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云淡淡地招呼護衛進來,說:“將她帶下去吧,與其他兩人分開看押,那兩名丫鬟恐怕對她恨之入骨。”
他看向呂余律,凝重道:“對手是一個玩弄人心肆無忌憚的惡人,與之較量,就要比他還狡詐卑鄙。”
呂余律怔了怔,突兀問:“馮先生,你真的只有十七歲么?為何我總覺得,你深不可測。”
那是你鞭長莫及……馮云沒有理會他的疑問,兩世為人,這是他最大的秘密。
“將前兩名女子再審一遍吧,有了劉鶯的證詞,撬開她倆的嘴就容易多了。要抓緊時間。”
呂余律深知事態嚴峻,立刻命護衛將那兩名撒謊的女子再次帶來。
看過馮云那一套話術,他深受啟發,對兩名女子連哄帶唬,配合他兇神惡煞的長相,效果極佳。
一人被嚇哭,另一人被嚇失禁。
兩人所交代的事,與劉鶯的口供基本吻合。
見實在壓榨不出更多信息,馮云與呂余律決定先將目前情況與碩親王交代一番。
王爺喪女心切,本想一同參與審訊,被馮云婉拒。
這些命比紙薄的婢女,面對一煊赫彪炳的親王,恐怕連話都說不出來。
最后碩親王在庭院對面的中堂等候結果。
馮云與呂余律將目前掌握的信息告予碩親王。
“陸喬生?”
碩親王念著這個名字,雙手背在身后,吩咐手下道:“傳本王令,王府豢養的修真者即刻動身,一個時辰內,將這陸喬生帶到本王面前。”
手下護衛俯首領命。
“一個時辰來得及么?”馮云壓低聲音說道,他們一隊人當初從燕州返回京城,騎馬都花了數日。
“問題不大。”呂余律小聲道:“王府蓄養的修真者也是有幾分神通的,只是王爺就算將陸喬生抓來,恐怕對案子也無濟于事。”
馮云搖搖頭:“王爺就想做點什么,讓自己忙碌起來,好分散注意力。”
“可憐天下父母心。”呂余律感慨。
見碩親王發號施令完畢,馮云和呂余律皆沉默下來。
王爺擠出一絲笑:“不錯,呂大人一出馬,郡主的案情就有如此進展。”
呂余律惶恐不安,忙不迭道:“都是馮先生的功勞。”
馮云心中暗罵一聲:該表功的時候不表,官商低下。
“呂大人是此案的主辦官,經驗豐富,目光敏銳,在下只是協助。”
一個時辰后。
兩名身著羽衣道服的中年男女從天而降,落在王府庭院中。
二人一甩浮塵,雙手抱拳,虎口相交,形同陰陽圖,行禮道:“王爺,幸不辱命。”
“道門四品,元嬰境。”呂余律低嘆道。
馮云瞥了他一眼,眼神仿佛在說:瞧你那沒見過世面的樣,四品很稀奇么?
呂余律讀懂了他的眼神,不悅道:“格物院自然人才濟濟,但四品已經是東土修真界的人中龍鳳了。”
男道士從袖中摸出一枚八寶盒,默念口訣,八寶盒開啟,一道人影從中飛出。
碩親王負手而立,緩緩點頭。
兩位道士使命完成,化作流光,聯袂離去。
庭院中那穿著士子袍服的身影半跪在地,一手端碗,一手握筷,一臉懵逼地望著豪華闊氣的王府,以及正盯著他的幾人。
我是誰?我在哪?我在干什么?陸喬生此時心里裝滿了問號。
半個時辰前,他正準備吃飯,剛端起碗,就被兩個從天而降的神仙收進小盒中,回過神時,就到了這地方。
呂余律清了清嗓子:“陸喬生?”
“是我。”陸喬生扒拉了一口碗中飯食。
好家伙,天大地大沒你吃飯事大,這純粹的干飯人精神,你可以和我家小老弟交流交流。
馮云心中吐槽。
“本官刑部員外郎,呂余律,旁邊這位,是碩親王殿下。”
陸喬生瞬間傻眼,口中的食物囫圇吞下,連忙跪地:“草民陸喬生,叩見王爺。”
這種小人物,碩親王自然不會屈尊開口,他瞥了呂余律一眼:“呂大人,審吧。”
呂余律先命人將丫鬟劉鶯帶來。
劉鶯一眼便認出陸喬生,就是郡主在燈會上傾慕的士子,但他消瘦的身形,與那可飛檐走壁的高大人影毫不相符。
陸喬生得知自己被牽扯進一位郡主的死因中,整個人傻了,恨不得掏心掏肺,將過去一年中,何時何地做了何事統統交代一遍。
甚至連去縣城妓館的次數都記得清清楚楚。
不愧為中試的舉人,記性就是好。
馮云都感慨這貨是個人才。
聽了半晌,馮云、呂余律以及碩親王都認定,這陸喬生與本案無關。
他將自己過去一年的經歷,講述的極為細致,時間線和邏輯線都沒問題,壓根沒有關于郡主的記憶。
也不可能是瞎編的,編造的話語不可能如此連貫通順,除非他每天都在心里將這些事排練一遍。
“帶下去,先關起來。”呂余律擺擺手,實在沒耐心聽這貨絮叨。
護衛上前,一左一右架起陸喬生,往黑屋方向拖去。
陸喬生突然想起什么,高喊:“大人,其實這種事,在清河縣和附近幾個縣城都發生過,光小人聽說過的,都不下五起。”
“當事女子,可是都瘋了?”馮云抬手止住護衛,凝聲問道。
“可不是嘛,瘋了三個,死了兩個,一個跳井,一個上吊。”
“住口。”碩親王突然怒吼。
陸喬生這無心之言觸碰了王爺的逆鱗,護衛一拳捶在他小腹,將他捶得身體彎曲得像個大蝦,口吐酸水,說不出話。
陸喬生被帶下去,案子又陷入僵局。
呂余律對馮云道:“目前可以確定,郡主之死,絕非個案,可將此案與燕州的幾起案子合并調查。若是如此,僅憑你我二人,難以維系。”
“莫要大張旗鼓。”碩親王制止道:“更何況,郡主與尋常百姓命格本就不同,如何合并調查?”
翻譯過來便是,我女兒的命比那些賤民的命高貴得多。她們死了就死了,我女兒不能白死,你們得先查。
馮云不禁想起一句話: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沒錯,人與人的命格確實不同。
親王的女兒死了,當爹的可以扛著棺材上朝,逼皇帝主持公道。
可以指著刑部尚書的鼻子罵。
可以派豢養的修道者,蠻不講理地將無辜的人從飯桌上抓來。
甚至有深海鯨妖的內丹確保尸身不腐。
而馮云在清河縣邊界見到的那瘋了的女人,誰又為她主持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