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白帶著灰雞回到了離館,住在這華貴的地方,即便處處都要謹慎,卻也有一些好處——他再也不用和小師妹擠一間房了!
一回房,東方白便蹬了鞋子,還來不及洗漱,便倒在床上美美的睡了一覺。
夢回六十年前,雖然讓他親臨了初霽城之戰,將當年人物的風采都領略了個遍,但也有個弊端:他頭昏腦漲,哈欠連天,連眼皮都抬不起來了。
這一覺睡到日上三竿,倒是他踏入仙途以來,難得的一回偷懶。以往卯時必起床練功的刻苦作息,就這樣被打破了啊。
東方白心中暗叫一聲慚愧,這才急匆匆地準備沐浴。這時他忽然發現,房間里有股異味。那灰雞睡在矮塌上,不知什么時候竟然吐了,半睜著黑豆眼,無精打采。
“我去,您吐哪兒不好……”東方白看著一塌糊涂的矮塌,頭皮發麻。
天氣十分炎熱,那灘嘔吐物都有些發餿了,喚醒了東方白心中微弱的潔癖。他索性直接施展涌泉術,將之沖凈,卻沒想到水沖過之后,原地竟然留著一枚亮晶晶的東西。
東方白心中好奇,撿起來一看,赫然發現是一枚晶瑩剔透的玉石。看起來有點眼熟——竟然是“歸年兄”戴著的那枚戒指上鑲嵌的石頭。
在夢中,柯紹一見到那戒指,就斷定他是齊國之人。莫非這小小的石頭,竟是齊國修士的標記?
想來想去也想不明白,東方白索性將這東西收了起來。等下次見到太師伯,再問問他吧。
一連幾日,東方白等人都在離館中休整,自有下人打點他們的衣食住行,倒也樂得清閑。三日后,江聽瀾方才出現,親自為風以烈查看了傷勢,果然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關掌門的意思是,明日為諸位舉行頒獎典禮,大家意下如何?”江聽瀾作為傳聲筒詢問道。
東方白與風以烈對視了一眼,自然無有不可。大家今日閑著也是閑著,索性便一道出去玩,也當是履行了那日登高攬勝的約定。
只是今日,何恕之卻不在。東方白一問葉采,才知道他已經消失了好幾天了。每日都是卯時起,酉時歸,不知道在搗鼓些啥。
東方白以消息符聯系他,半天沒有回復,便也不等了,與師尊、師弟師妹一道,隨著江聽瀾而去。
這初霽城不愧為天下名城,名勝古跡格外的多,哪怕一個小小的亭子,都能說出不少典故。
一行人從亭子出來,還兀自在說些野史逸事,卻迎面撞上了一個不速之客——柯岱欽。
他今日倒是沒有呼朋引伴,和其他才俊混在一塊,蓋因是只拿了第二名,人家也不再那么捧著他了。
柯岱欽維持著笑容,小心翼翼地揣摩道:“于微也來這邊游玩啊,真巧,要不咱們一道?”
江聽瀾禮貌而疏離性的一笑,尚未說話,風以烈便不屑道:“死皮賴臉,誰要同你一道?”
柯岱欽畢竟從前被人捧慣了,雖然比賽中負于風以烈,卻并不服氣,立刻便怒道:“若不是你在比賽中使用那種陰險的伎倆,你以為你能打的贏我嗎?不過也就是仗著下了擂臺之后不能再打,否則你的命在不在還兩說呢。”
風以烈確實利用了規則,他自己也覺得一陣心虛。東方白卻覺得這柯岱欽在胡攪蠻纏,開聲替師父辯解道:“規則就在那里,公開透明,幾千年也沒有改過,怎么能說利用不利用呢?
柯岱欽被他一個無名小輩這么駁斥,倍覺羞辱,開口便罵道:“你算老幾?一個小小的道人,這輩子還不知道有沒有靈根呢,也敢這樣跟神人說話?”
江聽瀾本來不打算理他,此刻卻也看不過去了:“他說的也不無道理,擂臺之上,規則對雙方都是公平的。你的那套打法,敢說不是專門為了擂臺比武而去?若真不限場地,你招來一個弩槽,風公子便飛出三五里,你待若何?”
柯岱欽其實并不把那對師徒放在眼里,心里早就盤算好了以后要怎么整死他們。但江聽瀾親自開口,卻又不一樣了。
當下,他的臉色由青變紅,由紅變紫,真叫一個五彩斑斕,終是忍不住酸溜溜地道:“好啊,好的很!咱們這還沒拜堂,你就開始養面首了!”
東方白聽他稱自己為“面首”,本該不悅,卻又莫名泛起一股羞澀,
當真是五味陳雜。
江聽瀾卻冷冽地一笑:“沒有三媒六聘的事,卻拿來這里說道什么?你若是不信,不妨現在就去找江副門主提親,看看我江家的閉門羹好不好喝罷!”
柯岱欽自是不敢去找江湖遠的,否則又何必在此試探江聽瀾呢?他色厲內荏道:“少拿你爺爺來壓我!我……我柯家三代忠良,有從龍護駕之功,也不是好惹的!”
他所說的“三代忠良”倒是簡單,指的是從他爺爺柯紀開始,便在朝為官,門生故吏遍布朝野;而“從龍護駕”,卻有的說道了。
因為這個詞針對的是兩任老大。“從龍”是指追隨莫渡開創齊國,“護駕”卻是指支持陶大斌改弦更張,變齊國為其門。說起來有點好笑,卻是其門的專屬固定用法,那些第一流的大世家,基本上都是兩手抓。
而江聽瀾的爺爺江湖遠卻不然,莫渡在的時候,他年紀還輕,官職不顯。直到后來陶大斌改弦易轍,他才得到重用,是以只有這“護駕”之功,在那些頂級大世家——例如鎮南侯花家眼里,可不就是暴發戶嗎?
雖然柯紀只是個內門長老,在江湖遠面前完全不夠看的,但柯岱欽狐假虎威地這么一說,倒也沒錯。
江聽瀾便只是冷哼了一聲,徑自帶著東方白等人離去了。
她的心情被柯岱欽攪和極為不悅,有心岔開話題:“諸位接下來還想去哪里?這初霽城名勝甚多,不獨是云開鎮,其他鎮上亦有不少景致。”
東方白卻聽出了江聽瀾話里的意思,乃是暗示他們去別的鎮上,省得再碰到柯岱欽,惹一身晦氣。
他又有心再回到彩虹鎮,再去感受一下那神秘的升寒之卑大陣,便提議道:“聽聞當年初霽城最終一戰的戰場就在江對岸,不如我們去那里看看吧?”
江聽瀾倒是沒想到有人竟然會對古戰場感興趣,這彩虹鎮向來是初霽城最被忽略的一鎮,游客通常只在三鎮游玩,直接無視那里的,是以江聽瀾也沒有去過。
她微微一愣,也被勾起了一絲好奇心。便同意了東方白的提議,眾人一同找那古戰場去了。
過了橋,東方白循著記憶中的方位,找到了他當時觀戰的那個土丘。只是因為九漸江改道,其下不再是實地,而變成了一片澤國。
那如雨的馬蹄,如雷的吶喊,如注的熱血,都已被滔滔江水沖刷得無影無蹤。
那灘涂上有兒童摸魚,江面上有游人垂釣,一派太平,仿佛那里只是一片尋常的濕地,在此從未發生過那驚天動地的一戰。
然而東方白身為修仙之人,卻敏銳地感覺到這江底傳來的能量波動!
這震顫之感,與那日引他入幻境的旋律如出一轍,只是更為強烈。
誠如太師伯所言,想必自己就是受此波及,才會托身于歸年兄身上,與重明、莫渡有此一晤。
“是‘升寒之卑’的余韻。”
風以烈微微皺眉道。不獨是東方白,他也感受到了此地的不同,只是因為年代久遠,這影響已變得微乎其微,不過是讓他感到有些不舒服罷了。
而那廂,江聽瀾也不動聲色地捏了個“清心咒”,試圖消除自己的不快。她與風以烈都是仙人之軀,這升寒之卑大陣專為仙魔量身定制,會給他們以負面的效果。
可東方白微微閉著眼,卻格外地享受這遠古的能量波動,好似重回了幻境中一般。
江聽瀾見他無礙,只以為他是修為低微,沒有感受到,并不以為意。
如那葉采和凌凡,不也是一般的毫無所覺嗎?
她卻是沒有想到,這大陣對東方白反而是有裨益的。
這時,風以烈又繼續說道:“此陣是齊王為了庇護我師父而開的,可是都已經過去一個甲子了,為何竟還沒有消散呢?”
江聽瀾道:“此陣乃是齊國的神威圣法之一,若無這江水滌蕩,或可維持百年。”
“神威圣法”一詞,東方白卻在仙靈圖譜中見過,知道每個門派都有一些密不外傳的法術作為鎮派之寶,往往都是陣法,威力巨大,故而被稱為“神威圣法”。
相傳天選教當年曾使用過一次自己的神威圣法“蝕骨金刀”,竟然將一大片區域的空間都切碎了,甚至幾十年后,不慎誤入者還會被切成碎片。正因如此,他們贏得了個“磔教”的渾名。
不過其他各派,至少都有千年的歷史,幾個高深的陣法壓箱底并不稀奇。可這齊國建立不過數十年,旋即毀滅,沒想到竟然也有這樣威力巨大的神威圣法。
東方白贊道:“這莫渡倒也是一代雄主,竟能憑一己之力,開創出這樣厲害的陣法。”
“這你卻是說的不準確,”江聽瀾笑道,“此人誠有經天緯地之才,但升寒之卑,卻不是他首創的,他只能算是發揚光大者。”
“哦?那是誰?”東方白一愣。
難道這又是哪位大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