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的晚上八點鐘,春節聯歡晚會正在神州大地的千家萬戶里播放。
“哎,祺祺,你再給你哥打個電話,怎么還不回來啊?”
趙淑梅一邊包餃子,一邊催促侄女。
“姑,我哥肯定正開車呢,不能催。”趙素祺認真的說道。
“合著上一遍電話里他還沒在車上呢?”趙淑梅聽出來了。
趙素祺“呃”了一聲。
“姐,你催他干什么,小卓正是為事業打拼的時候。”許茹把電視聲音放低了一些,笑道,“別人羨慕都羨慕不來呢。”
“再拼再忙,這大年三十還不回家啊?”趙淑梅搖頭。
就在這時,有鑰匙擰門,緊接著就有方卓樂呵呵的聲音傳進來:“讓我瞧瞧,讓我瞧瞧,到底是誰家兒子大年三十不回家吃他親媽包的餃子!”
“哥,回來啦!”
“小卓回來了。”
趙淑梅手上沒停下包餃子,嘴上不自覺帶了笑,“嗯”了一聲才說道:“是我家的那個大忙人兒子回來了啊。”
“爸,舅舅,舅媽。”方卓打了圈招呼,脫掉外套,“祺祺,你看你嘴角吃的都是油。”
他換上睡袍,走到老媽身邊,嘻嘻哈哈的從她旁邊的碗里捏了個餃子,煞有介事的說道:“哎喲喂,這么好吃的餃子也就我媽能包出來!”
趙淑梅笑罵道:“就你貧,我給你下碗新包的。”
方卓連連點頭,走了兩步,瞧見父親和舅舅正在滿臉嚴肅的下棋。
“嚯,爸,舅,你倆在這下五子棋呢?”
兩個大男人都是點頭。
方卓看了幾眼,隨口指點了下戰況,迅速被攆走。
他又和舅媽聊了幾句老家的情況,然后就迎來老媽端來熱氣騰騰的餃子。
“唔,好吃!”
“媽,你過完年就別回去了,這手餃子我每天吃都行。”
方卓狼吞虎咽,真的是餓了。
“這邊有什么好待的,一個人都不認識,沒幾天就得悶死。”趙淑梅搖頭。
方卓笑了兩聲:“不來我這邊也行,有空帶我爸去三亞什么的旅個游,享受享受生活。”
趙淑梅不接這茬,忽然慢吞吞的說道:“來你這也可以,我想過。”
方卓高興的說道:“那好啊,讓我爸把他那車賣了,來這邊想做啥做啥,我出錢。”
趙淑梅繼續說道:“我想著什么時候帶帶孫子,也就提前退休了。”
“祺祺,你醫院復查的怎么樣了?”方卓扭臉詢問旁邊的妹妹,沖她眨了眨眼。
“醫生說情況很好,誒,姑,你要是有了孫子,那我豈不是當姑了?”趙素祺給哥哥回了個促狹的眼神。
趙淑梅頷首:“對啊,得喊你姑。”
方卓吃完餃子,靠在沙發邊上盤起腿,記下了妹妹的落井下石。
來自母親的絮叨平時不經常聽,值此新年之際,聽聽也無妨,反正就是聽聽。
好不容易因為春晚里精彩的節目轉移走母親的注意力,方卓悄悄和妹妹囑咐了幾句話,打算趁著機會讓這幾位都到醫院里做個全面的身體檢查。
這種事由自己開口指不定又得被拒絕,但是由趙素祺來說就不一樣了。
趙素祺答應下來,又好奇問起哥哥今天去機場接來的外國人。
方卓說起這個就覺得有點頭疼,誰過年的時候想加班啊,偏偏這個業內很有名又做過多起收購案的律所就挑這個時間點。
“我之前在紐約那邊成立了一家私募基金,律師們是來幫忙做合規預案的,免得基金的投資出什么界限之外的偏差。”
趙素祺似懂非懂,她最近除了補課也有閱讀金融入門書籍,但涉及到律所合規之類的就不懂了。
“私募的名字叫MIGA,MakeI女estmentGreatAgain,涉及的是美國那邊的二級交易市場,很多規定和咱們這邊不同。”方卓隨口舉例,“比如,如果你要收購我們這邊的上市公司,持股過30后就要強制性的對其他股份有個收購要約,,美股就沒有,它們更強調過程中的透明性。”
“這個透明性呢啊又可以因為某些情況而申請保密,有些操作就值得商榷了。”
方卓如此說道。
趙素祺心領神會:“悄悄的進村,打槍的不要?”
方卓啞然,也差不多。
“那MIGA有客戶了嗎?”趙素祺感興趣的問道。
“暫時只有一家,我自己也投了點錢,買了買中概股。”方卓說道,“像我上次和你說的網易,它的價格比我入手的價格已經拉高50。”
趙素祺眼睛睜大了一點:“哥,你上次說網易,結果我去查,它停牌了!”
“呃,對,今年1月份才復牌的。”方卓現在對這個再清楚不過。
“哥,你是不是有內幕消息!”趙素祺想到這一點。
方卓很欣慰,不僅欣慰于妹妹的反應,更欣慰于連妹妹都這么想,客戶肯定也這樣想……
他嚴肅的說道:“沒有,我和網易清清白白,只是三支中概股都因為互聯網泡沫而被低估,MIGA基金買了一千萬,這是一筆肯定會有收獲的投資。”
趙素祺有點困惑:“就因為這樣的判斷就買入嗎?”
方卓的理由當然還有,但他借此說了個道理:“祺祺,這里還有個邏輯,MIGA基金的虧損線是三百萬美元,我敢買是因為我虧損得起。”
“如果你看到利潤就冒著自己承受不了的風險,那即便一次兩次的成功,后續也容易出現問題。”
“你的對手往往不是其他人,而是‘風險’這個概念本身。”
趙素祺慢慢點頭。
方卓笑道:“這些光說也很難體會,你多操作幾次,體驗體驗數字變幻里的漲與跌。”
“我干嘛要跌,哥,我跟著你買不就行了嗎?”趙素祺思考道,“你這個MIGA基金買了這么多,網易的股價這么低,你不就是莊家嗎?”
“你還挺機靈……”方卓搖頭,“但那就失去讓你練手的意義了,不光美股,國內的你也可以試試,反正不多,偶爾看看走勢來驗證去信息的判斷,等你大上學時間多了再進一步看看哪個方向感興趣。”
“虞姐姐說我今年可以試試參加高考,讓我跟著高三下學期上課。”趙素祺提起一件事。
“她和我說呢,說給你補課的考試成績都可以,那就上吧,小虞是已經找好學校了對吧。”方卓詢問。
趙素祺點頭,就是虞姐姐她弟弟所在的學校。
“不要有太大壓力,上什么學校都行,上次小虞跟我討論了一下,申城確實就是國內金融中心,直接考這邊的學校就行。”方卓說著這話,一扭頭瞧見舅媽在旁專心的聽著。
他笑道:“舅媽,你不怪我不讓祺祺沖著北大清華考吧?”
“聽你的,你比我有見識。”許茹毫不猶豫的說道,“我又沒什么不放心。”
方卓微微一笑,抓了把瓜子和舅媽嘮了會嗑。
片刻之后,他對母親問道:“哎對,媽,我這忙的事太多,平時也沒聽你講過家里有什么事,等我這陣子忙完了就回去拜個晚年。”
“有時候有點事,但報紙上有陣子都寫你要跳樓了,那報紙就在家里呢。”趙淑梅一本正經的說道,“誰家有什么事,我就把報紙拿出來。”
方卓:“……也不至于。”
“真有大事再找你唄,大事你能找著人嗎?”趙淑梅詢問。
方卓一時有點摸不準“大事”的標準,模糊的答道:“應該能試試。”
趙淑梅舉了個自己的例子:“我們建筑公司這兩年的效益不太行,你公司有這樣的業務嗎?”
方卓沉吟,腦子里轉過幾個名字。
“不用想了,我就是舉例。”趙淑梅的單位是國企,別看地方小,里面都是彎彎道道,她也不想兒子扯進這種事。
方卓無奈的說道:“就咱自家親戚,什么救急的事,有時候我到國外,你直接聯系我的行政助理,要是不行,你和祺祺說也行,她能聯系到我們公司的高管。”
趙素祺搖了搖手機,示意自己可以。
方卓看見手機,想起來還有件跟過年息息相關的事,他指了指掛著的外套,說道:“祺祺把我手機拿來,你把那些發我的過年祝福再給祝福回去。”
趙素祺去年就干過這事,屁顛顛的從口袋里摸出手機。
她盤膝坐在地毯上,果然看到很多未讀的短信,粗略看下來有公司、有風投、有醫院,還有些備注是行政級別。
“哥,那些局、廳一類的我就不回了,免得說錯話。”趙素祺說道。
方卓笑道:“行,留著我自己斟酌用詞吧,有不少是在跑掛號網時留下的聯系方式,其實過年只要有個祝福意思就行。”
趙素祺“噢”了一聲,開始幫哥哥搬運不同短信里的祝福詞。
過了一會,父親和舅舅下夠五子棋,一家人聚在沙發邊上邊聊邊看春晚,方卓充分發揮了自己嘴皮子的優勢,嗑瓜子是一點都不耽誤他的說話。
快到十一點的時候,春晚上正在放趙本山、范偉和高秀敏的《賣車》,趙素祺拿著的手機響了。
“哥,老裘的電話,老裘是誰啊?”
方卓吐了個瓜子皮,示意這個電話不要掛掉,接過手機,按下接聽:“老領導,新年快樂,新快快樂。”
“我想著今天不叨擾您呢,哎,是,發展的很平穩。”
“多謝您的掛念,一點點心意,我這兩天剛從紐約回來,想著年后去臨安給領導拜個年。”
“對對,我對我們的產品還是挺自信的。”
這個電話是臨安原副頭目裘迪打來的,考慮著不好稱呼他現在的職務,方卓就喊了聲“老領導”,臨安那邊不論醫院還是打過交道的領導都有備上一份現在知名度挺高的易科播放器。
至于裘迪,方卓專門讓人多送了些更具文化附加值的小禮物,不算很貴,但頗為用心。
方卓對于裘迪是打心里的感謝,不管對方是不是出于政績的考慮,掛號網就是從被臨安方面邀請來做信息化建設,然后才搭上風投一步步做出來。
對方是職務做了調整,人又沒進去,再加上還有位鄭丹銳鄭組長,不論從什么角度,保持著尊敬總沒問題。
這通電話聊了好一會,不單單是彼此的過年問候,裘迪還問了些信息化建設的發展,甚至關心了下方卓的私人生活,不像是老領導,倒像是個長輩了。
方卓調整心情,沒有絲毫不耐,也沒有因為對方的語氣就真當成長輩,有條有理的回答詢問。
十一點十分,通話結束。
方卓坐在書房,考慮著老裘都主動打了電話過來,他就找到鄭丹銳的號碼給撥了過去。
“鄭哥,新年好啊,給您拜個年。”
“嗯,過年好。”鄭丹銳電話里的背景音十分安靜。
方卓嘴上說著吉祥話,猜測對方沒準也是在書房。
這通電話就比較正常了,你祝我新年快樂,我祝你萬事如意,你祝我事業進步,我祝你仕途高升。
如此平和的結束,方卓覺得此刻口條很順,干脆就找著通訊錄上應該打的電話一個個打了過去。
這些被打到電話的人也熟練度很高的彼此祝福,一聽就是久經考驗。
大家都很愿意在這個順理成章的節點彼此聯絡一下感情。
大年初一,不少人來不及享受過年假期就忙碌了起來。
IDG的熊瀟鴿就是如此。
上行下效,他認為同事們也應該多努力才能不負優渥的待遇。
下午三點鐘,熊瀟鴿在辦公室見到了IDG華夏負責對接申城易科的潘犇,準備再聽取一次詳細的匯報,年后還得飛到申城去見見方卓。
“易科遲遲沒和IDG美國那邊談妥,方卓心里的忌憚很高啊。”
“易科的M1和P1策略沒問題,音樂版權的采購是個重點,幾個大公司不一定好談。”
“你認為方卓在軟件iMusic方面的重視度怎么樣?”
熊瀟鴿聽完潘犇的匯報,思考著幾個方面的問題。
潘犇毫無保留的一一回答。
等到這通匯報接近尾聲,他有些艱難的開口:“熊總,我、我可能要離開IDG了。”
毫無準備的熊瀟鴿驚訝道:“什么?小潘,是有人挖你嗎?你對IDG的工作安排有意見嗎?”
剛剛還彼此交流著易科這個項目,怎么忽然就提出辭職?
他十分不解。
“那個、呃、是、是……”潘犇猶豫好幾天,真正開口還是有點不容易。
熊瀟鴿迅速冷靜下來,同時有些納悶這位下屬的表現,有話說話,這有什么不好說的?
“是方總想讓我過去。”潘犇鼓足勇氣。
熊瀟鴿的心情瞬間微妙起來,接著面無表情的問道:“方總?哪個方總?”
“就、就我們剛說的那個方總。”潘犇順著話答道。
“是沒有商業道德的那個方總嗎?”熊瀟鴿詢問。
潘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