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務之急,還是得趕緊離開!
東方白心中盤算著,拉過小師妹便欲往外走,誰知葉采卻像中了邪似的一個勁的掙扎。
東方白費勁地將對方拖出幾十步,感到有些不耐煩了,他擺起師兄的架子,正想教訓她一頓。
卻見葉采大驚失色道:“大師兄,為什么要拉著我朝竹林里走?我怕了,我不想去證明誰好誰壞了,咱們回客棧好不好?”
“我什么時候朝竹林里走了,師妹你在胡說什么?”東方白不愿與她爭辯,轉臉望向前方,卻被驚得卡殼了,“我,我怎么……”
“……我怎么走到這里來了?”
原來剛剛正是他,拉著葉采走到了竹林當中。風移影動,眼前的景色依舊靜謐優雅。
月光為竹海鍍上了一層銀色,讓它顯得愈發的人畜無害,可東方白卻如墜冰窟。
“是幻術!小師妹,我們中了幻術了!”
風以烈教過他,對抗幻術最好的手段就是不被幻術命中,而一旦身陷幻術之中,縱使以師尊的修為也很難脫身。
但現下顧不得許多了,他抽出隨身攜帶的匕首,劃破了自己的掌心。以疼痛之類的刺激來找回自己的心智,這是他唯一學會的破除幻術的途徑。
然而眼前的景色并無變化,他果然是失敗了。東方白失望地嘆了口氣,撕了一截衣袖包住傷口。
他只不過是個煉氣士,會的都是些基本功,這等方法只能破低階幻術。而高階幻術能完全操控人的五感,讓心智迷失于其間,疼痛亦在五感之列,自然不能用來破除幻術。
看來操控這個幻境的人是個高手,非自己所能敵,甚至師尊可能都有些勉強。
東方白寫了“黑袍人誘我深入”“勿到竹林邊”“林邊易陷幻境”“敵人甚強”“速搬救兵”等一系列消息,一張接一張地燒給何恕之。
由于消息符承載的字數有限,他發的全是短消息。直到身上的消息符耗盡,也只傳出了那么幾十個字。
兩個孩子依偎在一處,他們別無辦法,只能慢慢撐著,等師尊找更強的人來救他們。
望著一縷縷青煙漂向虛空,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兩人都感到了一絲寧靜。
可是如果有人在旁觀的話,卻會看到另外一番情境。
東方白的手伸到裝靈符的錦囊旁,卻并沒有探進去,而僅僅是在錦囊外捏了一捏,仿佛拿著什么一般,另一只手則在空中寫寫畫畫。
他的真氣之火自然燒了個空,他與葉采就這么盯著空無一物的指尖,寧靜而平和。
兩人自以為把推測到的事情都通知了師尊,也算有了一絲盼頭。
可東方白卻也不敢大意,畢竟能操控這等幻術之人,想取他們性命簡直易如反掌,所以他時刻提防著那致命的一擊。
忽然,葉采軟綿綿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東方白驚覺有異,扭頭一看,只見葉采臉色蒼白,昏昏欲睡,連呼吸都弱了幾分。
他的思緒快速地翻涌著,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一瞬間,他察覺自己的真氣也在急劇消耗,不由得緊緊握住鏡子,想要從中汲取靈氣。
修真者的丹田是能儲存一部分真氣的,修為越高,儲存的就越多;而每一次施法都是在消耗他們的真氣,耗空了就必須及時吸收靈氣來補充進去。
不過在打斗中,施法往往會消耗大量的真氣,導致補充的速度通常趕不上消耗的速度。所以修士存在“真氣耗盡”這種情況。
例如風以烈與蘇煌旦的那一戰,兩人幾乎都打到精疲力竭。
而此刻的東方白,也感到一絲絲疲憊,盡管他并未使用法術,卻仍然止不住真氣的流逝。這顯然不是高度戒備所帶來的疲勞,而是有人在憑空抽取!
他大膽地猜測,這幻術的操控者正在吸取他們的真氣,甚至是,生命。
只可惜符紙已經用完,來不及通知師尊了。
東方白強提起真氣,施展了一道庇護術。
這是最基本的范圍防御法術,卻比同等級的單體防御法術要高深得多。隨著真氣流動,一個球形的防護罩瞬間形成,將兩人罩在里面。
果然,葉采的乏力感逐漸退去,顯然是起了效果。
她疑惑地向東方白詢問起來,東方白對她說了自己的猜測,并選擇性地告訴她,只有開防護罩,兩人的精力才會消耗得慢一些。
這句話并不全是真的。在防護罩阻隔下,葉采的精力確實勉強保持住了。可東方白為了維持這個防護罩,真氣流逝的速度比剛剛更快了。
他強忍著潮水般上涌的疲憊,沒有把這一點告訴葉采。
東方白本來還在心中盤算自己能堅持多久,不過幻術的操控者似乎被他的小聰明激怒了。于是,他們自踏入竹林以來面對的第一次攻擊即將出現。
兩人話音未落,月色兀的暗淡了下來,他們猛然發現,原本蒼勁的翠竹都變得斑駁不堪,其干其葉都沾染了褐色的血跡,有些已經陳腐發黑。
竹葉密不透風地遮蓋住他們的頭頂,從深處傳來陰森森的呼嘯。那是深墨綠色的葉片被寒風吹得呼呼作響,仿佛是在發出瘆人的怪叫。
而前后左右每個方向,那些幢幢黑影,都是密密麻麻的尸體!
葉采嚇得尖聲驚叫起來。東方白亦是頭皮發麻,原來方才的寧靜祥和全是假象,這叢林根本就是一座血腥的魔窟!
每隔三五步就有一人倒下,肌理不存,死狀可怖,像是被活活吸干而死。
恐怖的氛圍彌漫在空氣中,陰風陣陣,兩人都突然一個機靈,感到有更可怕的東西要出現了。
還是葉采眼尖,看到了遠處竹林的縫隙中,有些東西在緩慢地移動,那是……干尸!
葉采呼吸急促起來,指著干尸處對東方白急道:“啊——快!快看那邊!”
那縫隙隨即被剝開了,一大群干尸露了頭,歪歪斜斜地朝他們沖了過來,嘴里發出莫名其妙的怪叫,張牙舞爪,似欲擇人而噬。
東方白看得真切,立時將真氣注入銅鏡,抬手使了一招群體攻擊法術“十箭齊發”。
葉采縮在防護罩里,眼睛直直地盯著那些干尸,她的尖叫聲剛一落地,十道真氣之箭便挾著威勢轟然穿過干尸群。
而干尸卻并沒有被擊倒,只是像被石子點破的湖面一般泛起了漣漪,隨著漣漪的擴散,逐漸變得模糊,最后消失不見了。
尖叫著的葉采愣住了,她修為尚淺,并不明白發生了什么。
“難道是幻像?”東方白猜測道,“就是說剛剛的干尸是假的。恐怕是這個幻境的操控者想讓我們消耗真氣……來加速我們的死亡!”
不合時宜地,他腦海中冒出了風以烈曾經說過的話:“幻術這玩意,雖不能直接殺人,卻可以讓人做出錯誤的決策,有時候,這比殺人更可怕。所以說啊,千萬不要輕易中幻術,不然到時候連命怎么丟的都不知道!”
就在他回憶間,又有幾個干尸撲了過來,這一次葉采壓住了恐懼,并沒有亂叫。但是東方白還是出手了,那幾具干尸應聲倒地,骨頭被打得零零碎碎,慘不忍睹。
他一邊施展法術一邊心中想道:“這就是幻術真正的威力吧!即使你明知道前一千次一萬次都是假的,也不得不再一次的掙扎求存,因為,你不知道這一次會不會是真的。”
他絲毫沒有被這次的勝利所感染,他可以輕松地預料到,長此以往,他們的結局就是力竭而死。
更進一步想,這一次到底有沒有勝利也是兩說,說不定所謂的勝利也是假象?
又或者,下一次的進攻會無聲無息,他看不到也聽不到?更有甚者,下一次出現在干尸的位置上的,其實是葉采……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再這樣想下去,他連自己的五感都不敢相信了。
當一個人連自己都不能相信時,這是一種什么樣的絕望?
在這一瞬間,他想到了自盡。如果活著是一個被人戲耍的玩物,倒不如死的有尊嚴些。念頭一閃而過,他瞥了一眼葉采,自己死了,她可怎么辦呢?
何況他修仙求道,不就是為了拯救這個亂世嗎?若是他連救葉采都不試上一試,豈非枉為堂堂男兒?
“無論如何,都得活下去!”東方白堅定了心神,他甚至有些慶幸,那是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或許是……劫后余生?
他全神貫注,又迎來了連續十多次攻擊,真假參半,毫無規律可循。
他不得不頻頻發招,不多時,已是臉色蒼白,汗流浹背。
“對不起,大師兄,都是我的錯。若不是我一時沖動,也不會鑄成今日之事。”葉采心中默默想道,望著東方白微微顫抖的背影,不覺淚盈于睫。
但她知道,現在不是哭的時候,只會徒給人添亂而已。
她閉上眼睛,像以往無數次那樣,一次又一次聚起真氣,試圖沖破那堵墻。
因為力道太大,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痛楚,可她同時也下了前所未有的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