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就是需要講究的時候。
對裴范先的表現,老許很滿意,不必他多廢話,老許便愿意傾囊相授。
“說到底,這事也不難。”
“你總要弄明白,你要效忠的人是誰,誰能決定你的榮辱生死,只要認定了這一點,其他人的鼓噪,又算的了什么!”
范先大驚!
萬沒想到,官場老油條,經驗如此豐富,老謀深算的許敬宗,竟然這樣直接。
這不就是讓他抱緊李治和武媚娘的大腿,別管那些朝臣的說法嗎?
一如他當年一樣。
問題是,這樣操作也不見得就都能收到理想的效果吧。
要知道,雖然夫妻是一體,可李治和武媚娘兩人之間也是有矛盾的,你愛權力。
老娘更愛。
現在他們夫妻還能和諧相處,那是因為還沒到徹底撕破臉的時候,李治的身子骨,在裴范先的努力下,估計還能多撐幾年。就算是歷史上的咸亨年間,李治也只是把大部分朝政移交給武媚娘管理,他雖然清閑,卻也不是不問世事。
遇到征戰,殺伐等大事,還是李治說了算。
可等到以后呢,李治身子孱弱,一身的毛病,也不可能因為裴范先的幾滴藥便徹底康復,成百歲老人。
等到李治精力不濟的時候,他們夫妻兩的矛盾就該浮出水面了。
“這是我們做臣子的本分,可晚輩也有一句話,不知道當問不當問。”
“問就是了。”老許態度很堅定。
范先這才有膽量說實話。
“許公,若是娘娘和圣人意見不同,晚輩該何去何從?”
嘶……
老許眉頭擰緊,還當真被難住了。
就在裴范先提問之前,他居然從來也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這也難怪,在老許處理的歷次朝政風波之中,絕大部分都是符合李治和武媚娘的共同利益的。
都是在他們兩的共同授意之下,老許才跳出來當爪牙的。
他還從沒有遇見過他們兩個意見不統一的時候,可裴范先的問題也直指要害。
如今的大唐朝廷,當家的是武媚娘。
大事小事基本上都是她說了算,而李治,往往扮演的都是她的支持者的角色。
就算后人手握歷史記載,很多事情也無法揣摩到當時當地的情景。我們看到的,往往都是結果,而過程,總是被淹沒在歷史的長河之中,不為人知。
在一個決策作出之時,李治和武媚娘是否也存在爭議?
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范先也看出來了,這一對夫妻的性情,確實不同。
如果說李治是個偽君子的話,那武媚娘就是個真小人。
他們哪一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可也都不能得罪。
一些事情,李治熱愛充好人,也不管實際情況如何,只要自己高興,就統統準了。
武媚娘出手,他還會責備她心狠。
可是有些時候,李治又是故意把武媚娘推出去當槍使,他的真實用意總是隱藏在那張喜氣洋洋的臉孔后面。
如何把握這個度,裴范先只得虛心請教老前輩。
哪知老前輩現在也陷入了困惑。
瞇縫著眼睛,打量著眼前的少年。
果然是江山代有人才出,他想到的問題,老許以前從來也沒有放在心上過。
還指教呢!
他根本給不出任何答案。
只得拖了一陣,才悠然開口。
裴范先見他張嘴,頓時屏住了呼吸。
來了!
來自老狐貍許敬宗的親自授課!
他可得認真著些,聽清楚了。
“那就需要你自己去揣度了,老夫幫不上忙。”
“你說啥?”
裴范先張著大嘴,登時就傻了。
幫不上忙?
老子等了半天,一片赤誠的,你就給我說這?
他不能接受!
老許肯定是忽悠他呢!
準備考驗他。
“許公,晚輩真誠求教,還請許公不吝指教。”他起身行禮,態度擺的特別謙恭。
老許,我都做到這地步了,你可不能小氣。
老許現在也很為難,他越發感覺,今天把裴范先叫來,完全是自己挖坑給自己跳的行為。
愚蠢至極!
他這還有口氣呢,干什么這么著急給自己挖坑。
面前的裴范先,很顯然的,別看年紀輕,可是道行卻一點也不在他之下。
一時之間,老許還真的不知道該怎么把這個話給圓回來。
難為裴范先還如此恭敬,老許如今是騎虎難下。
只能咬著后槽牙說道:“總而言之,為官之道在老夫看來,只有一點是必須要秉持的。”
什么什么?
前面說的那些都不算數嗎?
“許公,我年紀輕,你可不要騙我。”他調皮道,卻也是提醒老許,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這是故意轉移話題。
老許很尷尬,輕咳幾聲,眉頭都沒有皺一皺,范先一直關注著他臉上的表情變化,當看到這一幕,整個人都傻了。
果然是老前輩!
佩服!
都已經被人揭穿到這種地步了,許敬宗居然還能不動如山,一絲表情變化都沒有。
這種定力,難道還不值得他學習嗎?
裴范先忽然意識到此行的巨大意義,別管許敬宗接下來要說什么,他就是什么也不說,他這一趟也是值了!
面前的許敬宗,那就是一尊活標本吶!
看他的行動坐臥,觀他的種種表現,應對不利局面時候的措施,還有什么比這更加可貴的。
此刻的老許,當然不能體會到裴范先心中的翻江倒海,他只感到自己丟人丟到了祖宗那里。
只能繼續使出看家的本領,把臉皮一扔,笑道:“范先,你誤會了,老夫已經到了這般田地,為何還要騙你?”
說的也對啊!
“許公這樣說,便是折煞晚輩了,晚輩絕對沒有質疑許公的意思,只是有些困惑。”
“許公歷仕三朝,對朝堂上的形勢,必定有自己的見解,可晚輩與許公并無淵源,甚至之前根本沒見過,許公為何如此厚愛?”
這絕對是裴范先的真心話,完全的靈魂一擊。
誰能不懷疑呢?
就老許那老奸巨猾的名聲,無利不起早的性格,無緣無故的,就因為李治的幾句話,他就要給自己指點,還大聲嚷嚷,說什么看好他。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問清楚緣由,就是金口良言,他也不能信。
從裴范先誠摯的眼神中,許敬宗感覺,事到如今,也沒有什么好隱瞞的了。
老子都是要死的人了,臉皮就更是身外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