老爺子手臂上,老爺子停下了動作,微微一怔,旋即順著二狗的目光回頭,這才看見了白給二人。
“你們是……”
白給向老人介紹了自己二人,老人讓二狗從屋子里面拿出了兩張板凳,放在了院子里面。
因為板凳只有三張,所以二狗不得不站在一旁。
一站起來,他的身體就顯得更加畸形。
但他精氣神不錯。
那游方道士該是一個有真本事的家伙。
“老人住在渡渡村許久了吧?”
“是有些久了,不知司寇大人來到渡渡村所謂何事?”
白給喝了一口冰冷甘甜的井水,沉默了小片刻,還是道:
“老人家,在桓公樓之中有一樁極其冗長的沉冤,發生在了渡渡村村南的那間廢棄的窯洞里,這一次來渡渡村,主要是想要了解當年的那一樁舊案。”
“我已經將當年在那個窯洞中縱火的兇犯抓進了大牢里面,十天之后王城會有一個二會審,需要一些明確的證據給那個犯罪的人定罪,我此來渡渡村,主要是想要了解當年與那窯洞之中發生的舊案,進而找出一些證據。”…
他話音落下,一旁的二狗猛然激動了起來,身體不停抽搐,在白給面前上躥下跳,嘴里哇哇咿呀地說著什么。
老人沉默著,一句話也不肯說。
二狗跳了一會兒,累了,氣喘吁吁,撐著膝蓋一直在喘。
“這已經是陳年舊事了,當年有關的人也全都去世了,大人又何必苦苦追查下去?”
白給回道:
“因為我是夏朝的司寇,我有這個責任。”
“從前的時候,這樣的事情我決計管不著,可現在不一樣了……我看見了,所以我要管。”
“我承認人有高低,但不贊同人分貴賤,也不能忍受我所治理的地方,有人把其他人當豬狗一樣迫害。”
或許是被白給的真誠打動,老人愣在了原地許久,隨后那雙渾濁的眼里閃爍些光華,他長長嘆了口氣,放下了手里雕刻木像的銼刀。
“那件事兒啊……”
“當年窯洞里面燒死了兩個人。”
“一個女人,一個六歲大的孩子……據說是王城里頭的某個客棧老板得罪了什么大人物,于是他的妻兒就被人盯上,給綁進了那間廢棄許久的窯洞里,用火燒死了。”
“那時候有兩個村民去救火,不過再也沒回來,過了幾日村里的人去尋找那兩名救火的村民,卻一無所獲,他們的妻兒這些年同樣生活艱難,家里沒了男人,農活兒做不了太多,糧食不夠,錢也不夠用……幸虧有村民你一把我一把的照顧才活了下來,現在孩子長大了也就好多了。”
一旁的唐寶聽著,不自覺地攥緊了拳頭。
他忽然發現自己真的很天真。
在同緣客棧的時候,他甚至還認為王城的那些家伙留有一絲人性!
可現在看來,夏侯家的那個混帳,完全就是一只紅果果的禽獸!
“大人……當年的縱火犯……真的被緝拿在案了嗎?”
老人的聲音略帶顫抖,雖然表情已經努力平靜,可眼中的閃爍,仍然能夠看出他情緒的激烈起伏。
白給篤定地回道:
“是的,那人是夏侯氏族的人,是右司馬的兒子,現在正被關在桓公樓的大牢里面,等待二會審,那時候陛下也會親自到場。”
“桓公樓之中對于他曾經做過的事情都有一些模糊的記錄,但沒有拿到證據。”
聽到了這話,老人顏色幾經變換,最終露出了堅定的神色,忽地一把拉過了二狗,顫巍巍對著白給說道:
“白大人……小老兒請求你一件事情。”
白給點頭。
“您說。”
“其實當年被關在窯洞里面燒死的……只有一個女人。”
白給二人怔然。
“只有一個女人?”
老頭點頭。
“那個女人就是二狗的娘。”
他話音落下,二狗便哭了起來,哇哇大叫,捶胸頓足。
見到了二狗這副模樣,老人的呼吸也急促了起來,不停咳嗽著。…
“二狗,莫鬧!”
“說正事!”
“白大人是唯一一個可以給你爹娘報仇的人了!”
二狗聞言不鬧了,一張臉憋得猙獰通紅,他看了看白給,忽然轉身連滾帶爬跑進了屋里,拿出了一張紅布條,攤開在了白給的面前。
里面有二兩碎銀子,該是他全部的積蓄。
他跪在地上,不由分說‘砰砰砰’便給白給磕了三個響頭,而后將手中的銀子雙手奉上。
看著他手中的那些碎銀,唐寶剛想要拒絕,可卻被白給拉住。
他從中拿走了一兩,認真說道:
“夏侯氏的命不值錢,一兩就夠了。”
“拿了錢,我一定讓他給你爹娘償命。”
二狗愣住了片刻,又給白給磕了幾個響頭,眼里的淚花止不住地打轉,嘴里嗚嗚呀呀說這些什么,白給聽不明白,但也知道二狗是在感謝他。
老人見狀不忍再看,嘆道:
“當年二狗在快要被燒死的時候躲進了那窯洞的一個地洞中,后來我們村民去找人的時候碰巧發現了他,那時候,他已經被烤得不成人樣了……唉,多好的一個娃,真是造孽!”
“大家都以為他要死了,帶回了村里,讓我幫忙訂做個薄皮棺材,也希望這孩子死后魂魄能夠安息……結果后來沒多久村里來了位游方的道長,見到了二狗的之后決定施以援手,花了七天七夜將他身上的傷勢穩住,讓二狗活了下來。”
“可惜,這娃給燒成了這副模樣,出了村指定被人欺負,日后指不定姑娘也討不著了。”
白給沉默了許久,對著二狗說道:
“二狗,讓我看看你的手。”
二狗聞言,努力攤開了自己的手在白給的面前,他的右手只有兩根手指,分別是無名指和小指,而其他的三根指頭已經被燒得蜷縮在了一起,皮肉骨肉已經融在了一塊兒,分不開了。
白給認真看了看他的手,呼出口氣。
有指紋。
這趟沒白來。
只要有了這個孩子……夏侯濤死定了!
誰來了也留不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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