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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目光所至,擋者皆死

  講武堂坐落于天京一百零八坊的德化坊,旁邊就是放著兩尊狴犴銅像的兵部衙門。

  這座五進五出的大宅子,原本是某位尚書大人的府邸。

  此前金沙幫和銀鉤坊的那兩樁大案震動朝野,許多高官大員都被牽扯進去。

  捉拿下獄的,秋后問斬的,滿門抄家的,流放三千里的……

  足有數百人卷入其中,摘掉烏紗帽。

  黑龍臺查辦案件,向來雷厲風行。

  那些搜刮而來的民脂民膏,統統都被沒收。

  上繳充公,歸為國有。

  而且有劉進、谷大勇等人盯著,也沒有誰敢冒著腦袋搬家的風險,伸手中飽私囊。

  畢竟八虎的兇名,多少還是有點威懾力。

  由黑龍臺收上來的許多宅子、鋪子、園林,一部分被分配出去,作為獎賞。

  另一部分改造成了官署衙門這樣的辦公場所。

  講武堂便是其中之一。

  往常兵部衙門頗為冷清。

  完全比不上戶部、吏部那等熱鬧地方。

  這幾日卻格外反常。

  那些好事的天京百姓,

  聞風而動的達官貴人,

  三教九流的江湖中人。

  一個個烏央烏央都聚集在德化坊。

  連帶著各大客棧人滿為患,房價飆漲。

  茶館、酒館、青樓,到處都是外地人、生面孔。

  鬧出不少亂子。

  這一日。

  長街之上。

  刀劍盟大當家駱玉龍,一身黑色勁裝坐于茶寮當中。

  他正端著一碗粗茶豪飲,眼睛余光瞥見熟人,連忙招呼道:

  “梁兄,沒想到連你都來了。”

  穿著儒士長衫的中年男子循聲望去,哈哈大笑道:

  “駱老弟,好久不見啊!沒想到才到天京就遇見你了,真是有緣分!”

  駱玉龍也是詫異,定州與天京相隔數千里,對方來得好快。

  中年男子兩鬢斑白,風采卓然。

  他似是看出駱玉龍的疑惑,朗聲道:

  “穆天子傳法天下,這樣的盛事怎么能錯過!”

  “我還是托了青龍峰龐首座的福,早早地收到消息,借用騰云舟連夜趕到。”

  “要不然再遲幾日,這德化坊啊,怕是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找不到。”

  這人立足于長街之上,笑聲爽朗,氣質儒雅。

  若非腰間懸有三尺青鋒,常人只會把他當成私塾學堂的教書先生,而非正宗大派的江湖高手。

  “梁兄風塵仆仆,不妨進來喝杯茶水。”

  駱玉龍面露恍然之色,主動相邀。

  云中居的騰云舟,日行千里不過等閑,是極有名的器物。

  這一幕落入外人眼中,不由地感到驚訝。

  穆天子上臺后,曾經盛極一時的幾大幫派爭相倒臺,唯獨刀劍盟屹立不倒。

  雖然說被黑龍臺罰了款,可基業保住了。

  金沙幫、銀鉤坊留下來的生意、地盤,最后都歸了駱玉龍。

  那些違反大周律法的,他沒膽子敢去接手。

  可像是街頭的鋪面,碼頭的運貨,這些倒沒有什么問題。

  因禍得福之下,刀劍盟的聲勢壯大。

  大當家駱玉龍的名頭,也隨之水漲船高。

  能夠讓他鄭重相待,態度熱切的,絕非尋常之輩。

  “云中居的儒劍客梁白秋,凡境八重!連他都來了,天京城當真是高手云集!”

  有人一口道破中年男子的身份。

  “原來是堂堂十大正宗的長老,難怪駱大當家如此熱情。”

  有人陰陽怪氣。

  “天龍禪院的圓苦大師昨日也到了,如今正在大相國寺。”

  有人賣弄道。

  “一法出,天下皆動,高手盡出!穆天子的手筆,從來不會讓人失望!”

  有人感慨。

  各種議論、閑談、雜音,充斥于長街的茶寮、酒館。

  眼下的天京城德化坊,可以說是魚龍混雜。

  那位穆天子為龍旗為神,日月為意,百業為功。

  創下一門武學總綱要,引得紫氣浩蕩八百里。

  這么驚人的異象,自然瞞不過有心者的窺探。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

  何況趙穆也沒想過保密。

  講武堂內所發生的一切,沒過多久就通過傳訊音符、眾人之口。

  越傳越廣,飛遍神州。

  這才有德化坊人滿為患的近況。

  “駱老弟也是在此等候穆天子的那道法門?”

  梁白秋走進茶寮,他也不嫌棄,端著桌上的粗碗,直接把帶著些許苦味的茶水一飲而盡。

  飲茶如飲酒,頓顯幾分豪氣。

  “德化坊內,又有幾人不是?那可是先天大宗師的傳法!”

  駱玉龍大方承認,輕笑道:

  “周天榜首,天下第一,偌大的名頭擺在這兒,誰能不心動?”

  “我卡在凡境八重已有許久,自身資質愚鈍,再難寸進,只得尋些機緣。”

  梁白秋深有同感,嘆息道:

  “武道攀登,似穆天子那樣的絕頂人物不費什么力氣,便能走到山巔。”

  “可換成你我,苦修一生也難以有所成就。”

  駱玉龍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皇城觀禮之后,穆天子名傳天下,聲震神州。

  關于他的各種消息也被挖掘出來。

  其中最讓人難以接受的,恐怕就是那位大周天子才年僅十五。

  “即便從娘胎里開始練功,區區十幾載就走完了他人一輩子的道路……天道眷顧啊。“

  駱玉龍半是苦澀,半是感慨。

  要是讓他知道,那位居于皇宮的年輕陛下。

  其實正式踏上武道還不滿十二個月,不知道又該作何想。

  “這是難得的機會。”

  儒劍客梁白秋聲音略微放低,輕聲道:

  “不瞞駱老弟,龐首座親眼見識過那道法門。”

  “他聲稱穆天子所創下的那道法門包羅萬象,乃超越前人,萬古未有的圣人之道!”

  “這樣的評價,實在叫人好奇,到底有多玄妙、有多深奧!”

  “你我都是境界停滯許久,很難再有進步。”

  “說不準,那道武學總綱要就是機緣所在!”

  駱玉龍抿了一口苦澀茶水,眼神微動,不由望向講武堂門口的四十二座大碑。

  精鐵澆鑄,堅硬異常。

  有一層紅布籠罩,隔絕眾人目光。

  數丈之內,黑龍臺緹騎甲士守衛森嚴。

  但凡有靠近者,皆被格殺。

  考慮到穆天子的威名,以及如日中天的大周王朝。

  無人敢去以身試法。

  “明日正午就是揭曉時刻,梁兄不妨隨我一起去梅園秉燭論道。”

  駱玉龍溫和一笑,由衷佩服道:

  “天子傳法,傳遍神州。”

  “別說德化坊,天京城北都沒有哪家客棧能空出房間。”

  梁白秋點頭應承,回答道:

  “待我拜見過龐首座,再與駱老弟敘舊。”

  兩人坐在茶寮相談甚歡,忽然有所感應,目光齊齊望向城門處的一道枯瘦身影。

  那個老和尚眼神渾濁,氣血衰朽,怎么看也不像是武道高手。

  可無論是駱玉龍,亦或者梁白秋,視線就是被磁石牢牢吸引一樣。

  無法挪開!

  “心神失控,這是怎么回事?!”

  駱玉龍大驚失色,他好似被鬼壓床了一樣。

  明明意識清醒,可身軀卻不聽使喚。

  豆大的冷汗從額頭滴落,無邊的懼意席卷而來。

  “高手!先天大宗師!”

  梁白秋喉嚨滾動,勉強保持鎮定。

  他像是泥雕木塑,呆坐不動。

  直到那個風中殘燭似的老和尚,緩緩地走進茶寮。

  “兩位施主,可否化給我一碗茶水解解渴。”

  駱玉龍、梁白秋的耳膜震動,宛如晨鐘暮鼓。

  身子不再僵硬,恢復活動能力。

  “大師請坐!”

  駱玉龍排出幾枚銅錢,讓茶寮老板送上茶水。

  老和尚面容沉靜,并未多言。

  喝完一碗粗茶,有氣無力的問道:

  “敢問講武堂往何處走?”

  梁白秋指了一個方向。

  老和尚起身。

  低頭誦了一聲佛號。

  赤足而行。

  整條長街之上,除去駱、梁,再無誰人覺得不對勁。

  老和尚走得很慢,等他來到講武堂門口。

  那片空地的數十丈外,已經擠滿各色人物。

  就好像名山廟宇里,那些為了爭搶第一柱頭香的瘋狂信眾。

  即便穆天子說過,四十二座大碑人人可觀之。

  但總有一群人自作聰明,覺得自己比旁人先一步看到,興許更能有所領悟。

  “你個賊禿驢,不長眼睛么?沒見到這是什么地方?”

  看到老和尚繼續往前走,一個攔路的潑皮大聲呵斥,抬腳踹了過去。

  前者眼皮掀動了一下,看了后者一眼。

  渾濁的目光,波瀾不驚。

  那潑皮如遭雷擊,身軀震動。

  好像五臟六腑都碎了一樣,當場口吐鮮血,栽倒下去。

  “殺人了!”

  “番僧當街行兇!”

  “大膽狂徒!”

  “兵部衙門之前都敢放肆?”

  德化坊本就熱鬧,看到這一幕。

  霎時間,聲浪卷動,沖擊過來。

  老和尚依然是不緊不慢地腳步,往前走著。

  有潑皮的同黨抽出一把牛耳尖刀,向他捅去,卻連皮膚都劃不破。

  老和尚不言不語,目光所至,擋路者皆死。

  一具具血肉之軀撲倒,沒了聲息,顯得很是駭人。

  漸漸地,人潮散開,再無誰敢靠近。

  望著抽刀的黑甲緹騎,老和尚終于停住腳步。

  講武堂門口。

  十丈之內,是禁地。

  有越線者,格殺勿論。

  這是陛下的旨意。

  “阿彌陀佛。”

  老和尚盤坐于地,那雙渾濁的老眼盯著四十二座大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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