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云收斂精氣神,氣沉丹田,經過吞魔煉體訣強化過的十二正經,在皮膚下熠熠生輝。
他驟然后撤一步,渾身肌肉宛如被風鼓滿的帆,雙腳下陷入泥土中,猛地轟出一記沖拳,砸在光潔的鳥蛋上。
識海世界中,珈蘭十指交錯,捧在胸前,滿臉期待,凝望著蒼穹浮現出的馮云的視角。
咔嚓一聲。
以拳鋒的打擊點為中心,向四面八方輻射出蛛網般的裂紋,透出一道道猩紅色的光芒。
裂紋越來越大,蛋殼的完整性被破壞,崩裂的速度堪比多米諾骨牌,緊接著嘩啦一聲,鳥蛋崩碎出一個巨大的豁口。
馮云探頭向內張望,不禁屏住呼吸,驚嘆一聲。
鳥蛋中,已然孕育出一只雛鳥的形狀,它渾身無羽,皮膚透明,可以清晰看到其中的骨骼與血管,還有一顆微弱跳動的心臟。
這顆心臟足有人頭大小,每次跳動時,都氤氳奪目的紅光。
心臟的肌腱還未長成,呈半液體的膠狀,透過其中,可模糊看到一枚拳頭大小的紅色果實,其上鐫刻著一個迷糊的字跡。
珈蘭在識海中喜極而泣,喃喃道:“是它,是它,就是它……”
我們的朋友,小哪吒?
馮云默默玩了個梗。
“這玩意跟個毛雞蛋似得。”他嘟囔道。
“快,取出來,速度速度!”珈蘭瘋狂催促。
馮云頷首,心中默念一聲:“對不住了!”
他探出手,并指為刀,徑直朝尚未徹底成型的雛鳥心臟刺去,一把攥住那枚紅色果實,猛地向外一拽。
定睛細看。
果實上鐫刻的字跡,赫然是一個繁復的‘噬’字。
圣教歷史中最強大的言靈之一,噬字言靈,得手!
珈蘭望著識海世界的蒼穹中,浮現出的那顆鮮紅色的果實,噗通一聲跪下,張開雙臂,好似要擁抱這闊別三百余年的戰友,雙眼不禁淌出熱淚。
“直接吞下就可以嗎?”
馮云握著這顆氤氳出耀眼紅光的果實,擦干其表面的黏液,送入口中,咔嚓一聲咬下。
珈蘭愣了愣,噬字言靈的果實只剩一半,急聲道:“你你你……悠著點,好歹讓我好好看看啊!”
“夜長夢多,遲則生變,先吃為敬。”馮云口中塞滿果肉,含混道。
這顆果實的口感與普通水果無異,不酸不甜,味道有點像火龍果,甘洌可口。
最大的優點是沒核,仿佛就是為方便食用而生。
珈蘭幽怨地望著馮云如牛嚼牡丹般,將他朝思暮想的言靈果實吞下肚。
就像老漢望見土匪糟蹋了自家寶貝閨女一般。
馮云咂咂嘴,撫著肚子,疑惑道:“沒什么感覺啊!”
下一瞬。
砰,砰,砰……
他的心跳聲突然如悶雷般顫動,音波一圈圈朝周圍蕩開,風聲靜止,流水靜止,整個天地間,只剩他的心跳聲。
林中的鳥雀和蟲豸野獸,像預見什么可怕的事即將發生,紛紛朝遠處逃竄。
一道猩紅色的光柱陡然沖天而起,將天空中靜止不動的云層沖開,直插天際。
馮云被光柱包裹其中,身體懸浮而起。
雷鳴般的心跳聲越來越強,先前那幾頭吞食赤羽云雀心臟的強大巨獸,紛紛昂首,朝這邊望來,發出充滿敵意和畏懼的低吼聲。
突然間,起風了。
四面八方的狂風,呈龍卷之勢,朝紅色光柱匯聚而來。
河水猶如沸騰般翻涌,巨樹的枝葉朝狂風的方向瘋狂搖擺,整個天地間,好似世界末日。
風暴越來越強,光柱也變得越來越粗大,臨近光柱的范圍,氤氳出淡金色的光芒。
遠處,幾名隱世宗門的修士,心中無比驚駭。
他們以道門望氣術觀察,這風暴根本不是尋常的狂風,而是方圓千里范圍內的天地靈氣,在以驚人的勢頭,朝那根紅色的光柱匯聚。
或者說,那根光柱就像一個巨大的漏斗,將這海量的天地靈氣,吸收殆盡。
這是由純粹靈氣掀起的狂風,要不了多久,那片地域將會形成一片靈氣真空地帶。
“就算師祖渡劫,也沒有這般聲勢,難道是有異寶降世?”
與此同時,不少觀察到這驚人異象的修士,紛紛朝光柱所在的方向匯聚。
天生異象,必有重寶,此乃修真界定理!
而圣教修士則更加專業,這般異象,與典籍中,幾大頂級言靈認主的聲勢一模一樣。
“難道哪位同僚獲得了高階言靈?”
這是圣教修士心中的想法。
“但愿此人是本家修士,可別是東圣教的叛徒!”
這由靈氣形成的風暴,持續了整整一刻鐘,才漸漸平息。
方圓千里的靈氣,皆被光柱,或者說光柱內的馮云吸收。
光柱消散,馮云緩緩落地。
他的樣貌變了些,一頭烏黑的長發,變成耀眼的赤紅色,飄逸靈動,皮膚雪白,在日光下泛著晶瑩剔透的光芒。
雙瞳則像燒紅的炭,灼灼逼人。
身體依然消瘦,卻威勢迫人,舉手投足間,都能產生無匹的力量。
他感受著身體的變化,雙手握拳又松開,如此簡單的動作,都能發出噼啪的音爆聲。
“方才天地靈氣灌體時,我下意識運轉吞魔煉體訣,連續突破兩大境界。”
他內窺己身,調出吞魔煉體訣衍生出的身體虛影,卡在瓶頸期的奇經八脈已淬煉完畢,與十二正經一縱一橫,散發出的金色光芒,在他體內交相輝映。
吞魔煉體訣第一層,是淬煉十二正經。
第二層則是奇經八脈。
而第三層,則是淬煉五臟六腑。
此時馮云的心、肝、脾、肺、腎,皆散發出金色的光芒,每個臟器都比先前強悍太多,令他肉體機能暴增。
心臟處的金色虛影中,包裹著那顆小小的,紅色的言靈果實。
噬字言靈與吞魔煉體訣完美嵌合在一起。
十二正經與奇經八脈猶如一道道河流,將天地靈氣化作的元力輸送到身體各處,臟器就像是一座座湖泊,可將元力積蓄其中,爆發出巨大的能量。
這個湖泊越深,可積蓄的元力越多,爆發的時候,威力更強。
而最令馮云滿意的是,淬煉完畢的五臟中,雙腎部位的金光最為璀璨。
“等出去后,定然不會再徹夜鏖戰后,雙腿發軟了!這不得讓李謙眼紅死?”
吞魔煉體訣的每一層,都對應武者的一個品級,突破第三層后,馮云的肉身實力已堪比五品武者。
而吞魔煉體訣的第四層,是淬煉竅穴。
馮云觀察后發現,體內各處,已有竅穴散發出金色的光芒,猶如繁星點綴在血肉中。
但仍有相當數量的竅穴呈黯淡之色,需要淬煉。
“點亮的竅穴有一百二十個,仍有六百個穴位沒點亮,這個工程量有點大啊!”
他捏了捏眉心,喃喃自語道。
人體的穴位總計有七百二十處,皆分布于十二正經和奇經八脈周圍,被細小的脈絡串聯在一起,與五臟的分布相輔相成。
馮云大體上了解了吞魔煉體決的奧義,簡單概括一句話:要想富,先修路。
經絡就是人體的條條大道,先將經絡淬煉強化完畢,方便元氣運輸到五臟六腑。
再農村包圍城市,用細小的脈絡將人體的穴位串聯在一起,進行強化。
研究出這門功法的人,一定是毛爺爺的忠實擁躉者!
識海世界中,珈蘭酸酸地說:“要好好運用噬字言靈,好好對待它,不可辱沒噬字言靈的光輝!”
“知道了知道了。”馮云不耐煩地敷衍道。
突然間,他捂著心口,面露痛苦之色,噗通一聲倒地。
一陣劇痛仿佛要將他胸膛撕裂。
他咬緊牙關,默默忍受著這撕心裂肺的痛感,同時在識海世界中呼喚道:“珈蘭,這劇痛是噬字言靈的副作用嗎?”
“絕對不是!”珈蘭驚疑道。
“那這是為何?”
馮云捂住心口,痛感越來越強,好似有一條蛇,在他體內瘋狂吞噬游走。
“等等,你的識海世界,似乎有一點點變化。”珈蘭說道。
“什么變化?”
“那道縹緲而龐大的氣息消失了,我感應不到它。”
“那魅族女子扎爾花所說的,識海中的第三道氣息?”
“正是!”
“先前我懷疑這道氣息是那條破碎虛空,吞噬掉風雷飛龍殘魂的巨蛇。”馮云咬牙強忍痛楚說道。
那痛感蔓延到心臟,他只覺得心臟仿佛快要裂開。
他內窺己身,調出吞魔煉體訣的人體虛影,驟然呆滯。
只見一條小小的黑色蛇影,盤踞在心臟位置,纏繞在言靈果實上。
蛇影盤踞穩當后,嘶嘶吐了吐信子,閉上眼,不再動彈。
痛感剎那間消失,仿佛什么也沒發生。
馮云和珈蘭同時沉默,這種事他們誰也沒遇到過。
半晌,珈蘭緩緩說道:
“之前我就覺得你的身體很奇怪,現在終于找到問題所在。”
“嗯?”
“你的身體,對靈氣、氣血之力這類的轉化效率太低了。方才那海量的天地靈氣,若折算成修為,堪比三品強者,甚至能突破二品。可你的肉身,只是從弱雞的七品武者,提升到五品境,還是弱雞。”
“如果我猜得沒錯,你方才吸收的靈氣,絕大部分被這條蛇截胡掉!”
馮云:???
還有王法嗎?
還有法律嗎?
這是一個寄生在他體內的租客,該干的事嗎?
這與搶劫犯何異?
喂,蛇君,你住我的,用我的,現在還要搶我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馮云的吐槽之心已然爆發,恨不得刨開胸膛,將那條蛇拽出來,好好質問一番。
他黑著臉,沉聲道:
“至少有一件事搞清楚了,我識海中的第三道氣息,就是這條蛇。它的樣子與那條破碎虛空的巨蛇,一模一樣,興許是它的分身。”
“這種能破開虛空壁壘的怪物,寄生在我體內,圖什么?”
珈蘭緩緩道:“你也不必沮喪,世間萬物皆福禍相依,這條蛇位格極高,它寄生于你,在目的達成之前,絕不會讓你死,換言之,興許在性命攸關之際,它會保你一命。”
“養著我就像養了一頭待宰的豬?”
馮云陰沉地反問。
“不愧是隨口就能作出千古絕句的文豪,這個比喻生動形象。”珈蘭難掩幸災樂禍。
“大日劍訣!”
馮云沒了好脾氣,大保健將珈蘭安排得明明白白。
識海世界中,珈蘭的慘叫聲回響不絕。
現實中。
馮云看了一眼巨大的鳥蛋,其中孕育的雛鳥胚胎,也被吸走所有靈氣,化作干癟的肉渣。
他闔眼低頭,略表歉意。
但也僅僅是歉意罷了,這猶上境,是個奉行弱肉強食的殘酷蠻荒世界,若露出些許虛弱,就會被暗中伺機的敵人吃干抹凈。
馮云手臂上的汗毛豎起,腦海中浮現出一股危機預警。
這是五品武者特有的能力,能察覺附近的危險和敵意。
也側面印證了吞魔煉體決的層級,能與武者的體系境界一一對應。
他冷哼一聲,頭也不回地伸手一握,攥住一根從背后襲來的雷矛,心意一動,噬字言靈爆發,雷矛上的閃電瞬間被吸收,變成一桿平平無奇的鐵制長矛。
接著腰肢一擰,帶動上肢,驟然發力,將長矛射出。
呼嘯的破空聲劃過,長矛在他如今的氣力下,速度都可激發出音爆之音。
長矛尾端拖著一捧音爆云,射向小河對面的密林。
轟隆隆。
一棵棵巨樹被長矛貫穿,所貫穿的位置化作齏粉。
若從高處望去,綠色的森林仿佛被凌空劈出一個豁口。
馮云展開風雷骨翼,朝前方飛去,危機預警已經解除,想必出手偷襲者已經被他隨手一擊消滅掉。
他飛到鐵矛停止的位置,只見長矛將一名武者打扮的修士胸膛貫穿,并非洞穿血肉那般簡單,而是將其胸口炸出一個窟窿,再釘在一顆樹上。
馮云懸浮于空中,面無表情地問道:“為何偷襲我?”
那人咳出一口鮮血,艱難笑道:“方才此地異象突生,顯然有異寶誕生,我出手,自然是殺人奪寶啊!”
“你修為超過五品,為何能進入猶上境?咳咳,不是說,只有五品以下修士才可進入么?”那人猶有不甘,艱難問道。
“我也是方才突破的。”馮云如實說道。
“原來如此,罷了,成王敗寇,我輸得心服口服。”
那人掙扎著,用最后一絲力氣說道:“好漢,求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勞煩你出去之后,寫封信給我住在幽州鄉下的老母,就說……就說……”
話還未說完,他腦袋一歪,瞳孔中的光芒徹底消散。
馮云嘆息一聲,這漢子想必是全村人的希望吧。
若他不出手偷襲,馮云念在同為大羅修士的份上,定然不會殺他。
然而現在說什么都遲了。
只可憐他那掛念的老母親。
馮云震動風雷骨翼,打算離去之際,忽然聽到前方傳來一道女聲:
“前輩,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