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國因國都建在青丘而得名。
青丘,是遠古狐族的地盤。
因為是國都,所以青丘城是整個妖國最為繁華之所在,而國主的宮殿,也建在此處。
穿過熙攘的妖族聚集處,城內正中,是一座巨大的宮殿群,穿過寬闊的園林,是依山而建的正殿,那是將一座小山削平鑿空后而建造的宮殿,是以看起來相當雄偉。
此刻,大殿內,香爐中一縷縷青煙裊裊升起,熏染著周圍,一個年過五旬的男子,正負手而立。
一聲華麗的紫袍,頭戴發冠,腰束玉帶,襯托著身形挺拔,面色如水,看不出表情,頗有些不怒自威之感。
他氣息內斂,沉穩如海,若非面相不俗,竟與尋常妖族小妖一般無二。
但只有一定境界的妖族才知道,這便是修為到達妖皇之后,返璞歸真的狀態。
收則穩重如山,放則翻江倒海。
男子正是青丘國國主,青丘狐族現任的族長,蘇遠山。
妖界四域,西山為走獸族的天下,雖非絕對,但大抵如此。
同羽族的青鸞,大鵬鳥一般,走獸一族也有數個血脈傳承久遠的大妖族。
青丘國狐族,便是其一。
據傳青丘狐族是傳承至遠古九尾神狐的大族,時至今日,達到天妖之境巔峰的青丘狐族,也能修煉出九條狐尾來。
蘇遠山的身后,是一位上了年紀的老者,一襲黑袍,拄著杖安靜立在那里。
他面容枯瘦,狐族的面貌還未完全褪去,鼻嘴有些凸出,只有七分像人,兩邊還生著稀疏的胡須。
二人沉默不語,看向殿門外,似乎在等著什么。
未多時,一名妖族侍衛從殿外走進,身后還跟著一個虎背熊腰的熊族。
“國主,熊蒼將軍已到。”
蘇遠山點了點頭,那妖族侍衛垂頭退下。
只留下那熊族將軍站在二人面前。
熊蒼腰胖體闊,端的壯實,那巨大的塊頭,甚至比蘇遠山還要高出一些,但他看向蘇遠山的目光卻是無比恭敬。
“屬下熊蒼拜見國主。”只見他半跪垂首,:“不知國主尋屬下來有何吩咐。”
見到他,蘇遠山沉靜的面色上明顯緩和了一些,淡淡道:“起來吧,不必拘謹。”
“是!”
熊蒼站起身來,只是依舊微垂著熊首,不敢與蘇遠山對視。
蘇遠山道:“大世子的病況,你也都清楚吧?”
“屬下……清楚。”
大世子,便是蘇遠山的長子,蘇千度。
自半年前,蘇千度外出后不久便突染重疾,臥床不起,就連妖皇之境的蘇遠山都找不到原因,此事在青丘城早已還是妖盡皆知。
蘇遠山點了點頭:“這里并無外人,我也就直說了。世子突發惡疾,以我的實力,竟也看不出端倪,找不到病因便無法對癥下藥,此事一直困擾我多時,想必此事你也知道。”
提到大世子時,蘇遠山的眉頭又忍不住蹙了起來,那無形中的威嚴,讓熊蒼連大氣都不敢喘,只得立在那靜靜地聽著,微微點頭,不敢插話。
“不過,前幾日我忽然想起,西山曾有傳聞,似乎有個花貍族,對此道有些研究,不知你可聽說?”
“這個……屬下確實也有所耳聞,傳言花貍一族似乎曾與人族有過交代,于醫道藥理有些見解,只是……”
熊蒼猶豫了一下。
“只是什么?放心大膽的說。”
“只是屬下還聽說,這花貍一族,自祖上便沒有什么實力高強者,大世子的情況以國主的修為都找不出問題所在,一個花貍……”
蘇遠山搖了搖頭:“你的意思我明白。若是尋常傷勢,自然是依靠修為便能解決,可大世子并非受傷,更像是被什么人下了毒手,這就非修為所能解,我只能暫時以妖力封住其體內脈穴,卻無法根治,若是有精通世間藥理之人,或許能看出些許端倪,如此才能尋找破解之法。”
熊蒼張了張嘴,便又聽站在蘇遠山身后的老者解釋道:“以國主的身份與修為,便是再重的傷勢,又算得了什么,下手之人自然也明白這點道理,必是另尋了其他方法才使得世子落到這般地步。”
熊蒼忙道:“是屬下愚鈍了。”
蘇遠山擺了擺手:“不過正如你所說,如今連我都束手無策,還能指望誰呢?我也是出于無奈,才想起此事罷了……”
隨后他目光低垂,問道:“那你知我為何招你來么?”
“請國主明示。”
“我派人多方打聽,似乎花貍一族最后一次現身的消息,就是在莽山妖府的地界。”蘇遠山有意無意地看了他一眼,“若是我沒記錯,莽山妖府應該是你們熊家的地界吧?你不正是出自莽山么?”
青丘國下有妖府十數,俱歸其統治,俞子青所屬的莽山妖府便是其一,在青丘國南部。
熊蒼一怔,似乎有些明白過來蘇遠山的打算,忙恭敬回道:“回國主的話,屬下的確出身自莽山,莽山妖府現任府主熊空,正是屬下的表叔。”
蘇遠山點了點頭:“我聽說熊空家的千金不日便要大婚,你可曾打算前去?”
熊蒼雖然憨厚,卻并不傻,一個妖府千金的婚事,對于國主來說,不過是芝麻大的事情,又怎么會傳到他耳中,這一定是蘇遠山派人特意打聽來的消息,而這其中的目的……必然和剛才所提到的那個花貍一族有關。
這么一想,熊蒼也若有所悟,忙回道:“屬下自入了都城,便與家族少有往來,倒顯得生疏了些,如今表妹大婚,于情于理正是該去一趟,順便也看望一下表叔,還望國主允許。”
蘇遠山頷首一笑:“那好,你自去便是,至于花貍一族……”
“請國主放心,此番前去,屬下必竭盡所能,查到花貍一族的消息。”
“恩。”蘇遠山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去,也不能空手不是,你去找藥園貉老三領些東西帶去,也算是我的一點心意。”
熊蒼急忙推脫道:“此事怎敢勞煩國主,賀禮屬下自己準備便好。”
便是妖府府主本人的喜宴,都不敢驚動國主,更何況只是一個妖府家的千金,熊蒼哪敢真的收蘇遠山的賀禮。
“也好,此事你自行做主便是,若有任何問題,可以上報與我,無論是否打聽到消息,事后本王都重重有賞。”
“多謝國主!”熊蒼恭敬禮道,“若是國主無其他事,那屬下便即可啟程……”
“倒也不急,你且下去準備一番,此事由你自行安排。”
熊蒼領命退下,殿內才剛陷入寂靜之中,便聽到蘇遠山的聲音再次在殿內響起。
“你要躲到什么時候?”
話音落下,一個滿身火紅的少女從一角的石柱后悄悄探出頭來。
一襲鳳仙群紅艷似火,外罩著輕薄的描金繡衫,腰間佩戴著一個金絲海棠紋香囊,烏黑的青絲挽著垂掛式的蝶狀雙丫髻,眉如彎葉,肌如白雪。
看年歲,約莫十五六,一雙大眼靈動有神。
正是蘇遠山的小女兒蘇若蕓 她向蘇遠山張望了一眼,隨后一邊走出一邊翹著殷紅的小嘴道:“哎呀,真無趣,又被爹爹發現了。”
蘇遠山眉頭皺了皺,眼神透露出些許無奈,語帶微嗔:“你一個女孩子家,整日里瘋瘋癲癲就算了,躲在殿內偷聽別人談話像個什么樣子?!”
“爹爹真討厭,一見面就知道兇我!”
嘴上說著,但她還是行至蘇遠山身邊,俏生生地立在他面前,沖他嬌哼一聲。
“你不在后園陪你娘,跑前殿來做什么?”
“人家這不是無聊嘛……”她悶悶不樂地回了一句,隨后偷瞄了一眼蘇遠山,又小聲道:“爹爹,我剛才聽到了,你要熊蒼去莽山參加什么婚宴……”
蘇遠山面無表情地俯看著她:“然后呢?”
蘇若蕓委屈巴巴的神色忽的一變,笑嘻嘻地抬起俏臉:“人家也想去……”
“簡直胡鬧!”蘇遠山登時面含嗔怒,“一個妖府家的姑娘大婚,你堂堂青丘國的郡主跑過去做什么?!”
“就知道你不同意!”蘇若蕓哼了一聲,緊接著眼睛轉了轉,道:“爹,你不是說那個什么花貍族就在莽山么,我去幫大哥打聽一下他們的下落。”
“你爹手下妖將眾多,還輪不到讓你去打聽什么消息,你給我老實在青丘呆著。”蘇遠山拒絕道,他冷哼了一聲:“再說,你那是去打聽消息么?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哎呀,爹,你就讓人家出去玩一玩嘛,人家在城里都快無聊死了,要悶出病來了……”
“怎么?你剛才不還說是準備為你大哥打聽消息么?”
蘇若蕓吐了吐小舌頭,尷尬道:“兩者又不耽誤……”
“總之就是不行。”
“為什么?”蘇若蕓拉著蘇遠山的手臂不停地來回晃蕩著,口中不住央求著。
“你能不能讓我省點心?你大哥已經遭人暗算無法愈痊,至今還躺在床上,你若是再出點什么事,你讓爹怎么辦?”蘇遠山無奈地道,“爹這都是為你好。”
蘇若蕓見蘇遠山一副鐵了心的模樣,皺了皺瓊鼻,隨后把目光轉向身后的那名狐族老者。
狐族老者眼神一縮,知道自己的麻煩來了。
果然,蘇若蕓又跑到他面前,拉著他的手臂晃了起來:“蘇長老,你幫我求求我爹吧。”
“小郡主,老夫這把老骨頭可禁不起你這么晃……”
嘴上雖這么說,但他眼中滿是慈愛。
蘇長老的地位非同尋常,連蘇遠山都要敬重他幾分,對于這個愛吵鬧的丫頭,蘇長老一直將她當做自己的小孫女看待。
“哎呀,三爺爺,你就幫我求求我爹,我爹最聽你的意見了,你勸勸他吧……”
“咳咳,小郡主,國主這也是為了你好……”
蘇若蕓嬌哼了一聲,悄悄道:“我不管,三爺爺你要是不幫我,我就把你剩下的胡子都薅完!”
“這……”蘇長老哭笑不得,擠出一臉的褶皺。
蘇遠山眉頭一皺:“蕓兒,不許這么沒大沒小!”
蘇若蕓轉頭嬌蠻地沖他吐了吐舌頭,也不再理他,繼續道:“哎呀,三爺爺,你最疼蕓兒了,就讓我出去玩一會吧。”
蘇長老嘆了口氣,向蘇遠山道:“”
蘇遠山嘆了口氣:“這丫頭你又不是不知,最是蠻橫,萬一惹出點事來……”
“爹爹!人家哪里蠻橫了,哪有人這么說自己女兒的!”蘇若蕓不依道。
“你自己什么性子,難道還用爹爹說么?”
蘇若蕓小嘴一癟,頓時有些不開心:“爹爹就是嫌棄我,以前你都不是這樣的,以前爹爹可疼愛我了,現在做什么事都不允許,一點也不心疼我!”
“就是因為我此前對你太溺愛,才讓你養成這般性子。”蘇遠山冷哼道,“若是早點像對你大哥那般,早就省心了。”
“我不管我不管,爹爹就是偏心,你要是不讓我去,我就天天纏著你!”
蘇遠山聞言,很是頭疼。
蘇長老沉默片刻,向蘇若蕓開口道:“小郡主,依我看,國主不是不讓你出去,只是有些放心不下,你若是能保證自己在外面不惹事,國主肯定會答應的。”
說著,他看向蘇遠山。
蘇遠山也拿她沒辦法,只得嘆了口氣,順著話道:“你若是保證,在外面聽從熊蒼的話,我就讓你去。”
蘇若蕓原本苦兮兮的小臉頓時變得明艷起來,大眼睛轉了轉,笑瞇瞇地道:“這還不簡單,我保證,絕對聽熊蒼的話。”
“真的?”
“當然是真的。”
“唉……那行吧,我過會讓人帶你去找熊蒼,把事情交代一下。”
“謝謝爹爹!”蘇若蕓頓時喜笑顏開便要離去。
蘇遠山臉色一沉,叫住了她。
又沉聲道:“我警告你,若是被我知道你又在外面惹事,在你出嫁之前都不允許你離開宮殿半步!你娘來勸說都沒用,聽到沒有!”
“聽到啦。”
蘇若蕓哼唧了一聲,隨后才在妖族侍衛的帶領下,離開了大殿。
殿內再次陷入沉默中。
“這丫頭,真是不讓人省心。”
看著蘇若蕓的背影,雖然嘴上這么說著,但蘇遠山的臉上再沒有先前那般的深沉之意,目光是滿是寵溺。
“依老夫看,小郡主已經在青丘呆了的挺久,小孩子總是貪玩一些,一直禁足不讓她出去,也不是辦法,怕日后激起她的叛逆之心,會適得其反。”
“這個道理我自然明白。”蘇遠山有些無奈地苦笑一聲,“非是我不同意,只是世子遭此大難,我疑心是有人暗下毒手,所以怕這丫頭再糟了別人暗算,畢竟她最愛胡鬧,行事莽撞,怎能不讓我操心。”
“國主擔憂的不無道理。不過小郡主一直長在深宮之內,很少在外人面前露面,知道她身份的人并不多,何況有熊蒼照看,前往莽山妖府一趟還是不足為慮的,莽山之內,也就只有一個天妖之境的熊空,應該不會有什么危險。”
“但愿如此吧。”
“那……是否要再多派兩名護衛?”
蘇遠山沉著臉,片刻后點了點頭,再次招來一名妖族侍衛。
“等小郡主離開之后,你去找熊蒼,讓他出發時再另外多帶兩名護衛。”
“是!”
殿內,蘇長老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不見,只有蘇遠山一人,佇立良久,又是一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