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你想的太多了!”范先揮揮手,給了裴二一個斜眼。
“他今天能把奏疏收下,就說明他又要跳坑,否則,他讓我自己去把奏疏呈上去不就是了。”
“我現在好歹也是朝廷重臣了!”他故意把朝廷重臣四個字咬的極重,還向裴二挑挑眉。
裴二登時氣得要吐血!
好你個裴范先,居然敢內涵我當不上官!
“那你就隨便吧!”
干什么?
這么兇的,好怕怕啊!
范先抱緊了雙肩,一副小可憐的樣子。
裴二大步離去,從他的背影就可以看出,他現在怒氣沖沖。
不行!
晚上不睡覺啦!
不考上個進士就不活啦!
裴二越想越生氣,忽然想到,以前三叔公叨念的,裴范先這廝經常走狗屎運。
現在看來,果然如此嗎!
“你還吃晚飯嗎?”
身后忽然傳來大喊,正是裴二現在最討厭的人,他禁不住停下了腳步,非得給他點顏色瞧瞧!
“吃!”
“給我準備四個菜!”
好家伙!
這還是人嗎?別人生氣都是越氣越吃不下,裴二倒好,越氣,飯量越大。
某人頭也沒回,只伸出了四根手指頭,還得意的晃了晃。
惡人尚有惡人磨,裴范先這財迷,只要讓他出更多的糧食,花更多的錢買菜,就是對他的最大懲罰!
人要是有了愁事,便會翻來覆去睡不著覺。
同理,有了喜事也一樣,他興奮吶,如何睡得著。
翌日清晨,一向貪睡的裴炎,聽到雞叫,一個鯉魚打挺就坐起來了。穿衣吃飯一氣呵成,利落的樣子連家里的奴婢都看呆了。
阿郎這是怎么了?
忽然轉性了?
也不挑剔了,也不教訓了,吃飽了飯,擦擦嘴就趕去上朝。
渾然不覺,現在根本還沒到上朝的時辰。
“阿郎去的太早了!”
“是啊,也許是高興。”
幾個小奴湊在一起,待到裴炎出了門去,這才議論起來。
說起這位裴郎君,那可絕對不是和好伺候的人,別看是個爺們,年紀也一大把。
可是,各種刁鉆的脾性,絕對是只有你想不到,沒有裴炎做不到。
眾位奴婢是有苦難言。
人家老裴玩的高啊,既不打,也不罵,就只是挑。
比方說,同樣一頓早飯,他可以嫌棄這個湯不熱,也可以怪罪那個湯太熱。
明明都是一口鍋煮出來的,廚師也是同一個,真不知道是湯有問題,還是裴炎的舌頭有問題。
當然,相處時間長了,人們也明白了,以上那些東西全都沒毛病,有毛病的是裴炎的腦子。
他就是以挑剔人為樂,從不重重的罰你,卻讓你天天都不舒服。
“我看不像。”另一小奴拎著一桶水,一邊澆花,一邊分析:“阿郎這樣興奮,準沒有好事。”
“八成還得出岔子。”
眾人凝神,忽然都不說話了。
“有道理。”
“確實很懸!”
裴炎參與朝政不可怕,最可怕的就是裴炎太興奮,他這個人吶,就適合低情緒化上朝。
一旦激動興奮,那后果可真不好說。
裴炎的小馬車蹬蹬蹬跑的帶勁,一路開掛仿佛是乘風破浪的大爺。昨晚,拿到裴范先的奏疏,他便加緊修改起來。
說來,也沒有那么困難。
裴范先雖然文筆不行,可也不是完全不識字,還是能做到文字通順的,只是文采稍欠缺。
有了大唐第一筆桿子裴炎的潤色,保證能讓圣人娘娘笑逐顏開。
別以為老裴是什么善心人。
幫忙修改也是有代價的,他雖然沒要范先一文錢,還殷切囑咐,精心修改。
那也是為了他自己著想。
這封奏疏如果原樣交上去,李治一看就知道不是出自他裴炎之手。一個一向以文采著稱的人,是絕對不可能容忍自己寫出那么沒有水平的作品的。
想的沒錯!
裴炎就是要通過自己的全盤修改,早就已經面目全非,裴范先見了都不認識。
這樣辭藻華麗的文章拿到李治的面前,任他看穿了眼睛也看不出和裴范先有半點關系。
裴炎思緒萬千,各種念頭在腦子里翻來覆去的,揮之不去。
面前一道大門,緊緊關閉,徹底將他美好的心情阻隔在外。
這幫沒眼力的!
本官好不容易早來一次,居然也不知道早點打開城門,放他進去!
裴炎到了城門前,眼見各種馬車擠擠插插,全都擁在朱雀門前的橫街上,登時就傻了。
原來,百官候朝的景象是這個樣子的!
裴炎很驚奇,百官也很驚奇。
新鮮了!
這才什么時辰,裴舍人居然就來了!
眾人看向裴炎的眼神,讓裴炎很不舒坦,看,看什么看!
“裴舍人今天很早啊!”一官員上前搭訕,臉上掛著笑,并無挑釁之意。
但裴炎氣不順,還是從他說話時候喘氣的聲音判斷他沒安好心。
“不早了!”
“圣人昨日特地囑咐我,一定要早些進宮,也好把新寫的起居注謄錄完整。”
眾位大臣眉頭皺皺,漸漸后撤。
裴炎態度倨傲,言語之間,竟然還有幾分炫耀之意,很快就把各位同僚熏跑了。
他自己倒還自我感覺良好,完全沒有發覺人人都開始不理睬他了。
愛理不理!
我老裴只要有圣人娘娘的寵信就夠了!
還怕什么!
“裴炎這是有事啊!”
“又要作妖!”
“肯定的!”
“我們躲遠點,準沒好事!”
“確實確實!”
朝會上,裴炎在前,列位大臣在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流轉,竊竊私語不止。
裴炎挺身在前,合手而立。任憑前方各位大臣討論朝政說的歡,他卻不發一言。
重要的人物,當然要壓軸出現。
要的就是轟動性。
沒過多久,早朝便散了,李治帶著有限的幾個大臣,來到了紫宸殿。
已近古稀之年的許圉師,這次過來,帶來的卻是一個壞消息。
“啟稟圣人,高陽郡公近來病情日漸沉珂,恐怕回天乏術,老臣乞望圣人娘娘能夠垂憐,探望一二。”
“老許居然病成這樣了!”
“朕萬萬沒想到!”
李治瞪大了眼睛,嘴角顫動著,老許是他特賜許敬宗的愛稱,此時的老許,已經年逾八十,作為碩果僅存的三朝老臣,許敬宗還保有一項紀錄,別的大臣根本做不到。
不論是看誰都像好人的大善人李治還是看誰都是壞人的大惡人武媚娘,全都很喜歡許敬宗。
一想到那亦莊亦諧,一手扶持他上位,鏟奸除惡的老許竟然一病不起,再也聽不到他的刁嘴滑舌,李治便悲從中來。
老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