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爐里面的火焰仍在燃燒,艾薇爾吃力的將最后一包面粉放在角落里,這里的灰塵讓她不由得咳嗽了幾聲。
羅伯緊跟在她的身后,看著這個清冷的面包房不禁打起趣來:“一共也沒有幾個人來這里。”
“說到底現在還有什么東西能換食物呢?這個門店的存在本身都很奇怪。”
艾薇爾聞言聳了聳肩,不可置否道:“誰知道呢,太太就是這樣一個人。”
“其實只是想要單純的做點什么吧?”她遲疑著說到,搓了搓自己凍得通紅的雙手。
羅伯隨意的拿起手巾擦了擦汗水,外面的冷風幾乎將整個房子變成了冰窟,即使是有壁爐的存在,在這個四面漏風的地方也僅僅是能保證壁爐周邊的溫度而已了。
羅伯其實有點好奇,那個獨自在案板上揉面團的老女人是怎么能抗住這么長時間的天寒地凍的,即使是搬運面粉的這么半個小時,他就已經感覺到了手指的僵硬。
這么想著,他又將自己的脖子往棉襖里面縮了縮,默默消遣起自己僅剩的玩笑話。
“你聽說鼠疫的事情了嗎?”羅伯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朝艾薇爾問道。
后者報以一個微笑,淺淺道:“聽說了。”
“聽說問題還不算嚴重?”
羅伯聞之冷笑不已,他微微撇嘴,有點不太相信關于媒體還有軍隊的報道,現在整個第一電臺鋪天蓋地都在宣傳鼠疫的問題,不斷‘辟謠’說這次問題其實并不嚴重,瘟疫很快就能得到控制。
人們往往接收到的信息,都是經過管控的,允許你們知道的信息,又有多少東西是被包裝成的真理的東西呢?
哈,他現在只覺得可笑。
每次經過診所的時候都能聽見里面患者的哀嚎,僅僅從這些絕望的聲音中,他就能深刻的體會到在其他遭受過鼠疫的城市都是個什么樣子——抬起病人的擔架布滿了大街,活著的和死掉的人像是牲畜一樣堆在一起。
天空中的哀嚎斷斷續續,連禿鷲和烏鴉盤旋覓食的聲音都被人們的悲慘呼號蓋了過去,至于貴族的宅邸仍舊像是之前那樣光鮮亮麗,在閃耀的金日之下熠熠生輝。
或許還會有幾個貴族代表假惺惺的掉幾滴眼淚,諷刺又令人作嘔。
不過死多少人對于他來說都沒什么所謂,只要自己在意的人沒事,說到底這場鼠疫乃至世界大戰,在他的生命里都只是虛無縹緲的的過客罷了,或許還沒有自己丟了錢包來的觸目驚心。
“注意防護吧,我可不想看見你滿身生出血泡的樣子。”羅伯努力的想把這句話說成關心的樣子,然而出口的時候卻是他自己都沒能意識到的冰寒。
艾薇爾心下微微悸動,隨即回握住了他的手,讓后者稍稍安心起來:“呃...嗯!”
魯金斯太太也沒讓他們在原地等太長時間,在處理掉最后幾個發酵的面團過后,她就頂著那副慈祥依舊的面孔走了過來,而她收養的幾歲大的孩子亦步亦趨的跟在后面,似乎有點不敢見人。
“下次你們就不用來了,風雪這兩天會變得越來越大。”
夫人笑了笑,這讓她臉上縱橫交錯的皺紋隨著笑意變得愈發柔和起來了。
幾個飯團被裝在一個籃筐里遞了過來,其中還有幾瓶清水,聽人說這是她自己用過濾器弄出來的清水,質量很不錯。
“這是給你們的報酬。”
在艾薇爾略顯錯愕的眼神中,她緊接著道:“不要誤會,這是你應得的。”
這番話讓人比較好接受,羅伯微微翹起嘴角,在艾薇爾略有嗔怒的眼神下把籃筐接了過來:“那就謝謝您了,夫人。”
“你...其實我們...”
“噓!”艾薇爾有點為難的話被羅伯直接噎了回去。
夫人欣慰的點了點頭,回身坐回了扶手椅上:“如果以后遇到問題可以來找我,我很樂意幫助善良的孩子解決問題。”
“我想在這種時候,只有我們齊心協力才能度過難關,對吧?”
艾薇爾緩緩舒了口氣,沒好氣的瞪了一眼一旁賊笑的羅伯,回道:“是的夫人。”
在臨走前,夫人的孩子,九歲的帕爾諾克沖了出來給了艾薇爾一個大大的擁抱,并且把一個木制的小玩具塞到了她的手里。
那玩具是一個小熊,做工倒還算精致,能看的出其主人還是費了心思的,被這樣鄭重對待,也是一番心意。
第一次收到這樣的禮物,艾薇爾不由得臉上浮上一層淺淺的紅暈。
面前男孩的雙頰紅紅的像是糖球一樣,配上那織的厚重的圍巾顯得更加可愛了,尚且稚嫩的聲音已經有了一股別樣的成熟感。
艾薇爾和其簡短的寒暄了一陣子,還算愉快的告了別。
“姐姐你以后會常來陪我嗎?”
“這附近都沒有人能陪我玩,而且...也沒有什么有意思的地方,媽媽也不讓我出去!”
艾薇爾只是報以一笑,低下身溫柔的摸了摸男孩的頭:“有機會就會的。”
“雪大,快回去吧,夫人會擔心的。”
將男孩好言哄走以后,羅伯怪異的看了幾眼艾薇爾,只把后者掃量的渾身生出一股惡寒,不由得嗔怨起來:“你那是什么眼神啊?”
“......你居然還有溫柔的一面,不可思議,我還以為你和里德那家伙一樣都是個不知道貴族的十四行詩是個什么東西的異類。”羅伯怪笑幾聲調侃道。
艾薇爾一如既往沒好氣地剜了他一眼:“你才是異類呢!!”
看著白茫茫的天際線和越來越大的風雪,羅伯率先邁出第一步,帶著調笑:“快點走吧,今天杜籟卡聽說有事情要交代。”
“鼠疫也變得嚴重,我們可能之后也不會再出來了。”
艾薇爾有點悵然若失的回望了一眼呆了好幾天的面包房,其實心里已經有點渴望這樣平淡的日子了。
不用擔驚受怕的擔心槍口會在下一秒抵在腦袋上,也不用為那些費腦燒神的貴族教條,學術論文所糾纏,只靠自己的雙手就能創造出實實在在的東西。
雖然這種想法在貴族里面就是沒出息的人才會冒出的想法,不過她現在還真想脫離這些有的沒的,去試試沒出息的事情,她默默腹誹著。
就在她輕輕搖頭,打算跟上羅伯時,她的大腦突然轟的一聲。
在那一瞬間,她的心里似乎有什么東西斷掉了,天空也變得朦朧起來。
在天旋地轉中,她大張著嘴,卻一個字都叫不出來。
心臟在疼,血液在燃燒。
“羅...”
在視野的最后,艾薇爾只能看到逐漸明亮的天空,還有反應過來的羅伯吃驚的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