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影正欲火速趕回廟中查探。
然而附身在別人身上,總有些不方便的地方。他頂著妙真的身軀在山上轉悠的情形,早已被一名紅衣少年看在眼里。
那少年興沖沖地奔過來,拱手道:“這位前輩,我剛從上面下來,冒昧地問一句,這里是什么地界呀?”
鴉影心情一點也不好,他知道事情有變,哪里有空與這廝糾纏?
他不耐煩地掐了幾個訣,一陣水銀針如飛蝗般從鏡中飛出,劈頭蓋臉地朝紅衣少年打去。
紅衣少年毫無防備,哎呦哎呦地叫了幾聲。
“找死!”鴉影冷笑一聲,身形消失,片刻間便回到了禪室內。
靜慧師太已經融成了一汪雪水,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活人的氣息。然而以鴉影的修為,很快就猜到她以最后的力量將那救世主藏了起來。
“人死了,法器卻不會死,可這老道姑的數珠卻憑空消失了,”鴉影披著妙真的皮,嘿嘿怪笑著,自言自語,“那么,是她給那數珠布置了新任務?讓它保護那個孩子?有趣有趣。”
三個孩子被他笑的毛骨悚然,縮在數珠的保護罩中一動也不敢動。
“師太已經死了,僅靠法器支撐不了多久,你出來吧。”他以哄騙小孩子的語氣,甜蜜地說道:“我只是奉命請你去魔界做客,決不會傷你,放心吧。”
無人響應,鴉影的表情變得狠厲起來:“我數到十,這十聲之內出來,剛才的話仍然作數。否則我就把你活活煮熟,將肉喂給野狗!”
那絕對不是大師姐,大師姐臉上決不會露出這樣不善的表情。番姑戰戰兢兢地想著。
她……她就像是被別的東西附體了。
何樹枝點了點她的肩膀,怯怯地說:“要不我們出去吧。”
“這不是真的大師姐。”番姑搖頭道。
鴉影在外面數到十,三人還不現身,他也無可奈何。
這時,又有一人從外面飛了進來,怒喝道:“妖賊,你敢殺我師尊,屠我寺廟,納命來!”
觀她的外貌與衣著,竟然赫然是另一個師姐。
三個孩子頓時驚呆了——這世上怎么會有兩個一模一樣的人,莫非前一個師姐是敵人形成的幻象?
不過,這倒也是件好事。
何樹枝見狀,喜上眉梢道:“正主回來了,這個總該是真的了吧?”
番姑咬著嘴唇,默不作聲。
孩子們躲在結界里,眼睜睜看著兩個妙真在外頭打了起來,后面的妙真祭出了自己的法器——一枚搖鈴。
那搖鈴在半空中化為銅鼎大小,聲若洪鐘。先來的妙真很快敗陣于這陣渾厚激越的鈴聲中,抱著頭啊啊亂竄。
“金·火·電閃流光!”
后來的妙真乘勝追擊,使出了自己的絕技,那搖鈴爆發出耀眼的藍光,巨大的能量讓空氣一瞬間電離,形成一股電流向先來的妙真打去。
先來者化成一股黑影,頓時魂飛魄散。
后來者手刃仇敵,臉上卻不見喜悅之色,她望著師太坐過的蒲團怔怔地出神,良久,才跪在地上悲泣道:
“師尊,徒兒來遲一步。眾師妹都已命喪魔族之手,連您也沒有逃過他的偷襲。如今滿廟只剩下了我一個人,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啊!”
番姑不禁動容,喃喃道:“師姐……”
何樹枝見壞人已經死,一顆提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安慰番姑道:“不如我們這就出去吧,讓你師姐知道你還活著,免得她太過傷心。”
番姑點點頭,可東方白卻說:“萬一這個也是假的呢?”
何樹枝本來也不認識這個小孩,見他與自己唱反調,心中更是不滿:“這位師父哭得這樣情真意切,哪里像是裝的。怎么你竟要疑心于她?”
東方白反駁道:“這敵人如此強悍,連師太都敗于他手,為何師姐竟輕易打贏了呢?這不合常理。”
“你沒聽到賊人是靠偷襲才贏的師太嗎?看來你的耳朵是白長的。”何樹枝嘟嘟囔囔著。
番姑被他們倆吵得一個頭兩個大,
一方面覺得東方白的擔憂不無有理,一方面又覺得若這人是假的,怎么會使用自己師姐的法器呢?
她猶猶豫豫,不知該怎么辦好。正在此時,又聽得妙真哭道:“……我孤零零地活在世上,也沒什么意思。師尊,師妹,我這就下來陪你們了!”
搖鈴的光芒大盛,她將攻擊對準自己,竟是打算自決而死。
番姑才剛剛目睹了師太的死亡,如何能坐視大師姐死在自己面前呢?當下也來不及多想,一躍而起,取下了頭頂上盤旋著的數珠。
結界霍然消散,三個孩子重現在禪室中,番姑出聲道:“大師姐,我在這兒!你不要死好不好?”
妙真回過頭,嘴邊浮現出詭異的微笑:“如你所愿,我的好師妹。我自然不會死。”
她笑瞇瞇地撤掉了幻術,浮在空中的不是搖鈴,而赫然是一面鏡子!
原來這一切都是鴉影的把戲,他們看到的第二個妙真是假的,雙方對決是假的,全是騙他們出來的伎倆。
東方白一剎那間就想明白了一切,番姑亦是面如土色。
鴉影得意洋洋地望著這三個孩子,他也無暇分辨究竟哪一個才是救世主,決定將三人一并虐殺至死。
經歷了種種曲折,他不能容許事情再有所變化。雖說殺雞焉用牛刀,但這雞既然有著“大氣運”,那么就算用祖傳大刀來殺它也不算鋪張浪費。
“水·金·千峰寒冰刃!”
擊殺了師太的那一招重現,只是這次,攻擊范圍變成了三人所在的小圓圈。
鴉影死死地盯著那串數珠,生怕穆靜慧埋了什么伏筆。
幸好,那串數珠毫無動靜,看來穆靜慧只來得及給它下一個命令。這個命令破除后,以番姑的修為,根本無法再驅動它。
鴉影志得意滿,他的法術穿透了數珠的光芒,一千座山峰的浩瀚之力瞬間朝三人襲來!
近在咫尺的危險令東方白本能地閉上了眼睛。然而死亡沒有如期而至,他忽然聽得有什么東西碎掉的聲音,極為清脆,像是某種瓷。
東方白愕然睜開眼,只見眼前的妙真直接凍成了冰坨子,死不瞑目地張大了嘴,冰雕般的臉上還維持著難以置信的表情。
鴉影萬萬沒有想到,那法術竟被什么東西瞬間反彈了回來,完全沒有給他躲避的時間,且威力增大了十倍!
“以彼之道,十倍還之。”鴉影聽秦無衣說過這道法術,名為“背水陣”,取背水一戰之意。
它并不是一項單打獨斗中使用的法術,而是一道陣法,需要兩個以上的真君結陣方能施展。
相傳當年齊國國君莫渡與其屬下陶大斌曾共結此陣御敵,按兩人當時的修為,一個是神君,一個是真君,通過默契配合,竟擋下了一支君級魔族戰隊的攻擊。
鴉影從未親眼見過此術,可今天卻嘗到了它的厲害。
這個陣法不知為何被畫在了其中一個孩子身上,與此同時,施術者還施加了一個隱藏術,掩蓋了這個陣法的痕跡。又因這施術者修為極高,乃至于鴉影竟然完全沒有察覺。
他以千峰寒冰刃攻擊三個孩子,其威力自然被十倍彈了回來。
妙真的身軀在此重創之下,已然氣絕。鴉影當機立斷,將自己撤了出來,只是為時已晚,他的靈魂亦受到了重創,功力已不及原來的十分之一了。
鴉影重新變成了一團黑霧,狀態極其不穩定,一會兒膨脹,一會兒坍塌,好一陣子才恢復人形。
東方白終于明白,原來這黑霧才是他的本尊。
黑霧畏懼地縮在一旁,與孩子們對峙著。東方白趁機道:“我們有神器護體,你殺不了我們。”
他雖然不知剛剛的破碎聲是什么,但必然是一種神器。頓了頓,東方白又繼續說:“你所有的攻擊都會反彈會去,不如就此罷手吧,免得受更重的傷。”
鴉影果然萌生了退意,不甘地望著東方白,“難道你就是那應運之人?果然不可小覷,竟然有背水陣護體。”
東方白對仙術了解的不多,知道自己一搭話就會露餡,索性作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一言不發,將番姑與何樹枝護在身后。
鴉影本欲離開,忽然間福至心靈,想明白了關鍵所在。
這種畫上去的“背水陣”,只有施術者作畫時輸入的法力。它并不像莫、陶當年結陣時那樣,有持續的法力供應,因此它的效果應當是一次性的。
屏障碎掉之后,沒有法力來源,它便無法再護著這些孩子了。
“好小子,竟敢誑我!”鴉影怒不可遏,捏了一道法訣便向孩子們打去。
他上次吃了虧,這次便只用了一招最簡單的“金系·十箭齊發”,這是金系最基礎的攻擊招式,縱使真的反彈回來,鴉影也幾乎不會受傷。
番姑見狀,連忙運起真氣,激活了隨身攜帶的防御符。
奈何她太過慌張,將防御術也弄成了爆炸的效果,雖炸掉了九支來箭,最后一支卻成了漏網之魚,何樹枝躲閃不及,被箭扎傷了手臂,又驚又痛地呼出聲。
“果然如此。”目睹背水陣已破,鴉影登時大喜,他徹底拋下了擔憂,換上更強的攻擊法術。“水系·冰裂!”
對于這樣的高階攻擊法術,番姑縱有一萬張防御符,也是愛莫能助了。
寒冰順著地表朝孩子們襲來,眼看就要將他們吞沒,就在此時,異狀陡生!
“木系·烈風墻。”
隨著這聲清朗的少年音,一陣熾熱的風暴襲來。堅冰料峭的寒意打在風墻上,或化為雪水,或被席卷得無影無蹤。
鴉影見又有人阻攔,感到頭痛不已。
——去你奶奶的大氣運!自己殺了這么多次,他怎的還不死!
難道這傳說中的“天命靈根”,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