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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魔門巨擘,兇威滔天

  殿下要去西山閱兵?

  云漱玉秀眉微蹙,似是覺得有些不妥。

  身處天京皇城,手握九龍璽印。

  縱然六大圣地派出高手,強襲而至,也能自保無虞。

  但要去了西山郊外……

  云漱玉眼中升起一抹擔憂。

  她心中敬趙穆如神,并非認為皇儲殿下會敗于圣地之手。

  那病書生楊休,孤鴻子。

  落到趙穆手里,連一個回合都沒有撐過去。

  前者當場身死,后者淪為傀儡。

  盡管有受傷的緣故,可翻掌之間制服兩位先天大宗師,由此足以看出殿下武功之深。

  只是眼下的天京皇城,局勢撲朔迷離,其下暗流洶涌。

  自趙穆上位以來,黑龍臺殺得人頭滾滾。

  四方城門,每日都有以武亂禁的江湖武夫被懸首。

  世家門閥受到打壓,江湖幫派噤若寒蟬。

  坐于東宮的年輕皇儲,一時之間隱然有成為公敵的趨勢,許多人無不想著除之而后快。

  右相結黨謀逆,欲借清君側之名,行反賊亂臣之實。

  范陽盧,陳郡謝,瑯琊王。

  三大門閥受挫,恐怕也不會就此罷休。

  眾多勢力攪合在一起,遲早要弄出天大的事情。

  這個節骨眼上,殿下前往西山閱兵。

  風險很大。

  “殿下,要不要再等兩天?”

  云漱玉細心撫平蟒袍上的褶皺。

  她那身素白長裙沾染熱氣,暈出大片濕痕。

  貼在肌膚之上,顯出雪白肉色,幾乎讓人挪不開目光。

  “天命在我,不必再等。”

  趙穆伸出食指,勾起云漱玉的下巴。

  “對了,那對并蒂蓮女官是你安排的?”

  后者點頭,受到劫力激發,嬌軀顫了一顫。

  “可惜本宮沒能領會這份好意。”

  趙穆身材挺拔,足以俯視高挑嫵媚的云漱玉。

  至純至陽的純凈氣息,加之主奴之間的相互吸引。

  云漱玉紅唇緊咬,幾乎難以自持。

  “云尚宮是迫不及待想為本宮安排侍寢之人?還是說?你自己想要侍寢?”

  趙穆眼中流露出幾分戲弄,學著云漱玉適才的手段。

  輕輕摩挲著那張俏臉,隨后往下滑去。

  自細長的脖頸,再到裸露出來的鎖骨。

  一直向下。

  “殿下!奴知錯……啊!”

  云漱玉耳垂紅如絳珠,心情激蕩之下。

  渾身劫力沸騰不已,如潮水涌向四肢百骸。

  差點真氣岔行,走火入魔。

  “知錯就好。后宮之事,你只需做好自己的本分,納妃嬪侍寢,本宮都不著急,你急什么?”

  趙穆哼了一下,揚手捏了捏那塊滑膩,挑弄得對方欲念橫生,方才罷手。

  “下不為例,云尚宮。”

  真氣蒸發水跡,手掌收于袖袍。

  瞧了一眼軟泥似的云漱玉,趙穆昂首闊步。

  大門敞開,熱氣散去。

  年輕的皇儲雙手負后,立于玉階之上。

  自有睥睨天下,橫掃六合的霸烈氣度。

  “西山閱兵,勢在必行。”

  “三大營,二十六衛,禁軍數十萬兵馬。”

  “若不握于手中,恐生大變。”

  “至于圣地,他們若是敢來刺王殺駕,最好不過!”

  “本宮大好頭顱,天下誰能取之?”

  云漱玉恢復了一些氣力,勉強起身。

  望著那一襲黑金蟒袍,偉岸身影。

  她不禁覺得,殿下就是與天齊高的巍峨絕峰。

  無論自己武道境界如何提升,始終都是那么渺小。

  皇儲出巡的消息迅速傳開。

  云漱玉安排下去。

  首先是儀仗。

  自古以來。

  天家貴胄出巡,必有“儀衛”。

  大周禮記曾有言,文謂之儀,武稱之衛。

  按照規格不同,劃分細致。

  趙穆入主東宮,位列皇儲。

  與天子平齊,可享受黃麾大仗。

  禁軍二十六衛立刻行動起來。

  金吾衛舉五方龍旗,五岳山旗。

  羽林衛執天辰旗,二十八宿旗。

  后面還有府軍,虎賁,騰驤,武驤,帶刀舍人……

  前后兩衛,左右兩衛,分別列陣,舉著日月旗、龍君旗、飛禽走獸旗,諸如此類。

  浩浩蕩蕩,威嚴隆重。

  趙穆坐于明黃云輿大車,周圍是提著金燈香爐的黑天劫奴。

  還有練過天罡童子功的年輕太監侍于兩邊。

  如此聲勢的龐大隊伍,一路離開皇宮,向著西山而去。

  “禮儀養氣,也不是毫無理由。”

  趙穆端坐于車上,平穩如山,不動分毫,耳邊傳來轟鳴如雷的山呼之聲。

  旌旗招展,獵獵作響。

  長風吹動,天地遼闊。

  他望著寬闊的朱雀長街,兩旁百姓人頭攢動。

  無數的崇敬、仰望、拜服之心念。

  如怒潮起伏,呈現于眼前。

  “天子,受命于天,卻承擔著天下萬民的興亡。”

  趙穆對于皇天之道的理解,似乎更為透徹。

  自身的武道精神,隱約與大周國運、氣數呼應,緊緊相連。

  頭頂升騰而起的紫氣鴻運,凝聚成遮天蔽日的華蓋寶傘。

  如高山大岳般威嚴厚重,如煌煌大日般明亮耀眼。

  猶如實質的皇道之氣,散發金黃色澤,結成蜿蜒龍蛇之形體。

  神光繚繞,熠熠生輝!

  仔細看去,猶如真龍再世,吞吐日月精華。

  這樣奇異的場景,讓長街上的許多百姓震驚不已。

  他們用力擦著眼睛,以為出現幻覺。

  那明黃云輿大車之中,竟有一條鱗爪飛揚,栩栩如生的真龍當空盤旋,攀附纏繞于皇儲殿下的端坐軀體上。

  “什么災星克父克兄!狗屁!”

  “殿下分明是天命之子!真龍轉世!”

  “太神奇了!千載難逢的圣人!”

  議論之聲,此起彼伏。

  曾經盛極一時的災星流言,瞬間不攻自破。

  人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趙穆呈現真龍之相,那便是當之無愧的天子。

  此時,此刻。

  法統,民心。

  皆向著他。

  大勢,已然形成。

  “哼!紫氣鴻運顯化,欺騙愚民愚婦的伎倆罷了!”

  萬隆記酒樓,尹璇璣坐于頂層,憑欄而望。

  他只敢遠眺黃麾大仗的浩蕩隊伍,沒有看向那輛居于正中的明黃云輿大車。

  否則的話,萬一被趙穆察覺到,恐怕生出事端。

  “不愧是圣地之大敵!三奇貴人果然厲害!”

  尹璇璣飲了一口酒水,眸光深沉。

  通過這場出巡,他看出十皇子此人非同一般。

  黑龍臺殺伐果斷,鎮壓世家門閥和江湖幫派,使其不敢再多說半句。

  原本推行科舉之法,是冒天下之大不韙。

  可右相,盧子維和謝敬先等人一死。

  瑯琊王,范陽盧,陳郡謝。

  三大門閥立刻不再吱聲,如同被嚇破了膽。

  如今,趙穆再借出巡之機會。

  為登基大典,加封天子收攏民心,營造聲勢。

  順便把西山三大營,以及二十六衛統統握于手中。

  “倘若放任下去,給他大勢加身,天命所歸。”

  “大周的國運、氣數說不定再回鼎盛,又能續上兩百年!”

  “圣地再想滅周屠龍,便就是千難萬難!”

  尹璇璣越發覺得那位大周皇儲很危險,是萬載神州之變局,當中最不穩定的存在。

  “必須鏟除,刻不容緩!”

  他呼出一口長氣,揚手捏碎傳訊音符。

  而后。

  隨著儀仗隊伍,一起離開天京。

  西山,距天京數十里地。

  因其峰嶺綿延,密林叢生。

  山風爽快,是避暑勝地,又名“清涼山”。

  遠遠看去,山脈盤臥如虎。

  庚金帶煞,有肅殺之氣。

  守備天京的神機營便駐扎于此。

  附近還有五軍營和神樞營。

  它們合稱為三大營。

  乃是拱衛天子的禁軍兵馬。

  只受虎符調遣。

  山腳下。

  一片片營房錯落,帥旗飄揚。

  若是有善于觀氣、望氣的風水大師,遠遠望著。

  便會見到一頭兇煞白虎,口銜長刀的虛幻之景。

  這是軍陣所散發出來的煞氣、血氣,凝結一體,濃郁不散,催生出駭人的氣勢。

  “殿下要來西山閱兵?”

  神機營的中軍大帳,方承運身著常服。

  正立在沙盤前面,推演戰術兵法。

  此人約莫二十五六,長相隨四方侯。

  國字臉,眉毛很粗,有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尤其眸光閃動之間,精芒如劍,犀利無比。

  一看就是氣血勃發的武道高手。

  “沒錯,儀仗隊伍已經開出天京,半個時辰就能到。”

  探聽消息的親衛雙手抱拳,沉聲道:

  “大統領,我們也該早做準備,好迎接皇儲圣駕!”

  方承運眼神動了一下,沉默不語。

  他是天京有名的將門高手,曾與五皇子曾結為異姓兄弟,參與奪嫡。

  朝堂上的幾座山頭,四方侯傾向于趙誠,明里暗里給過不少支持。

  只不過隨著擁雪關之役,五皇子不幸身亡,方承運和四方侯的位置都變得尷尬起來。

  誰也沒有料到。

  會突發意外。

  當然。

  之后九皇子,太子,連帶著天子相繼歸天。

  就更加離奇了。

  默默無聞的十皇子一朝崛起,入主東宮,成為皇儲。

  局勢變得太快,讓方承運來不及反應。

  “登基之前閱兵,這位殿下怕是來者不善。”

  年紀輕輕的神機營大統領,心中凜然。

  他既然參與奪嫡,自是知道其中的兇險。

  從最近種種來看,那位皇儲殿下絕非什么心慈手軟之輩。

  如今,天京城內人頭滾滾,血流成河。

  上至當朝右相,下到門閥仆役。

  那一樁由金沙幫為開始的大案,不知道牽連多少人進去。

  那位殿下既然動了文官,也該是時候動一下武將了。

  “披甲列陣!清掃營房!”

  晦暗的心思流轉片刻立即隱去,方承運眉頭緊皺,發號施令道。

  俗話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哪怕皇儲殿下要收權,要處罰,他也只能認了。

  奪嫡本就如此,站隊沒有選對,抄家滅門都是常事。

  方承運收起惶恐之心,面上保持鎮靜,回到書桌面前。

  磨墨取筆,寫了一封書信。

  用火漆封好,交予心腹。

  “若是等下發生……變故,你便把這封信交予我父親。”

  方承運淡淡說道。

  他已經想好。

  假如皇儲殿下只是奪權,那倒無妨。

  如若還要殺人,自己只能把所有罪名一起擔下,只求不拖累父母家人。

  那封信,便是遺書。

  其中勸誡父親,切不可妄動。

  四方侯鎮守邊關,若有異樣。

  身在京中的侯府一家,怕是不會有好下場。

  “為我披甲!”

  方承運眼神凝定,兩旁親衛連忙過來,為其穿上全身鋼鐵重甲。

  這位神機營大統領乃是凡境六重,練氣高手。

  內外合一,銅皮鐵骨。

  縱然身穿重甲,照樣行動如常。

  身手靈動,不減半分。

  放在戰場上,毫無疑問是一員萬人敵的猛將。

  “對了,你們領四隊甲士去周圍搜查一下。”

  方承運忽地想起什么,特地叮囑道。

  那位皇儲殿下離開皇城,出了天京。

  縱使身邊有禁軍二十六衛護駕,也未必攔得住心懷叵測之輩。

  “遵命!”

  幾個親兵護衛點頭,走出中軍大帳。

  以五十人一隊,分別向著西山各處搜捕。

  另外兩處營房,神樞營,五軍營的大統領得知消息,也開始準備。

  一時之間,西山腳下熱火朝天,聲音嘈雜。

  皇儲閱兵,絕非心血來潮,必然是有深意,不可掉以輕心。

  半個時辰過去,煙塵滾滾,如長龍翻騰。

  皇儲出巡的儀仗隊伍浩浩蕩蕩,隔著幾里地都能感覺得到,大地震動,轟隆聲起。

  “恭迎殿下圣駕!”

  “恭迎殿下圣駕!”

  神機營,神樞營,五軍營,三大營攏共加在一起,至少七八萬兵馬。

  山呼之下,滾滾回蕩,天地為之震動。

  “軍陣,軍勢,軍魂……果然不同凡響!”

  趙穆端坐于明黃云輿大車。

  山呼海嘯般的聲浪撲面而來,掀動珠簾紗帳。

  他曾經想過。

  此方天地。

  有凡境九重的先天大宗師,甚至有武道極致,一人可鎮壓天下的蓋世人仙。

  尋常大軍,面對此等絕世高手。

  無異于一群螞蟻,比之上古巨人。

  縱然數量再多,也難逃被踩死的命運。

  如今再看,感覺又有不同。

  “人之心念,有無窮力量。”

  “故而,煉體,練氣,還要煉神。”

  “凡境八重的武道高手,意志磨煉,堅定無比。”

  “但數萬人,數十萬人,數百萬人的精神、氣血融為一體,結成軍陣,未必對抗不了先天大宗師,乃至于武道人仙。”

  趙穆思忖道。

  他緩緩起身,皇道龍氣如耀眼精芒沖天而起。

  畝許大的帝王華蓋遮天蔽日,驚散流云。

  走出明黃云輿大車,趙穆一人之氣勢,便壓住三大營數萬兵馬所散發出來的血氣、煞氣。

  首當其沖的,便是幾位大統領。

  其中,方承運武道修為最高。

  凡境六重,甚至有望再進一步。

  所以,他的感受也最深。

  恍如看到一座撐起天地的巍峨大岳,隨時都要傾覆而下。

  生死不由己!

  仿佛個人的意志,已經不受控制。

  自家性命,悉數操于對方之手。

  這是心神受到壓迫的表現。

  “殿下年僅十五,竟有如此可怕的武道修為!”

  方承運心頭顫動。

  天京皇城,花萼樓中驚變。

  流傳出去的小道消息支離破碎,并不完整。

  大家只知道武安侯勾結魔門,然后前者被十皇子斃于掌下。

  至于交手的細節,戰斗的場景。

  各個版本都有,夸張有之,荒誕有之,難以取信于人。

  到底還是眼界限制想象力,方承運怎么也沒猜到。

  這位年輕的皇儲殿下,武道境界之高深,竟然令他看不透。

  “不必多禮。”

  趙穆走下明黃云輿大車,云漱玉以及眾多宮娥隨行。

  左右兩邊,更有禁軍精銳護駕。

  “殿下這邊請。”

  趙穆走進事先搭建好的大帳之內,三位大統領除去佩刀,只披鎧甲,魚貫而入。

  里面燃著幾盆獸炭,火力旺盛,驅散山腳下的寒氣。

  他坐于大帳之中,面前鋪著長條桌案。

  兩旁是云漱玉的黑天劫奴,以及天罡童子功的年輕小太監。

  所透露出來的氣息,并不比三大營的精銳差到哪里去。

  “今日忽然想著過來,沒有打擾到幾位吧?”

  趙穆聲音淡淡,語氣溫和,并未擺出皇儲的架子。

  越是如此,方承運以及剩下兩位大統領心中越是忐忑。

  古語云,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上位者之心思,只能揣測。

  無論賞罰,安心受著便是。

  “西山三大營拱衛皇城,等若于殿下的親兵護衛,哪里有什么打擾不打擾的!”

  方承運拱手說道。

  他披著全身鋼鐵重甲,可以不用行禮。

  “方統領倒是會說話!自古虎父無犬子,四方侯鎮守邊關,捍衛大周疆土。”

  趙穆笑了起來,眸光內斂,贊賞道:

  “他的兒子也不差,拱衛皇城,執掌神機營,一身武功更是高強。”

  方承運垂首低頭,不敢應聲。

  “對了,聽說方統領跟五皇兄還曾結為異姓兄弟,相交莫逆,傳為天京美談。”

  趙穆似是無意,輕聲道。

  突如其來的談笑之言,幾乎驚得方承運當場跪下。

  只是穿著全身重甲,雙腿彎不下去,這才沒有過于失態。

  “殿下明鑒!臣與五皇子確實是意氣相投,但絕沒有結為兄弟之事!”

  方承運額頭滲出冷汗,他平日里也算是胸有膽氣。

  可不知為何,面對趙穆的時候。

  心頭始終像壓著一塊巨石,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是煉神高手?還是先天大宗師?”

  方承運眼神變化,心下驚駭,繼續辯解道:

  “君就是君,臣就是臣!五皇子乃天家貴胄,怎么可能與我兄弟相稱,這不合乎禮法!”

  “別說我不敢答應,縱然是父親也不會允許!”

  趙穆沒有借題發揮,淡淡一笑。

  大帳之內的凝重氣氛,登時悄然化解,如沐春風。

  “方統領不必慌張,我沒有問責的意思。”

  “只是以前聽過這樁事,今日想起來,求證一下而已。”

  “雖然說,君臣之間不可逾越,但五皇兄為人豪爽,最喜歡與將門英才結交。”

  “方統領能得到看重,自然有其出眾的地方。”

  方承運似是明白過來,恭聲道:

  “臣無甚才能,一身武功,性命都可獻于大周,獻于殿下!”

  其余兩位統領也紛紛附和,表示忠心。

  “很好!諸位都是大周的棟梁之才!拱衛皇城,職責重大,切不可松懈!”

  趙穆夸獎道。

  袖袍甩動,桌案上便多了一瓶丹藥。

  “我看方統領練氣大成,體魄卻未圓滿,難以突破。”

  “這瓶精元大丹,歷時十年方才能出一爐,可以補足精氣,純凈血肉,對于修行很有裨益。”

  也不見趙穆有什么動作,那瓶丹藥激射而出,落到方承運的面前。

  他抬起雙手接住,拔開瓶塞,便有濃郁的藥香傳出。

  精神一震,清爽無比,像是身體輕了幾兩似的!

  “藥力好生充沛!”

  方承運是識貨的人物,心下激動,立刻謝恩。

  “楊統領,葉統領也都辛苦,賞兩瓶強血丸。”

  “此物出自古方,是蠻族巫師所煉制,可增強修為,驅除身體雜質,令氣血再發生機。”

  趙穆輕輕彈指,兩瓶丹藥落于其他兩大營的統領面前。

  他們年紀漸深,不比方承運氣血旺盛。

  兩瓶強血丸,可以說是正好適合。

  “謝殿下賞賜!”

  兩人收下丹藥,心中敬服。

  趙穆神色淡然,論及丹藥、金銀,他從未缺過。

  收買人心,無非誘之以利,施之以恩,加之以威。

  三管齊下,多半就能成了。

  “權術終究是小道,我要沒有這一身武道修為,縱然給予再多,也換不得別人的忠心。”

  “自身強大,方能御下。”

  趙穆總結道。

  接下來就是閑談。

  期間,他有提及西山三大營的餉銀、募兵等問題。

  方承運確實是帶兵的將才,不僅對答如流,且能說出自己的見解。

  一番君臣對奏下來,讓趙穆也有幾分欣賞之意。

  正午時分,炊煙升起。

  一桌豐盛的烤肉全宴鋪在桌案上,有鹿、有兔、有野豬。

  “西山大營寒酸簡陋,沒有什么可招待殿下,唯有野味勉強可以入口。”

  長桌之上,唯有趙穆獨坐,其余人都站著。

  云漱玉拿起銀質小刀,切下烤制過的鹿肉盛在盤里。

  “都坐。今日不分君臣,一起享用。”

  趙穆嘗了一口,確實鮮嫩,肉汁飽滿。

  他揮手示意眾人坐下,連說了幾聲,方承運等人才肯遵從。

  “方統領,你已經服用過了精元大丹,感覺如何?”

  趙穆一邊用刀叉起鹿肉,一邊問道。

  “神妙無比!一顆丹丸提供的精氣,足以抵我數月苦修!”

  “且還能抵擋氣血,沖刷肉身。”

  “最多半月,我就可以突破到凡境七重。”

  方承運神色之間難掩興奮。

  武道講究勇猛精進,要是遲遲卡在一道關卡上。

  等到氣血衰弱,很難再有提升的空間。

  “殿下大恩,臣銘記于心!”

  方承運拱手道。

  “方統領拱衛皇城,職責重大,為國盡心,為民盡力,自然當賞。”

  趙穆眸光幽深,忽然說道:

  “我早聽說,四方侯的家傳絕學青龍探爪八大勢,是一等一的擒拿功夫。”

  “方統領,要不然今日讓我見識一下?”

  大帳之中,談笑的氣氛忽然收斂。

  方承運霍然站起,雙手抱拳,認真道:

  “聽憑殿下吩咐。”

  趙穆無端端提起四方侯家傳絕學,還著重強調擒拿二字。

  其中的意思,不言自明。

  “本宮今日出巡,有二十六衛的精銳之師護駕。”

  “驍衛、威衛的黃瀚北,周云,許光……金吾衛的岳霖,范奚亭……他們都是禁軍中的高手。”

  “方統領,你不妨領我的口諭,去找他們切磋一二。”

  趙穆笑容溫和,他所叫出名字的禁軍將領,都是與世家門閥關系密切,來往甚密之人。

  “臣領命!”

  方承運也不多說,大步走出。

  隨手從親衛手中取了一把長刀,往二十六衛的儀仗車隊方向行去。

  半柱香不到,那位神機營大統領便回到大帳。

  “全部擒拿,有反抗者,皆被臣梟首之。”

  方承運坐回位子,身上散發出濃重血氣。

  “來,方統領,吃肉。”

  趙穆面色平靜,像是沒有聞到,反而吃得更香。

  這一幕落在西山三大營的各位統領眼中,更加敬畏。

  談笑殺人,從容自若。

  翻掌之間,清洗禁軍。

  這樣的氣度,并非誰人都有。

  方承運撕下一塊野豬肉脯,大口咀嚼。

  心中卻暗自嘆息,哪怕五皇子仍然在世,大概率還是爭不過面前的十皇子。

  這位殿下的武功,權術,氣度。

  實在叫人服氣。

  用膳完畢,趙穆稍作歇息,欣賞了三大營的軍陣演練。

  等到酉時,太陽快要落山,便準備擺駕回宮。

  他今日之目的,算是完成一半。

  收攏三大營的兵馬,將其掌握手中。

  清洗禁軍當中的世家門閥一黨,剪除羽翼。

  “只可惜,圣地中人沒有膽色。”

  趙穆端坐于明黃云輿大車,眼中帶著幾分遺憾。

  “起駕……”

  話音還未落地,轟隆巨響傳遍群山,仿佛悶雷滾動。

  “今日想走怕是難了!”

  渾厚的聲音如怒潮排空,一浪高過一浪。

  震動耳膜,刺激氣血。

  儀仗隊伍的禁軍甲士,三大營的精銳之師。

  其中有不少人面色漲紅,胸口憋悶,難受無比。

  “元靈宮的天狼嘯月大法!”

  方承運家學淵源,立刻出聲提醒。

  “這是音殺之法!以氣發聲,勾動人體氣血逆行,魔音貫腦,殺人于無形!”

  他正想下令,讓神機營大軍結成軍勢,用陽剛氣血抵御回蕩不絕的刺耳聲浪。

  咚咚!

  咚咚咚!

  天地之間,倏然雷霆交錯,迸發浩然之音。

  趙穆屈起手指,叩擊于扶手。

  群山萬壑,猶如一面被錘動的大鼓。

  大地遮擋,深林起伏,流云呼嘯,氣流轟響。

  瞬間便蓋過天狼嘯月的音殺之法!

  “天地為琴,萬物做弦!”

  “百聞不如一見,那紫霄宮的臭道士說有個元皇似的人物,我還不信!”

  “確是一條當世真龍!此行非虛!”

  日頭西斜,昏黃余暉當中,有數道人影踏空而來。

  黑云滾滾,遮蔽天光。

  兇煞氣焰,垂流而下。

  猶如魔頭降世,邪王親臨!

  “正所謂大音希聲,方才正道。”

  趙穆聲音淡淡,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傳至四面八方。

  “以氣發聲,以音殺人,實在下乘,于我眼中,跟市井小巷的潑婦罵街,聒噪擾人沒甚區別。”

  覆蓋西山的滾滾黑云,人影搖晃,如群魔出世,端的駭人。

  其中一襲如墨黑袍現出,衣角翻飛。

  “好大的口氣!”

  “我這是下乘,那上乘該如何?”

  那人長得唇紅齒白,容貌俊美,眉宇之間卻有幾分邪氣。

  這一道發問聲音變幻,蘊含奇詭真氣。

  好似刀劍切割虛空,掃出大片波紋,撞向儀仗隊伍。

  “上乘之道,呵,自然是——”

  “唱大風,決青云,引吭九霄,聲動萬里!”

  “以乾坤為肺腑,化虹霓為喉舌,吐龍吟,鳴鸞歌,聽無韻之雷,得鈞天之樂!”

  “彈瑤琴,動八荒,顛倒六欲,勾引七情!”

  “以江河為絲竹,變洪洞為鼓吹,理陰陽,分參商,掬明珠之淚,映皓月之光!”

  趙穆面無表情,肺腑如雷動,口鼻之間氣息飽滿,噴吐而出。

  猶如真龍張牙舞爪,行于天上。

  一連串急促,劇烈的音節,混合著鏗鏘字句迸發出來。

  颶風驟起!

  氣流狂飆!

  只見一道道音波如九霄神雷,震蕩出圈圈漣漪,瞬間便把那人的音殺攻伐吞沒進去。

  如熊熊焰火的無邊黑云,霎時間被撕開裂口。

  “好深厚,好精純的真氣!”

  那人大袖一卷,想要化去攻勢。

  撕拉!

  如裂帛聲響!

  衣袍崩碎!

  “妖候,紫霄宮的道士說了,這人武功高深,又有皇道龍氣加身,一兩位先天大宗師制不住他!你何必自討苦吃!”

  遮蔽天穹的黑云當中,再次走出一道人影。

  是個身材威猛的老者,須發皆紅,如血染成,顯得可怖。

  “本侯這不是有些懷疑,想要試試他的斤兩么!”

  “年僅十五,武功就如此厲害,再過幾年,那還了得!”

  名喚“妖候”的黑袍男子,眼中殺心熾烈。

  “那是!這等天驕必須扼殺!”

  須發皆紅的血刀老祖發出怪笑,如夜梟似的。

  “老祖最喜歡的,就是凌虐這等天賦好、根骨好的驚才絕艷之人!”

  “剝皮、抽骨、再用魔火煉魂……哈哈哈!”

  這兩人氣焰囂張,目無余子。

  簡直視禁軍如無物,更是不把方承運等人放在眼里。

  “殿下圣駕之前,豈容你們放肆!”

  三大營的統領勃然大怒,齊聲呵斥。

  號令之下,數萬兵馬抽刀對天。

  一股股精純、陽剛的血氣、煞氣結成一體,沖霄而起。

  “不自量力!”

  血刀老祖發出冷笑,腳下重重一踏。

  黑云如烈火肆虐,輕易而舉就破開數萬兵馬凝聚成形的白虎虛相。

  “我等聯手,封鎖山脈地氣,別說數萬大軍,數十萬也無濟于事!”

  血刀老祖張手一抓,逸散開來的滾滾血氣,絲絲縷縷落入掌中,化為拇指大小的赤紅丹丸。

  “這么多血食,倒是引動肚子里的饞蟲了。”

  他把圓滾滾的血色丹丸湊到鼻間,深深一吸。

  如登仙境!

  臉龐上的皺紋舒展開來,好似暢快無比。

  “妖候,血刀老祖,都是上一代周天榜上的魔門巨擘!”

  看到三大營的軍勢被破,方承運面沉如水,快步靠近明黃云輿大車。

  “臣可率領大軍斷后抵擋,只要回到皇城,殿下便無性命之危!”

  天京有四靈大陣護持,魔門再如何囂張,也不敢輕犯。

  “本宮為何要走?”

  趙穆饒有興致問道。

  他倒是想看看,這幫魔門巨擘如此自信,到底有什么依仗?

  “一、二、三、四……才六位先天大宗師,便覺得勝券在握了?”

  趙穆內心波瀾不驚,揮手讓方承運退下。

  “法王!你的庚金地煞煉神大陣到底布成沒有?”

  “本帥實在不想再費口舌,那西山三大營的血食歸血刀老祖,這些凡境八重的宮娥誰也不許跟本帥搶!”

  彌漫四野,使得天地無光的黑云潮頭,又有一人出現。

  長得冷峻,身披黑甲,周身冒出幽藍光芒,凝結氣流,凍徹水汽。

  “《冰魄屠神法》……赤心教的兩位太上長老之一。”

  趙穆心中了然。

  “好了!催個什么勁!”

  嘶啞低沉的聲音自黑云傳出,不多時,又有一個密宗和尚打扮似的老者浮現。

  只聽他剛說完,被稱為“天京右臂”的西山峰嶺。

  如地龍翻身,陡然震動起來。

  山石泥土如傾盆大雨,滾落而下。

  “大陣已成!隔絕內外!”

  換日法王哈哈笑著,胡子眉毛抖動。

  “這下子那大周皇儲就是甕中之鱉,插翅難飛了!”

  端坐不動的趙穆眉頭微挑,眸光閃動,暗自想道:

  “原來如此,勾連四十余里的西山地脈,聚集庚金煞氣。”

  “真的挺有想法,哪怕是巔峰的先天大宗師,陷入這座大陣不死也要脫層皮。”

  庚金煞氣如霧氣升騰,涌向高空。

  那片不知何物形成的黑云再度暴漲,如天穹傾塌,散發壓迫氣息。

  “妖候,妖帥,血刀老祖,換日法王……還有兩位不打算出來一見么?”

  趙穆鎮定自若,紫氣鴻運凝聚而成的帝王華蓋,撐天而起,護持依仗車隊,西山禁軍。

  “真龍就是非同一般,深陷死敵絕境,依然是臨危不亂。”

  一個身材五短的漢子甕聲甕氣說道。

  “長生殿,鄧都,見過大周皇儲殿下。”

  方承運神色大變,此前聽到妖候、妖帥等人的名字,他都未曾如此驚慌。

  長生殿,鄧都。

  上代周天榜第三,江湖人稱“邪無常”。

  見他如見冥府的黑白無常,性命必然難保。

  殺性之大,世所罕見。

  曾經親手做過屠城,這等殘忍之事。

  “濫殺之人,哪里算是什么魔頭,屠戶罷了。”

  聽完大車上的云漱玉介紹來歷,趙穆評價道。

  他把江湖中人談之色變,聞風喪膽的“邪無常”,視作殺豬的屠戶。

  那五短漢子眼神冷漠,穿透珠簾紗帳,俯視著趙穆,淡淡道:

  “殿下所言甚是,殺人與殺豬,其實也沒什么區別。”

  “一樣會慘叫,一樣會流血,一樣要剝皮刨腹,清洗腸子……只不過豬肉可口,人肉難吃。”

  趙穆不為所動,再看向滾滾黑云內的最后一人。

  “陰骸山,莫虛言。”

  對方慢慢地走了出來。

  與病書生楊休差不多,也是一副臉色蒼白的癆鬼模樣。

  陰骸山所修煉的,乃是《絕聚凝陰氣》,可將人煉為僵尸。

  “‘煞王’莫虛言,上一代周天榜第二!”

  “據說曾有奇遇,進過一處極陰之地,吞服三顆千年老尸的內丹。”

  “不僅武功莫測,更有不死之身,哪怕被天雷轟擊,真火煉體,都是安然無恙。”

  “殿下與此人交手,一定要小心!”

  云漱玉再次介紹道。

  “同樣是旱魃之身,你比楊休要強。”

  趙穆微微一笑。

  “難怪叫做‘煞王’,一身陰煞之氣,確實能比得上七八百年的僵尸了。”

  這人真氣之深厚,可以在他見過眾多高手當中排名第一。

  “殿下也是深藏不露,我一時之間雖然看不透虛實,但氣血如海,勃然欲發,至陽至剛,好似大日懸空……這樣精純的真氣,本座生平沒有見過第二個人。”

  莫虛言咳嗽著說道。

  他出生于盜墓世家,早早地跟隨父輩出入墓穴墳冢。

  有一次,誤入絕地。

  父輩死盡,莫虛言卻因禍得福,吞服三顆千年老尸的內丹。

  此后,他拜入陰骸山,修行武道,精進速度遠超常人。

  等到成就先天大宗師,一身功力之深厚,幾乎難以找到對手。

  “囚于冷宮的皇子,哪里會有這么雄厚的真氣?”

  莫虛言眼中閃過驚詫之色,旋即又恢復平靜。

  “只可惜,庚金地煞煉神大陣勾動西山,加之圣門的‘六魂合天幛’,縱然是我,也絕難逃出生天。”

  趙穆靠在軟塌上,幽深目光掃過立于黑云當頭的六道人影。

  六位先天大宗師!

  “同出一個宗門,上路自然也要整整齊齊。”

  年輕皇儲也未起身,眸光開合,最后定格于換日法王身上。

  “接我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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