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公公不必心急,依我看,就是肥皂水沒沖干凈,你回去按照我說的做,多多沖洗幾遍再等等看。”
“若是還癢,那便不要再用了。”
他好心勸說,卻并沒有得著什么好,老蔡還急了。
“不用怎么行?”
“老奴現在絕對缺不了肥皂,一天不用就受不了!”
好家伙!
這別是還上癮了!
“裴郎啊,不瞞你說,你可是把我,不對,是我們都給救了啊,你是我們的大恩人!”
“我們?”范先皺眉,這個我們都包含了誰?
這話說到這里,蔡吉祥也什么都不在乎了,眼淚汪汪的訴說道:“裴郎有所不知,我們這些做奴才的,不只是心里苦,這身上也是苦不堪言。”
“自從去勢之后,我們就只剩下了半條命,這皇城里雖然能吃好喝好,可我們這些人也只是行尸走肉而已。”
“這也就罷了,畢竟,過了許多年,這身上的病痛也漸漸減少了,可有些隱疾是只有我們自己知道,不能說與外人聽的。”
老蔡誠摯的眼神讓裴范先只能站在原地不動,眼睜睜的看著他繼續說下去。
雖然,這個話題他根本就不感興趣。
“我們太監的身上,是有氣味的,還很難聞。以前只能靠著經常換衣衫遮掩。”
“并不是我們聞不到,而是只能裝作聞不到。其實用處也不大。”
“可自從有了肥皂,我們的處境忽然就好了起來,每次如廁之后,就用肥皂洗一洗,身上干爽了不少,連氣味都沒有了。”
“這簡直就是奇跡啊!”
蔡吉祥自己都沒想到,就在這御階之前,他居然能夠把多年的心酸苦楚全都一股腦的倒出來。
還是面對裴范先這樣不甚熟悉還根本也不了解他們太監生活的正常人。
一時之間,裴范先都尬的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這個話題實在是突破了他的認知范圍,太監身上是有騷味的,這他是知道的。
所以,內廷中稍有些權勢的大太監都會用經常換衣服,沐浴來掩蓋。可他萬萬沒想到,他們很快就發現了肥皂這樣清潔工具可以給他們提供想要的干爽。
裴范先無意中幫了他們大忙。
“既然公公如此喜歡用肥皂,那我就不再勸了,只不過就像我說的,沖洗的時候一定要沖干凈,公公只要照做,這皮膚瘙癢的問題,肯定能迎刃而解。”
老蔡滿臉不相信,卻還是點了點頭。
因為這點破事去找御醫也羞于開口,那就按照他說的先試試看。
老裴也是個爽快人,沒想到肥皂居然這樣受歡迎,他也感覺心里美滋滋。
大手一揮便道:“我卻沒想到蔡公公如此喜歡肥皂,這樣,這些就當是送給你的。”
每到這個時候,裴范先就無比感謝古代的寬袍大袖,雖然大唐流行穿窄袖胡服,但是也并不管束人們穿舊式的廣袖袍服,像裴范先這樣的太子近臣,已經擁有了入宮不必只穿朝服的特權。
這副大袖子,真是能包容萬物的存在,什么都能裝,想帶的東西,往袖子里一放,又安全,又妥當。
裴范先拿出一袋肥皂,這原本是帶來給李弘的,兩人談的太熱鬧,一時竟給忘記了。
既然老蔡這么喜歡,先給他一份也無妨。
蔡公公滿心歡喜的接下來,等打開袋子一看,他便傻了。
“怎么?”
“蔡公公不喜歡?”
某人目光敏銳,迅速就發現了蔡吉祥臉上的異樣。
蔡吉祥悻悻道:“裴郎,老奴一直用的,都是帶花瓣的那種,這種其實不常用。”
帶花瓣的?
裴范先抽抽嘴角:沒想到,這個老太監還真是風騷。
“那等到蔡公公有空,直接到柜臺上拿就是了!”
裴范先剛想把肥皂再拿回來,老蔡卻不松手,笑道:“何必這樣麻煩,這些老奴先留著用就是了,總是裴郎的一片心意。”
“老奴在此謝過了。”
話音未落,老蔡就抱著布袋跑遠了,裴范先嘖嘖稱奇,他還真是什么便宜都撿著……
長安城的另一邊,久經仕宦,經年沉浮的三朝老臣許敬宗,竟猶如鐵樹開花一般,精神矍鑠起來。
雖然,他知道自己重病纏身。
雖然,他的那些親朋好友,甚至是他忠心效力的帝后二人,都已經準備好了要和他道別。
可是他偏就不想如了他們的愿。
他老人家不但沒咽氣,還精神起來了。
裴家的那小郎君裴范先,他是說見就要見,一點都不能耽擱。
為了迎接小后生的挑戰,他還特意換上了朝服,濃深的紫色泛著金色的光芒。
體面極了!
“阿郎,裴文學已經到了。”
許敬宗挺直了腰桿,還整理了一下袍服,這才說道:“讓他進來。”
為了今天的見面,老許也是煞費苦心,原本他都已經病得起不來床了,還特意連喝了兩天參湯,把精神吊起來。
特意讓奴婢們把胡床搬到院子里,在夏日的微風之中,老許架子不倒。
他是痛快了,可裴范先卻犯了難。
這人吶,就是不能太得意了。
這小尾巴才微微翹起來那么一點,麻煩就找上了門。
從東宮出來,他才感嘆,終于把治理惡錢這個黑鍋結結實實的扣在裴炎的腦袋上,有了李弘托底,將來,他操作的空間可就大了。
老裴啊老裴,這不是我裴范先無情無義,只能說你自己太貪心了,但凡你要是能在李治面前提一提我的名字,也不能落到這步田地。
才走到自家店門前,還沒踏進去,便看到門口停著一架馬車,車轅上都鑲著金菩提,氣派的很。
裴范先雖然是個外來戶,可這些日子也早就修煉出來了,對于長安城各個等級人的行動做派也熟悉了許多。
這肯定是大戶人家的馬車,還沒等他上前探問,便被兩個壯漢給拉上了車。
轉眼間就送到了許府,直到站在許府的場院里,他的腦子還是糊里糊涂的。
老許要見我?
這怎么可能呢?
他不是都病的起不來床了嗎?難道,老頭子需要他的臨終關懷?
再說,他是從哪里聽說有他這么一號人的,他不是已經都病重很長時間了嗎?
消息還這樣靈通的嗎?
他會說什么?
為什么想見他?
總要有個理由吧!
裴范先的心里七上八下,疑竇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