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生從光怪陸離的夢境中醒來,打量了一下四周,自己竟然在醫院里,那獨特的消毒水氣味做不得假,而身旁站著一個趾高氣揚的女人。
這女人身材高挑,前凸后翹,臉上濃妝艷抹,跟病床上躺著的常生有種極其明顯的差異感。
常生長得中等偏上,有當小白臉的潛質,但關鍵是身上穿的西裝都是地攤貨,一看就是貧民階層。
女人看常生睜開了眼,連忙抱起手破口大沖他罵起來:“你小子好死不死地突然沖出來干什么?碰瓷兒?”
常生用力回想了一下,他自己也不知道當時為什么就突然沖到了馬路上,而這女人,好像就是那輛奔馳的主人。
難道是失業刺激太大?
常生一臉茫然,訥訥地道:“抱歉。”
女人一臉怒容,沖他揚了揚手機:“有微信吧?”
常生有些蒙了,什么情況?
被撞了反而得一場艷遇?
身上完全不痛也沒有不舒服,只是左手上掛著的點滴在做著證明,他確實是被車撞的挺嚴重的。
費力地從左邊褲兜里摸出自己用了一年的“老年機”,手機反應比老年人還慢。
足足劃拉了三分鐘,常生才打開了微信名片二維碼,然后伸向女人。
“你拿這個給我干什么?我又不加你…”
女人一臉嫌棄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補充道:“收款碼!”
常生又用了半分鐘調到收款碼,也有些明白了事情的發展方向,合著這是給自己一筆錢私了。
不是說什么天眼全球覆蓋嗎?怎么也沒個交警什么的來管管?
“滴!”
女人手中的蘋果11響了一聲,然后她飛快在上面點了幾下。
常生收回手機,感覺手機微微震動,然后顯示出一個“+5000,收款成功”的頁面。
嘖嘖,五千,他兩個月以前畢業開始上班到現在,拿到手的總工資也就不過五千。
至于存下來…開支都捉襟見肘,哪里有剩下的?妥妥的月光族。
“哼!住院費交過了,就這五千塊你想待多久待多久!”
女人留下一句話,然后氣沖沖地就推開病房的門離開了,只剩下床上一臉錯愕的常生。
想待多久待多久…開什么玩笑?五千塊錢我拿去買菜買肉不香嗎?
半個小時后,常生從這家名叫江陽市第三人民醫院的醫院走了出來,然后在馬路邊伸了個懶腰。
除了昏迷時那個奇怪的夢,常生并沒有感覺身體有什么不對勁。
他是孤兒院出身,按照福利院的規定,直到常生十六歲都沒人愿意領養他,因此常生只能自己出來半工半讀。
好不容易捱過了高中大學,眼看就要走上人生正軌,常生卻又在今天再一次認識到了自己的霉運。
他先前所在的公司算不上什么大公司,就是一家三流廣告公司,不過今天新來一個美女實習生。
說來也怪,常生一向就不是那種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爛好人,今天卻像是腦子犯抽。
他竟然在那個地中海的油膩經理說要“指點”那個實習生工作的時候,毅然決然站了出來,頗有些英雄救美的風范…
只不過英雄沒當成,直接被掃地出門倒是真的。
然后收拾好東西回自己出租屋的他,又再一次腦子犯抽直接沖到了馬路上。
刺耳的剎車聲在耳邊響起,常生最后看到的就是那個三角車標…有錢真好!
總結下來,真是倒霉他媽給倒霉開門!
至于自己昏迷時那個夢境,常生權當自己在做白日夢,這世上哪兒有什么陰曹地府?
我常生好歹也是生在紅旗下,長在春風里的新時代青年,怎么會夢到這種鬼神之說的夢?
常生搖了搖頭,只是把那個“閻王爺托夢”當成了自己壓力太大臆想出來的。
“不對!”常生突然拍了拍腦門,“我東西呢?”
雖然他在公司只有一個陪伴了自己一整個大學的塑料水杯,還有自己的勞務合同之類的…
但是用了四年的水杯,雖然就是自己當初五塊錢買的,那也有感情了呀!
不過看了看時間,常生只能打消了再去公司門口找回水杯的想法,都過了三個多小時了,估計早就被清潔工當垃圾收了。
好歹現在也突發橫財有五千塊錢了,可以買一千個水杯,不對,物價上漲只夠買五百個了…
想到這里,常生又有些心痛起來…
好在他的出租屋也在南山路這一片,倒是讓常生省下了公交車費,決定用這筆錢來彌補自己的損失。
以前的公司也在南山路,也是常生為了省去交通費用才選擇的工作,畢竟能省就省嘛…
沿著南山路快步走了十來分鐘,常生終于走到了那個破舊的小區門口。
這里跟醫院那一邊又有著一些差距,前者窮酸寒磣,后者卻是高樓大廈林立。
分明就在一條路上,距離也不過才兩公里,但卻像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這就是江陽市,一個有錢人肥的流油,窮人呆的心酸的城市。
而這種反差,卻更是讓那些有志青年們趨之若鶩的動力源泉,其中自然也包括常生。
四合小區門口,一個墊著膠布擺攤賣著一些小菜的老婆婆看到常生,主動打了個招呼:“哎喲,今天阿生下班的這么早?”
這個老婆婆常生也是熟了,從自己第一天在這里租房子,到現在足足六年,這個老婆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沒有一天不在這里擺攤的。
常生一來是想幫幫老婆婆,二來是這個老婆婆賣的小菜都是她自己在小區樓頂種的,比較便宜,因此一老一小很快就熟悉下來。
老婆婆姓蔡,也是一個人獨居,老伴兒走得早,唯一一個兒子還因為入室盜竊被關進了局子,到現在十年了都沒放出來。
常生干笑一聲:“哪里?今天人不舒服,回來休息一下…”
看了看小攤上剩下的一小堆青菜和小蔥,常生又道:“蔡婆婆這些菜都給我吧,吃點清淡的…”
蔡婆婆笑著取了一條褶皺的超市方便袋,然后把青菜盡數裝了進去,嘴里還一邊念叨。
“你這哪天不是吃的清淡的?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樣了,身體不舒服得吃點肉才行…”
常生笑著點了點頭:“我知道的,多謝蔡婆婆了。”
蔡婆婆說的倒是實話,常生也不是喜歡吃清淡的,而是…肉太貴了買不起啊!
因此盡管他有著明顯高出南方人平均身高的一米八,但體重卻才一百二十斤,整個人就像一根電線桿子似的。
蔡婆婆已經老了,動作不快,裝好了菜直接提給常生:“你生病了,我這個當婆婆的就送給你吃了。”
“這哪兒行?”常生接過口袋,掂量了一下重量,然后飛快從兜里摸出五塊錢塞到蔡婆婆圍裙口袋里,頭也不回地跑進了小區大門。
蔡婆婆的反應當然比不上常生,只能訥訥地站在原地,良久才嘆了口氣:“誒!這孩子!”
四合小區是老小區了,整個小區不大只有三棟,雖然房子老舊,而且還沒有電梯。
不過常生只會關注它的房租,六年前三百塊錢一個月,到現在也才一個月漲了兩百塊錢,多么良心的房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