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龍臺。
府衙之中。
鷹、狼、影、鴆四大指揮使齊聚一堂。
這些平日里威風八面,跺一跺腳都會引得朝堂震動的大人物們,彼此面面相覷,一言不發。
氣氛有些沉凝,安靜到針聲落地可聞。
約莫僵持了半柱香,這才有人說話。
“朱大人,十皇子搬進東宮都有些日子了,為何還沒召見過你。”
長相憨厚的狼衛指揮使蔣恭,有些發愁的問道。
眾所周知,黑龍臺的聲威權勢,全部來自于天子的信任。
否則。
一幫干情報工作的諜子、混跡江湖的武人,哪里有資格監察百官。
眼下趙穆成為皇儲,卻遲遲沒有召見鴆衛指揮使朱儉。
大家都是官場上摸爬滾打過的老油條,多多少少都能琢磨出幾分意思。
“皇儲上位,服喪守孝,安撫朝臣,整頓禁軍……那么多事情要忙,沒有召見黑龍臺有什么奇怪。”
朱儉面無表情說道。
“我勸蔣大人多把心思用在辦公上。殿下怎么做事,用不著你來教!”
“啊,這……朱大人言之有理。”
蔣恭被懟得無言以對,只能訕訕笑道。
泥人也有三分火氣,他攥緊拳頭,眼底掠過一絲惱怒,按捺著情緒沒有發作。
“天子駕崩,又不是你親爹、親娘死了,至于如此做作么!”
蔣恭面上堆笑,心中卻暗自犯著嘀咕。
自從天京皇城鬧出那場大事后,朱儉近段時間就顯得很反常。
整日陰沉著臉,好似有人欠了他幾萬兩銀子,時刻散發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氣勢。
這天子駕崩,諸位皇子皆薨,跟你有什么干系?
京城家家戶戶都帶縞素,也沒見誰真的披麻戴孝去哭喪啊!
蔣恭瞥了朱儉一眼,認定對方是裝模作樣,為自己邀名罷了。
“兩位大人別動怒,有話好好說。”
影衛指揮使周溫插了進來,打圓場道:
“俗話說,一朝天子一朝臣。”
“如今十皇子榮登皇儲大位,不日就要登基九五,我們確實也該想些辦法,湊上去表個忠心。”
“那位殿下本就沒什么根基,正是用人之際,怎么也不可能拒絕黑龍臺的示好。”
周溫表面上從容自若,其實心里慌得一批。
他是赤心教的細作。
自從魔門六道襲擊天京皇城后。
這位指揮使大人每日都是提心吊膽,生怕自己哪天被揪出來。
然后丟進詔獄,遭受各種酷刑折磨。
午夜夢回,好幾次都被驚醒,嚇出一身冷汗。
苦等了幾天,他嘗試過再去紅袖樓。
可赤心教的左使云清卻避而不見,也未傳話過來。
“早知道就不該上魔門這艘船!弄得現在騎虎難下!”
周溫搖著折扇,惱怒地想著。
他為赤心教鞍前馬后,立下不少功勞。
臨了。
不僅連半分好處都沒落著,還被棄之如敝履。
“怎么表?抓幾個散播謠言的別有用心之人,還是掃清魔門放在天京的暗樁,以儆效尤?”
鷹衛指揮使紀良哼了一聲。
自天子駕崩于花萼樓,京中有不少人舊事重提,把十皇子的那句批命翻了出來。
暗示趙穆是災星,這才克死父兄。
甚至已經編出幾首歌謠,說什么黑龍吞蛟蟒,大周氣數盡。
各種輿論甚囂塵上,弄得不少人信以為真。
“該抓的抓,該拿的拿。”
朱儉面色凝重。
他的心情與周溫差不太多。
本來效忠于武安侯,幻想著建功立業,青史留名。
可卻沒有料到十皇子半路殺出,一舉掃清魔門,抬手鎮壓趙愷,成為主宰大周氣運的那條真龍。
這樣的變化來得突然,也令人措手不及。
諸多后手都未來得及施展,一切便已塵埃落定。
朱儉嘆了一聲,收拾心情,沉聲道:
“一月之后就是登基大典,我不想再聽到天京有人議論十皇子。”
“不管那位殿下用不用得上黑龍臺,我們都要做好分內之事。”
蔣、周、紀三人神色肅然,心頭微凜,點頭稱是。
大廳之內,復又歸于沉默。
大周的局勢岌岌可危,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一月之后,六大圣地趕來觀禮。
這個消息已經通傳天下。
許多人都在揣測。
是不是大周王朝得罪了圣地。
“山雨欲來啊。”
朱儉眉頭擰緊,他知道更多內幕,故而更加憂心。
大周沒了侯爺,也不知道那位殿下能不能頂得住圣地怒火。
如今十皇子氣運如虹,紫霄宮可能不會出手。
可人之氣數、運勢會有衰竭,尤其是一朝之天子。
國運動蕩,牽連自身。
若是大周二十六州掀起烽煙,各路反王呼嘯肆虐。
那位殿下又該如何?
他一人居于深宮,即便親自鎮壓,恐怕也是分身乏術。
朱儉越想,越覺得大周氣數凋敝。
縱然有真龍出世,也難以翻身。
“今日看起來是要下雨了。”
大廳氣氛沉凝,待著也沒意思。
蔣恭隨口說了一句,準備起身離開。
他瞧了一眼面色冷肅的朱儉,冷哼道:
“無非是陛下養的一條狗,現在沒了舊主,看你還能得勢到幾時?”
十皇子即將登基大位,自然要啟用新人。
蔣恭仔細想了一下,覺得自己頗有機會。
“我去逮幾個去丟進詔獄,看還有誰敢造謠生事。”
紀良磨了磨指甲,陰柔臉上蕩起一絲笑意。
“順路,同行。”
周溫接了一句,抬頭看了眼陰沉的天氣。
“那就都散了吧。”
朱儉擺手道。
四位指揮使各懷心思,正要分道揚鑣之時。
一聲巨響驚動黑龍臺。
像是有人踹動大門。
不用幾位指揮使發號施令,身著玄魚服,腰跨繡春刀的黑龍臺衛士一擁而出。
“吃了熊心豹子膽!敢來黑龍臺府衙鬧事!”
腳步聲,大喝聲,拔刀聲,幾乎連成一片。
“咱家奉皇儲之命!手持兵符!凡有攔路者,皆以謀逆抗旨大罪論處!”
坐于大廳的四位指揮使,聽見一道中氣十足,陽剛無比的嘹亮聲音。
皇儲?
兵符?
蔣恭和周溫首先震了一下。
他們對視一眼,大步邁出,走至中庭,看到披甲帶刀的衛士圍成一圈。
長刀出鞘,寒光四溢。
立在中間的是一個內侍袍服的年輕宦官,神色淡然,毫不畏懼。
此人身材高大,憑空有股血勇之氣。
若非面白無須,加之穿著打扮。
乍看之下,完全瞧不出是個太監。
“咱家倒要看看,黑龍臺到底是聽皇儲的任命,還是服指揮使的調遣?”
氣度昂然的劉進,手握兵符令牌,環視眾多抽刀衛士。
凡境六重的護體真氣震蕩四周,帶起“嗚嗚”風聲。
“好深厚的功力!”
周溫瞇了下眼睛,略有疑惑。
皇城大內什么時候出了一個生面孔?
“這位公公不知是什么品級?分屬內廷十二監何處?”
蔣恭站在臺階之上,俯視著對方,視線緊盯著兵符令牌。
“咱家為東宮辦差。”
劉進斜睨了一眼,故意裝出一股傲氣。
“皇儲殿下有何吩咐?”
蔣恭笑問道。
“黑龍臺四大指揮使,即刻革職查辦。”
劉進白凈的面色抽了一下,淡淡道:
“鷹、狼、影、鴆四衛,暫時由我接管。”
此言一出,如巨石落于平湖。
砸出大片浪花,引得眾人嘩然。
“皇儲殿下要革我等的官職,總得有個說法吧。”
適才還笑吟吟的蔣恭,像是雜耍藝人表演變臉一下,瞬間就陰沉下去。
他還想著怎么示好表現,謀求上位呢。
結果沒想到,晴天霹靂直接轟下。
革職查辦,這可不是什么小事!
“蔣指揮使,你這話問得未免讓人發笑。”
劉進眼中透出輕蔑之色,理所應當道:
“殿下金口玉言,乾綱獨斷!”
“既然說要革職,那便肯定是各位大人辦事不力,活該受罰,哪里需要什么理由!”
“莫非,爾等還想抗旨?”
說到最后,劉進運起真氣,內侍袍服充盈鼓脹。
精純無比的童子功力,好似一只無形大手攪動風云。
氣浪翻滾,洶涌澎湃!
圍在身邊,抽刀披甲的黑龍臺衛士。
受到那股銅墻鐵壁似的真氣沖擊,一個個東倒西歪,摔飛出去。
“好膽!傷我黑龍臺的人!”
蔣恭揮動大手,屋頂樓上猛然竄出數十條黑影。
勁弩上弦,強弓拉開!
仿佛下一刻,只要劉進有任何妄動。
就地射殺,絕不容情!
“蔣指揮使,你這可就是抗旨了。”
劉進笑瞇瞇道。
見此情況,他反而把兵符令牌收了回去。
也就在這時候,門口顯出七道同樣穿著內侍袍服的人影。
個個都是氣血如爐,陽剛威猛。
“都是凡境六重……”
蔣恭臉色難看無比,心中生出懼意。
皇城之中,何時多了這些高手?
“不瞞你說,蔣指揮使,咱家出宮之前,得了皇儲殿下的口諭。”
八道人影立于庭院,劉進站在中間,桀驁道:
“若有不服者。”
“殺!”
“若有抗旨者!”
“殺!”
“若有拒捕者!”
“殺!”
三個殺字,如劍鋒直指眉心,透發無盡寒意。
另一個同樣長得高大,相貌顯得樸實的年輕宦官附和道:
“總之就是一句話,我等有便宜行事之權。”
“先斬后奏,皇權特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