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范先沒有著急進門,而是在院門前輕輕踱步,十幾進的院子,門前卻空空蕩蕩。
實屬家門不振,要想把那代表三公之位的戟架豎立在門前,至少也要等到裴居道女正式成為太子妃的時候。
門口站著個怪人,磨磨蹭蹭就是不進來,門房小廝看了半天,終于忍不住過來招呼。
“你是哪家的?”
“這家的啊!”
范先無語,他一走就是好幾年,門房小廝都換了好幾茬,連他這樣響當當的人物都不認識了。
小廝將他上下打量一番,我家的,開什么玩笑!
“報上名號。”
“裴范先。”
“你就是那病秧子?”
咯噔一下。
“我還站的這么近!”
“是啊!”范先笑吟吟的。
又咯噔。
“我還和你說了話!”
范先點頭:“別怕,我現在病都好了。”
小廝的眼前,關于裴范先的都市傳說成串出現,腿越來越軟,腦袋越來越懵。
不到三秒,便兩眼一閉,咕咚倒了下去。
這是……暈了?
原來,康復的老子,實力也這般強大,實在是太厲害了!
另一個小廝看到他走過來,撒腿就跑,連同伴也顧不上。
門房都沒人了,范先推門而入,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都是因為我太優秀了,才招惹了這么多的是非。
今日就讓他來看一看,這些黑心黑肝的裴家人,究竟是何方妖孽……
三叔公跪在祖宗畫像前,涕淚橫流,哭的哇哇的。在他身后,十幾個子弟哭倒一片。
都是深受范先病氣牽連的苦主,三叔公哭的投入,那逃跑的小廝一路跑進門,在他面前,撲通一下就跪了。
“三叔公,病秧子回來了!”
三叔公一愣,居然沒有聽出這話的意思。
“你這臉是怎么回事?”
小廝的鼻孔還在呼呼冒血,他擦了一把,激動道:“看到病秧子,一路跑回來,一不小心撞在柱子上了!”
“你說什么?”
“病秧子回來了?”
那小廝驚奇的看著三叔公,都說人年紀大了,腦子就會退化,現在看來,果然不假。
“這怎么可能!”
“他不是死了嗎!”
從后宅到正堂,一路上,三叔公是無論如何也想不通,這病秧子怎么會活了的。
詐尸了?
直到見到真人,看到裴范先晶亮的眼神,紅潤的臉頰,迎風而立,這才明白,他確實沒死。
這是哪個殺千刀的!
竟敢謊報軍情!
裴范先現在是無所畏懼,有了健康的身體,還擁有了太子李弘這根大腿。
還怕他們這些妖魔鬼怪!
魑魅魍魎通通來吧,看老子把他們殺個干干凈凈!
不一刻,一個臉頰瘦削的老頭子進入正堂,范先一看就樂了。
這不是三叔公嗎?
“三叔公,范先想死你了!”裴范先搶先來到三叔公面前,要不是他躲得快,手都拉上了。
“范先,早晨傳來消息說你死了,你怎么又活了?”
什么死了活了的,真是煞風景。
三叔公連連后退,范先步步向前,笑的燦爛。如今他可算是順風順水,得意的不得了。
“這故事太長了,三叔公估計也不愛聽,我就不說了。”
他來的目的本來也不是這個,三叔公強忍著涌起來的戰栗,總算給他安排了個座位。
到底是怎么回事,病秧子為何不肯說清楚,此刻,活著的病秧子比死了的更可怕。
小六大馬金刀的坐下,完全不顧兩人輩分有差,三叔公還站著。
衣袍一抖,氣勢我有。
范先笑道:“三叔公,小六呢,你們把他關在哪里了?”
三叔公驚道:“我們什么時候關押他了!”
人確實是在府里,但他們絕對沒有興趣關押他,時間一長,后宅眾人也禁不住好奇心的驅使,漸漸圍攏過來。
幾個婦人帶著自家娃兒,過來圍觀病秧子,這些孩子不過三五歲,根本還沒見過他。
他的幾位苦主自然也不會落后,看到裴范先好端端的坐著,精神奕奕,更是恨得咬牙切齒。
“我怎么聽說,你們把小六扣下了,不許他出去救我?”
他這樣一問,三叔公也想起,這謊報軍情的人是誰了。
就是小六!
要不是他一早跑來報信,苦苦哀求他們幫著收斂病秧子,他們又怎么會這樣快就得到消息。
這個該死的!
裴范先志氣昂昂的回到家,三叔公謹慎的看著他,充滿戒備。身為長輩,架子絕對不能倒。
“范先,看到你現在好端端的,三叔公也很欣慰,不過,我們確實沒有扣留小六,他走不了,那是因為他病倒了。”
病倒了?
信積拉奶!
小六不是從來也不怕他的病氣襲擊的嗎?
三叔公嘆了口氣,把早晨的混亂說與他聽。
小六窮得要死,根本沒錢雇馬車,一路跑到永寧坊,早就上氣不接下氣。
報了信,他就跪在門前苦苦哀求,裴家人的冷硬心腸,讓他徹底崩潰,一陣眩暈,人就倒下了。
裴家人雖然是無情無義的人設,卻也不會眼睜睜的看著家奴倒在自家門前。
傳出去對裴家的名聲也不好。
范先冷笑著,名聲,他們都能把自己趕到西市,不聞不問許多年,還會在意這些根本不存在的東西。
范先起身,三叔公帶路,兩人要去看望小六,才剛走了幾步,就看到一個小廝,不過十一二歲的樣子。
穿著粗布短打,向他跑過來。
“小六,你沒事吧。”
小六臉上掛滿了淚珠,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郎居然還活著!
果然老天爺聽到他的祈禱了嗎?
“小郎,奴還以為你要離我而去了!”
“小郎我命硬著哩,才不會輕易就死!”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一旁的三叔公,總覺得這話是說給他聽的。裴府忽然熱鬧起來。
不管是見過的還是沒見過的,男女老幼全都聚集到正堂處,圍觀裴家的鎮宅之寶病秧子。
身量高挑,儀表堂堂,哪里有什么病氣,年幼些的,沒有被范先病氣襲擊過的,很快就對他產生了好感。
至于那些苦主,自然不敢靠近他,都遠遠的看著。
小六沒事,他今天的目標也算是完成了,裴居道還在宮里,他在太子那里的威風,這些人應該還沒有聽說。
正欲帶著他離開,十郎卻站了出來。
“你的病真的好了?”他邁著小步,向范先逐漸靠近,他身后,擔心的人也不少。
裴范先可是板上釘釘的病秧子,不知道害了多少人,他怎么還敢接近他。
后來想到他當了很長時間的挽郎,也就釋懷了。
天天見死人,膽氣自然不一般。
范先敞開雙臂:“你盡可以來看。”
“那就不必了。”
距離他大約一丈遠的地方,十郎還是停下了。
范先無奈,小六也想起了這個問題,早上小郎確實是沒氣了,現在卻精神這樣好。
“我這是否極泰來了!”范先向眾人宣布,卻沒有幾個人相信。俗話說,美少年都心眼純。
十郎看到范先康復了,心中的堅冰逐漸融化。
大步迎上來:“范先,這些年可是苦了你了!”
“以后,就搬回來住吧!”
范先心中一暖,裴家也有好人吶!
一陣狂風拂過,啪的一聲,三叔公居然打了十郎一個巴掌!
“十郎,你算是哪根蔥,這里輪不到你多嘴!”
在裴范先那里丟的臉面,都在十郎這里找了回來,三叔公充滿了自信。
三叔公的自作多情,讓范先嘖嘖稱奇,他什么時候說要回來了。
“三叔公教育的是,我也覺得還是西市的風水適合我。”
聽到他說不回來,眾人皆是松了一口氣。
不是他們沒有同情心,實在是病秧子過往的戰績太過輝煌。
范先正欲帶著小六離開,十郎也松開了手,三叔公這回是玩真的,下手頗狠,他俊秀的臉蛋上都掛上了手印。
嘴里一股腥味流竄,十郎吐了一口。
地上赫然出現一顆帶血的白牙。
這……
這事真不賴我!
帶著小六,裴范先撒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