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然之間被人拆穿,柯紹只得停止捉弄,解除了顧夕玦的幻術。
可就這么一小會功夫,顧夕玦已經受了好幾道刑罰,無力支持,虛弱地倒了下來。
柳月歌眼疾手快地將他接住,勉強撐起他的上半身,風以烈則對他施展“如沐春風”的木系治愈術。
顧夕玦面色蒼白,躺在柳月歌懷里,輕聲問:“你怎么來了?”
柳月歌一呆,千言萬語涌上心頭,竟什么也說不出來。
魂魄歸體后,她便恢復了人身自由,只是渺渺天地間,卻不知去往何處。她已歸順惡人,違背了刺客信條,
不再是一名血月棄誓者。
她不愿給顧夕玦留下惡劣的印象,有心找顧夕玦解釋,但……又有什么好解釋的呢?
畢竟她協助幽篁,引得東方白等人入林,每一條都是既定事實。
可若是就這么一走了之,她卻又不甘心,只得在城中盲目地尋找顧夕玦等人,最終聽客棧的小二說,一行人似乎往入云閣這邊去了。
她渾渾噩噩地尋至此處,在門外呆立良久,終是不敢進去。直到顧夕玦與柯紹起了爭執,遭受“三木加身”,她方才推門而入。
顧夕玦見她一言不發,虛弱地笑了一笑,轉移話題道:“你怎的還是這副打扮,把自己罩得嚴嚴實實的。我又不是沒見過你的真容,至于這么防著我嗎?”
這本是一句玩笑,意在緩解柳月歌的情緒。可對方聽完,卻止不住地顫抖起來,一滴淚從兜帽中滑落,滴在他的手背上。
“毛頭小子就是毛頭小子,哪壺不開提哪壺。”柯紹忽然涼涼地道,“她被竹林吸干了元氣,形如老嫗,哪里愿意以真面目見你?”
顧夕玦橫了柯紹一眼,抿著唇,不說話了。
“罷罷罷,還是讓老夫來做這個好人。”諸葛一方實在受不了他們在這里演瓊瑤戲,直接運起真氣,源源不斷地注入柳月歌體內。
不多時,她干癟的身體便充盈起來,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
柳月歌摘下兜帽,露出一張明眸皓齒的清秀臉蛋,比那楚楚動人的花魁亦是不遑多讓。
“艷福不淺吶。”柯紹朝顧夕玦豎起了大拇指。
顧夕玦卻坐直了身子,冷冷道:“滾!”
柳月歌則放開顧夕玦,朝著諸葛一方盈盈一福。諸葛一方擺手制止道:“別謝,你從竹林中出來,隨著真氣補充,原本就會慢慢恢復,老夫不過是幫你加速了這個進程。”
才子佳人,難得相會。眾人都不想當他們之間的電燈泡,紛紛找了些“好困,好想回客棧睡覺”“怕葉采醒來害怕”等蹩腳的理由,一溜煙撤出了入云閣。
直到天明,顧夕玦才回來。
風以烈帶著東方白湊到他身邊,神秘兮兮地問:“那柳姐姐呢?”
“走了。”顧夕玦道。
風以烈與東方白面面相覷:“你就這么放她走了?”
“臨行前勉勵了她一番。她本性是好的,只不過在那種生死關頭,一時失了方寸。我與她徹夜長談,總算解了她的心結,她愿堅守本心,繼續做一名血月棄誓者。”顧夕玦淡淡道。
東方白不禁失望:“沒有然后了嗎?”
顧夕玦道:“欲覓大道,
須四海求索,分分合合總是少不了的。山高水長,天涯海角,有緣自會再相見。”
“誰要聽你說這個呀,”風以烈清咳一聲,單刀直入,“我們關心的是,你的童子之身還在不在?”
“誰告訴你,我是童子之身?”顧夕玦瞟了他一眼,將石化的八卦二人組拋在身后,施施然走了。
接下來的幾日,便在顧夕玦養傷,風以烈師徒休整中度過。
諸葛一方已得知風以烈收了三個徒弟,又成立了自己的門派,夸贊道:“咱們阿烈真是有出息了。”
風以烈被他吹捧,兀自在那傻笑,卻不料諸葛一方話鋒一轉:“但是你連初霽城登高都沒有打,就開宗立派,畢竟還是草率了些,恐怕難登大雅之堂。”
“初霽城登高?那是什么?”風以烈聞所未聞。
他之前聽過羅自非說過想去初霽城比武,好被門派看中,可自己已經是名門正派了,難道還要去跟散修搶飯碗?
諸葛一方便解釋道:“每年的八月十九是初霽城建城紀念日,相傳李不言就是在這一天得道的,從這一日算起,到九九重陽,初霽城都會有盛大的慶典。而真正吸引仙林百家的,是每三年一次的初霽城比試,整個慶典會被三種比試貫穿始終。
“一曰‘論劍’,是散修比武,表現出彩的,會被門派看中而吸納;二曰‘登高’,是各門派新秀相互探討,名為切磋,但奪魁者必能揚名立萬;三曰‘談斑’,此乃以文論道,來者不拘身份,哪怕是凡人都沒關系,當然,如果沒有一點背景的話,是過不了初選的。”
風以烈這下明白了,羅自非要去打的是“論劍”,而自己大師伯當年奪冠的則是“登高”。現下諸葛前輩鼓勵自己去打的,也是這個“登高”。
——用他的話來說,值此盛典,各門派的出類拔萃者都會來較量,縱使折不了桂,也好知道自己是什么斤兩。
然而風以烈覺得自己是無極門唯一傳人,重明仙尊的關門弟子,這名頭已經足夠唬人了,沒必要去搞些有的沒的,懶得費那把子力氣。
他又不便駁了諸葛一方的面子,于是想到向柯紹求援:“大師伯,你說呢?”
——還用說,他那么懶,肯定說沒必要去吧。
不料柯紹卻一反常態:“初霽城?那還是要去打一打的。雖然每三年就有一屆,但每十屆也就是三十年時,卻都會格外隆重。今年剛剛好是第三千年,第一百屆的大型慶典,不僅意義非凡,只怕獎品也非凡呢,哈哈哈。”
風以烈本來是神女有心,襄王無夢,但被這一堆“三千年”、“一百屆”、“非凡”之類的詞砸得有點懵,居然也有些躍躍欲試。
諸葛一方接著規勸道:“不說你贏了,就是在天下群雄面前露了臉,給師門,給自己,都爭了光,再要開宗立派,也有個說道;就說這幾個娃娃,要是能在論劍里金榜題名,也是莫大的好處,你這個做師父的總要替他們考慮考慮。”
“確是這么回事,”柯紹點頭道,“你們師徒四人一道,都去初霽城,你自去打登高戰,正好讓他們三個小孩參加論劍。反正你那個什么大威德門那么野雞,他們仨也相當于是散修了。哦,順便告訴東方白那小子,若是他在論劍中奪魁,我就告訴他一件喜事。”
風以烈本還忸怩,被兩個長輩你一言我一語的摻和,一股豪情油然而生,當即應承了下來。
隨后他便找來東方白、何恕之和葉采,與他們說了此事。
東方白驚訝道:“我能有什么喜事?太師伯怎么神神秘秘的?”
“現下肯定是問不出來的,”風以烈對柯紹酷愛裝逼的屬性深有體會,“只有你贏了冠軍,他才會告訴你。”
于是事情就這么定下來了。
目標,初霽城!
師徒四人都充滿了干勁。
風以烈原想邀顧夕玦一道去初霽城參賽,顧夕玦沉默了一陣,道:“九年前,祖母帶著我逃到中土的時候,我就已經被光明教廷除名,視為叛教者,早已失去了參賽資格。”
他祖母梅盈雪原是兩忘峰的門人,雖然芳名在外,被譽為仙林第一美女,卻先被諸葛一方退婚,又與柯紹分手,在中土已經顏面盡失。
后來她遠走他鄉去了北遼,嫁給了光明教廷的小爵爺。前半生倒是幸福順遂,然而光明教廷內部矛盾不斷,奪嫡事件層出不窮。
在一次選邊站隊中,顧家不幸站了失敗者,事后自然遭到了勝利者的清算,合族被流放至鮮伯拓荒原。
在流放途中,顧夕玦的叔伯一個接一個地死去,梅盈雪察覺到事態不對,毅然帶著小孫子出逃。
自此,他便上了仙盟的黑名單。
若是其他教派也就罷了,只要本人有能力,
不愁沒有其他門派接收。
然而光明教廷乃這世間第一大派,教主又兼任了仙盟盟主,強盛如其門,亦要看它臉色行事。又哪里有教派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光明正大地將顧夕玦吸納進來呢?
“老顧,也別放在心上,那些個所謂的名門正派,背地里還不是腌臜得不行。我還不信了,離了他們就活不成了?”風以烈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就這么胡亂地說著。
東方白也插言道:“各大門派,樹大根深,能搭上它們的順風車,自然是好。但如今承平日久,名門正派都腐朽墮落了,正是天心思變之時。未來,也未必不會有新的轉機出現!”
諸葛一方本來過來找風以烈,還想交待一番初霽城比武的事宜,不巧正聽到了這番對話,哈哈一笑,對他們說道:“你們兩個小子忒也悲觀,難道整個仙林,其余八大派,都怕那光明教廷不成?老子偏不怕!”
他又喚了一聲顧夕玦:“小子,那日賭局你輸了,還欠我一注彩頭呢。”
顧夕玦也并不賴賬:“前輩想要什么?可惜在下一無所有,若是要財帛,只怕得寬限一陣子。”
諸葛一方爽朗一笑:“我便要你拜我為師。”
顧夕玦這幾日與他相處,對此人的品行與胸襟都甚為景仰,早已是心悅誠服。又聽得諸葛一方道:“老夫系出名門,
半生求道,已有真君之境,也不算辱沒了你罷?”
顧夕玦性情孤高,不愿連累別人,還想再推辭幾句。
誰料柯紹忽然出現在窗邊,斜倚著窗欞,模仿著諸葛一方的語氣道:“老夫亦是系出名門,二十年求道,就有帝君之境。如今能打一百個……哦不,一千個葛老二。小子你考不考慮一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