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你且就在這里候著吧,等到宴席散去,陛下自會召見你的。”
司禮監的宦官躬身說道。
十皇子長得什么模樣。
多年以來,一直都是皇城大內永不過時的議論話題。
因為其常年待在冷宮,除去被發配的年老太監、宮女,誰也沒瞧見過這位殿下的真正樣貌。
今日有緣得以一見,這位司禮監內地位僅次于陳朝恩的中年宦官,不由地道了一聲可惜。
一身黑底金線的尊貴蟒袍,挺拔的身姿,端正的風采。
襯得趙穆威嚴具足,氣勢懾人。
只論氣度,這位十皇子應當是眾位兄弟里第一流的人物。
“奴才先下去了,酒水菜肴稍后就會上來,殿下若有什么需要,吩咐一聲便是。”
中年宦官行了一禮,退步離去。
這里是偏殿。
只有趙穆一人。
伺候的宮女、太監都在外面。
那座耗費重金所建成的花萼飛樓,距離此處不遠。
側耳細聽,甚至隱約有絲竹之聲緩緩飄來。
趙穆一言不發,安靜地坐于偏內。
桌上的菜肴絲毫未動,只是拿著酒壺自斟自飲。
“今夜有熒惑犯紫微之相,看來魔門六道是準備動手了。”
趙穆運起天子望氣術,捕捉到一絲星象變化。
端坐于花萼樓內外的滿朝文武,三大正宗高手。
究竟有幾人知道,滅周屠龍之大計呢?
恍惚出神之間,趙穆聽到整齊劃一的浩大聲浪席卷而來——
“恭祝陛下,萬壽無疆……”
“恭賀陛下,洪福齊天……”
那座花費重金所造的花萼飛樓,只有中書省六部大員才有資格入內。
其余官員按照各自府衙所屬,坐在支起來的各色彩棚里。
有內侍分發壽桃點心,穿行其中。
如流水般的菜肴很快送了上來。
熱菜二十品,涼菜二十品;
湯菜四品,小菜四品;
鮮果四品,點心、蜜餞二十八品;
以及面餅等二十九品……共計一百零九品。
可以說是豐盛無比。
如今。
周天子端著金盞,立于樓上。
站在下方的文武百官齊聲高呼,聲震夜空。
朱雀長街上,花燈如長 龍,照得通亮。
因為宵禁取消的緣故,有不少百姓自發聚集,面向花萼飛樓的方向跟著喊道,為天子賀壽。
一時之間,天京城中皆可聞。
“諸卿與我同飲此杯!”
周天子精神抖擻,滿臉笑意。
縱然數月以來,沒有幾件能讓他愁眉舒展的好事。
可興許是受到壽宴氣氛影響,周天子終于感到一絲暢快之意。
這種萬人之上,眾星捧月。
坐于高處,俯瞰皇城的滿足感。
只有這張九五之位,這身袞龍袍才能給予。
接下來,禮部官員開始唱道——
“太子為陛下賀壽,獻紫金如意一對,璇宮朗照水晶鏡一面……”
“二公主為陛下賀壽,獻……”
“四皇子為陛下賀壽,獻……”
這個流程,足足持續了一個時辰方才結束。
其中有諸位皇子,王公大臣,各國使者紛紛敬獻賀禮。
“太子有心了,昭兒也是,一起共飲!”
回到花萼樓內的周天子舉起金盞,看向有些憔悴的太子,重傷初愈的九皇子,笑著道。
“對了,還有英兒,也一起舉杯!”
不知為何,他特意提了一下四皇子。
這讓太子和九皇子面色微變,用帶有敵意的眼神,看向平素沒什么存在感的趙英。
賀壽獻禮完畢,就是歌舞奏樂。
絲竹聲聲,舞女蹁躚。
正在壽宴氣氛攀升至頂點,忽聞一聲穿金裂石的長嘯音浪滾滾傳來,竟然將花萼飛樓內數百樂官的奏曲聲蓋了過去!
“今日天子壽辰,我等也有一份賀禮!”
聲先至,人后到。
只是瞬息之間,便有六道身影出現在頂樓之內。
凡境八重、凡境九重的威壓充斥全場。
樓內大氣如同被抽空,產生了一股濃烈的窒息感。
“大膽!”
“放肆!”
“冒犯陛下,罪該當誅!”
縱使武道意志強橫無匹,秉持剛正氣息的聞太傅,仍然第一個站起來大聲呵斥。
凡境七重的禁軍都尉林世衡也猛然起身,護在御駕之前。
“大周的氣數,合該今夜盡了。”
病書生楊休咳嗽著,一雙幽暗眼眸,仿佛有懾心之 他緩緩掃視過去,怒氣勃發的聞太傅如遭雷擊。
吐出一口鮮血,整個人向后跌倒。
“以為自己是上陰學宮的那些窮酸么!浩然之氣是有,可到底不通武道!”
病書生楊休搖頭道。
“魔門賊子……”
禁軍都尉林世衡大喝一聲。
天子壽宴,不能帶刀兵。
他身披鎧甲,大步而行。
直接以拳作槍,快步攻去。
尖錐似的勁力攪動氣浪。
好似弓箭千百次攢射一齊打出,掀起浩大聲勢。
這一拳當真就像鋒芒畢露的大槍直刺,爆發出生死一線,絕殺敵人的森然寒光。
全身沸騰的陽剛氣血,幾乎把樓內空氣都給點燃。
一股股熱力排蕩席卷,好似強風撲面。
“可惜了。”
病書生楊休面無表情。
他乃是凡境九重的先天大宗師。
一身《絕聚凝陰氣》的邪門功法,練到“飛僵”階段。
行走如風,踏空而行。
全身竅穴,都充斥著陰煞精氣。
莫說刀劍難傷,哪怕用真火都煉不死。
那林世衡的悍然一拳,直直地打穿病書生楊休的胸口,沒有濺出半點血跡。
仿佛轟在精鐵之上,反震力道令人吃痛不已。
一團團沉凝如水銀的陰煞精氣,立刻順著那條手臂漫卷而去。
任憑已經發覺不對勁的林世衡再怎么掙扎,都抽動不了。
幾個呼吸,蝕骨奪髓的陰煞精氣便覆蓋全身。
“倒是不錯的血食。”
隨著病書生楊休的聲音落下。
林世衡一身強壯血肉,似蠟油般迅速融化。
片刻之后,便只剩下一灘摻雜毛發的腥臭血水。
“功力還是差點,留了點痕跡。”
病書生楊休嘆息道。
“還有人要站出來么?”
中書省六部大員面色慘白,受到武道意志的壓制。
一個個戰戰兢兢,不敢出聲。
他們親眼目睹,那位武功高強的禁軍都尉化為血水。
令人悚然的慘嚎聲仍然回蕩樓內,猶有回響。
“武安侯!護駕!”
盡管周天子有皇道龍氣護體,不受武道意志、陰煞氣息的波及。
可看到此人如此逞兇,忍不住看向端坐不動的趙愷。
在座眾人,唯有武安侯修為最高,實力最強。
“陛下,今日大周氣數,確實該盡了。”
趙愷緩緩起身。
好似巍峨山岳撐住四方,定鼎八極,自然就有一股威嚴氣勢。
“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
周天子勉強保持鎮定的面色,猛然抽動了一下。
他很明白,自己有皇道龍氣護體,天子之位加身。
這幫江湖草莽若要動手,必然會付出慘重代價。
但是,武安侯此時所表現出來的態度,瞬間使得形勢更為危急。
“五皇兄,我自然是知道的。”
趙愷隨手一抓,面上布滿駭然之色的太子,憑空被攝拿過來。
“這一天,臣弟已經等了三十年。”
他眼眸淡漠,毫無半點情緒。
那只手掌捏住太子,像拎起一只小雞仔。
運轉真氣,好似長鯨吸水。
趙昭的血肉軀體頃刻間像是放掉氣的碩大布袋,飛快地干癟下去。
絲絲縷縷,凝聚成團的氣數、氣運,悉數都被武安侯吸收干凈。
“昭兒!趙愷!這幫魔門中人給你什么好處,讓你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無情無義之事!”
看到太子連一聲慘哼都未發出便死在面前,周天子目眥欲裂。
他用手戟指武安侯,氣得渾身發顫。
“你不怕父皇在天之靈震怒,降下雷火……”
趙愷面無表情,出聲打斷道:
“父皇他早就知曉了。”
周天子以為自己聽錯,下意識反問道:
“你說什么?”
趙愷再度伸手,抓攝住渾身嚇得顫抖的九皇子,淡淡道:
“當初我游歷江湖,回到天京。”
“父皇秘密召見于我,想要傳位。”
“我沒有接受,推薦了五皇兄。”
“要不然以你的資歷和威望,如何能跟三皇兄、八皇兄去爭。”
周天子瞳孔緊縮,似是不敢置信,怒聲道:
“休想誆騙于我!”
趙愷毫不手軟,任由九皇子如何哀求,照樣吸干對方的一身氣運、氣數。
“我所言句句屬實。”
“太祖為何會龍馭上賓?因為他早早地看破六大圣地的圖謀!”
“可惜 實力太弱,無法對抗。”
“于是暗中留有密詔,告知父皇。”
“他畢生所思所想,皆是如何擺脫六大圣地的掣肘,是大周國祚延續下去。”
趙愷調動全身氣血,轟擊緊鎖的竅穴,氣海丹田發出雷鳴之聲。
凡境九重,先天大宗師的可怕氣息。
猶如一道精芒,沖開花萼飛樓的攢尖屋頂。
“我自幼便有天份,參悟武學,觸類旁通,全無滯礙。”
趙愷仰頭說道。
“《穹天寶典》,《天數論》,龍氣穴眼……使我突破凡境九重,孕育出真龍之相。”
“如今,終于能完成父皇的囑托。”
他沒去再看心神震動,呆若木雞的周天子。
而是轉身望著魔門六道的眾多高手,淡淡道:
“今夜,便請諸位先行上路,而后我再親手送皇兄一程。”
三五第一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