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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人道之法,未來佛子

  沉睡其中的龐大神意,好似噴發的熔巖火山。

  轟的一聲,沖擊而出。

  金帳大殿登時震動搖晃,拖動行宮的雷蟒、龍駒好似背著一座大山。

  猛地趴了下去,發出暴躁的怒吼。

  跪坐于下方的赤烏汗王,眼中透出一抹驚駭。

  長生天神怎么被驚動了?

  按照正常的進度,至少還需要完成兩場血祭,才能將這位上古神靈徹底喚醒!

  “請天神息怒!”

  赤烏汗王低頭俯首,臣服于長生天的暴虐氣勢之下。

  可那位神靈卻充耳不聞,遍布于金帳之內的洶涌氣機。

  宛如萬丈驚濤橫壓而下,幾乎要碾碎心神。

  窒息的壓力撲面而來,那些武道修為稍差一些的親軍侍衛,奴婢侍女受到波及,直接被震碎魂魄。

  他們臉龐上滿是恐懼,好像被活活嚇死一樣。

  “天神為何動怒?”

  屹立不動的修長人影眉頭緊鎖,腦后浮現出一團凝實光圈。

  這位金帳王庭的宰相大人,竟然是心靈修持極為高深的頂尖人物。

  靈光自生,放在佛門之中,也是練出“法身”,擺脫“色身”的宿慧根骨了。

  “有人滅殺吾之心念!該死!”

  龐大的神意仿佛烈日當空,巡視而過,碾得虛空震蕩。

  常年沉睡的長生天勃然大怒,他化出一縷心念,本意是讓赤烏汗王應付突發情況。

  結果,那道足足蘊含四百多顆念頭的神意消失于無形。

  顯然是讓人滅殺掉了。

  “膽大包天!竟敢傷我!”

  渾然不知發生何事的長生天殺機凜冽,氣勢暴烈。

  對于臻至煉神境界,修持心靈的武道高手而言,每一顆念頭都是潛心打磨所得。

  是自身的積蓄,突破的底氣。

  一下子損失四百多顆念頭,確實讓人心疼。

  換做尋常的凡境九重,先天大宗師。

  一身修為恐怕都要少去大半,難以恢復。

  “滅殺心念?”

  赤烏汗王同樣露出震驚之色。

  那一道蘊含四百多顆念頭的神意,堪比凡境九重的巔峰高手。

  加上拔思巴的強悍體魄,二者相合,天底下誰能將其滅殺?

  他心念電閃,腦海內浮現出一個名字。

  大周王朝的穆天子!

  養心殿內,趙穆俯視著肌體崩裂,油盡燈枯的元蒙活佛,輕聲問道:

  “我與那長生天交手,發現他的武功不同尋常,比之圣地傳承還要略勝一籌,這是為何?”

  他此前遙遙相隔數百里,渡送一縷氣機,為拔思巴吊住了一口氣。

  之所以如此,就是想要知道。

  那尊存在于萬載之久的上古神靈,究竟有什么來歷。

  畢竟,古書孤本里記述的內容。

  難免流于表面,不夠清楚。

  “回陛下,那長生天歷經悠悠歲月,乃是元蒙草原無數子民日夜供奉,從蒙昧中誕生出一縷靈智,汲取眾生愿力成就神位。”

  “因此自降世起,便是修為極高,武道人仙般的絕頂高手。”

  “長生天所修行的路子與常人不同,他化香火為己用,納愿力為根基,乃是集眾之道,掠奪之道。”

  “但凡信徒,血肉、心神,無一物不屬于神靈,予取予求,任意索取。”

  拔思巴出身密宗花教,知道的隱秘甚多,對于長生天的底細也有所了解。

  同時深知,這尊神靈一旦復蘇,草原絕無摩訶無量宮的容身之地。

  那赤烏汗王聽信了宰相蕭溫的讒言,受了蠱惑,一意孤行。

  非要掘出金狼古國的遺跡,取到長生天的祭壇。

  這樁秘事,拔思巴之前就有察覺。

  只是等到確定消息,已經為時已晚。

  那時的赤烏汗王膜拜神靈,得到長生天的眷顧。

  他不好再下殺手,阻止浩劫。

  這才借著元蒙使團出師不利的由頭,悄然離開草原,前往大周。

  冥冥之中的天人感應,告訴這位草原活佛,機會當在中原。

  拔思巴并不明白,此為何意。

  直到一路上,聽聞了穆天子登基之前的西山一戰,登基之后的皇城觀禮。

  周天榜首易主,名動天下,聲震神州。

  他方才有所領悟,若要阻止赤烏汗王喚醒長生天神,怕是得依靠彗星崛起的大周天子。

  只不過沒料到,自己無聲無息被一道神意寄生,造就了講武堂門前的那場驚天戰斗。

  “神靈之道,本就是邪魔歪路。”

  趙穆眸光冷淡。

  這種自萬靈心念而生,卻反過來奴役眾生的修行之路,注定不可能有前途。

  道之一字,何須外求。

  假手于人,必遭反噬。

  他如今與大周國運互為一體。

  自然明白,集眾之道也是有風險的。

  所幸自己要走的,乃是人道。

  一人之氣數,與億萬黎民之運勢相合,化身為浩浩湯湯的人道洪流。

  革鼎天下,改易神州!

  元皇所創出的武功,乃是以己身代行天道。

  說到底,還是脫不出這方天地的藩籬。

  趙穆融會貫通,博采眾長。

  借助講武堂門前四十二座大碑,立下天下人皆可練的法門。

  這隱約摸到了人道的門檻。

  但卻還差臨門一腳。

  “陛下也不要小瞧長生天,畢竟受過萬載的眾生愿力,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拔思巴盤坐于下方,低頭道:

  “更何況他所縱橫的年代,乃是上古之時。”

  “如今末法降臨,凡境十重的武道人仙都許久沒有出過。”

  趙穆頷首,收斂雜念。

  他適才與長生天的那道分化念頭交手,完全感覺得出來。

  對方武功層次遠在風行空,龐驚陽這些高手之上。

  “萬載積累,倒是能夠與我一較高下了。”

  趙穆嘴角含笑,心中升起一絲興趣。

  要不是《未來無生經》的不朽元神還未練成,無法凝聚九大法身,行走神州。

  他都想親自去一趟元蒙草原,領教長生天的高招了。

  “可惜了。似你這般心靈修持,練成法身,常駐上界,頗為不易。”

  趙穆面露遺憾,對這位草原活佛,他有幾分欣賞的意思。

  只論及心靈修持,可能也就三進三出書山學海,凝聚文曲星的左端云,才能與拔思巴相提并論。

  “一生苦修,付諸東流,我也不甘,卻是無可奈何。”

  拔思巴面無表情,肌體好似瓷器一樣,裂紋愈發明顯。

  他被長生天的一道神意寄生于體內,無情榨干氣血、精神。

  法身崩毀,色身崩壞。

  若非趙穆渡送氣機,為其續命。

  拔思巴早就死在講武堂的空地之前了。

  “如有遺言,便交待吧。”

  趙穆淡淡說道。

  他手中有不少能令人起死回生之物。

  比如說,天香豆蔻,九轉還魂丹之類。

  但花費精力救下拔思巴,并無什么意義。

  一個修為全失的草原活佛,還能得到摩訶無量宮的承認,密宗五派的支持嗎?

  再說了,軀體受損,心靈蒙塵。

  再想重頭來過,恢復先天大宗師的頂尖境界,難如登天。

  密宗有轉世之說,如果拔思巴舍棄肉身,就此了結。

  興許未來還能覺醒宿慧,照見自我。

  “我想見十一皇子一面。”

  拔思巴沉聲說道。

  “還望陛下恩準。”

  趙穆眉頭微挑,沉吟片刻,答應下來。

  十一皇子趙原,曾被乾闥婆視為天生佛子,轉世靈童,極具根骨。

  后者甚至開出五千匹戰馬的條件,設下賭斗。

  只為將趙原帶回摩訶無量宮,好生培養,競爭下一代的活佛之位。

  可見其出眾之處。

  事實證明。

  乾闥婆的眼光確實敏銳,沒有看錯人。

  趙穆傳授過佛門神功《易筋經》給自己弟弟。

  趙原入門極快,入定參禪,自然而然,無有掛礙。

  眾所周知,《易筋經》先易后難,一層關隘難過一層。

  可短短一月有余,趙原已經突破到第五周天,藍級浮屠。

  即將沖擊第六周天,白級浮屠。

  其中固然有丹藥供給不斷,趙穆諸般指點的原因。

  但能有這樣勇猛精進的修行速度,更多還是趙原本身的根骨不凡。

  自有佛性,契合禪武。

  趙穆明白拔思巴的意思,臨死之前,為自己、為密宗尋一位傳人。

  有佛子根骨的趙原,自然最為合適。

  既能與大周結下一份香火情,又可以保住摩訶無量宮的傳承。

  坐于九龍寶座的趙穆心里明白,卻沒有點破。

  對趙原而言,平白得到一位先天大宗師的武道饋贈。

  這是難得的機緣,應當要把握住。

  至于拔思巴會不會弄些手腳?

  趙穆有這份自信,保證自家弟弟安全無虞。

  片刻之后,身著蟒袍的十一皇子趙原來到養心殿。

  他甫一進門,便感受到一道有若實質的柔和目光落在身上。

  這就是元蒙王朝的那位活佛?

  “皇兄,召我前來有何事?”

  趙原拱手行禮。

  他已經聽聞。

  講武堂庭前發生的戰斗。

  遠道而來的元蒙帝師,相隔百里交手大周天子。

  兩股神意碰撞之下,撼動巍峨天京,攪動十方風云。

  這樣的動靜,滿城百姓都被驚動了。

  更何況身處皇城的十一皇子趙原。

  “尋你者,另有其人。”

  趙穆臉色柔和幾分,抬頭示意道。

  趙原側身,看向盤坐不動,肌體干裂的拔思巴,眼神冷漠。

  他可沒有忘記,此前乾闥婆那個女人。

  以五千匹戰馬交換自己,設下賭斗的過節。

  自那以后,這位十一皇子恨屋及烏,格外討厭佛門和尚。

  “見過十一皇子殿下。”

  自趙原出現,拔思巴的目光便凝定不動,沒有挪開。

  他眼中閃過驚嘆、滿意、遺憾等復雜情緒。

  乾闥婆修行的武功,乃是摩訶無量宮的絕學,《轉輪圣覺大秘藏》。

  對于世間萬物的因果氣數,皆有所感。

  她的判斷,不會出錯。

  這位十一皇子,的確是罕見的佛子之相。

  “有什么話,還請直說。”

  趙原聲音冷淡,沒什么好臉色。

  “殿下可愿做摩訶無量宮的當代傳人,統領密宗五派?”

  拔思巴誠懇問道。

  他已是油盡燈枯,命不久矣。

  臨死之前,若能為摩訶無量宮尋到一個合適的傳人。

  也算是沒有辜負宗門、師傅的培養了。

  “呵,你這禿驢賊心不死!本殿下乃是大周皇子,沒興趣出家!即便日后踏足元蒙草原,那也是率領大軍,攻破金帳王庭!”

  趙原年紀雖小,可氣勢凌厲。

  面對拔思巴這樣頂尖的武道高手,絲毫不懼。

  皇兄在前,草原活佛,元蒙帝師又如何?

  照樣不敢有半分放肆!

  “殿下誤會了,我乃實心實意。”

  “佛子之相,慧根天生,百年難得一見。”

  “密宗之法,最講究自身修持、見性成佛,與殿下之根骨契合無比。”

  拔思巴苦口婆心,耐心解釋。

  要是給外人看見,恐怕下巴都要驚掉。

  這可是密宗的活佛之位!

  世人夢寐以求!

  怎么倒貼都被嫌棄?

  “須彌山有梵我八印,懾服外道,摩訶無量宮亦有十地法身,可證十大佛相,與陛下的現在如來,十大法印正好相合。”

  “殿下若愿意學,五年之內,就能問鼎凡境八重,突破到先天大宗師更是十拿九穩。”

  拔思巴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他看到十一皇子的根骨,內心只有可惜。

  要是自己還有更多地時間,必然能教出一位壓得須彌山喘不過氣的天下佛首。

  趙原神色依舊冷漠,淡淡道:

  “皇兄傳我佛門神功,照樣能夠直指武道巔峰,何須你來獻殷勤。”

  他近日勤奮努力,距離突破第六周天,只差一步。

  內功有易筋經,外功有十強武道。

  趙原自覺已經足夠。

  這個元蒙活佛說得天花亂墜,

  倘若摩訶無量宮的武功當真這么厲害,他怎么會落得現在的下場?

  什么十地法身,還不是輸給皇兄,敗得凄慘!

  哪怕拔思巴辯才無礙,能言善道。

  對上無動于衷的十一皇子趙原,也沒什么辦法。

  他感覺到體內生機流逝,只得把目光轉向坐于上首的趙穆。

  “大師那么誠心,你不妨試試。”

  “到時候,你為佛子,我為天子,兄弟二人,共分這神州浩土。”

  一旁看戲的趙穆輕聲笑道。

  “皇兄之命,自然遵從。”

  趙原做出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

  “密宗之法,講究以心傳心,還請殿下受此傳承,接任活佛之位。”

  拔思巴松了一口氣,耗盡最后一絲氣力。

  把畢生武學的感悟凝聚于念頭當中,映照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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