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百億。
盡量爭取。
深夜時分歸來的方卓為仍舊在等待的江上洲、邱慈云等人帶來了最新的消息。
這是一個什么樣的數字？
按照大家的估算，那就是最少能帶動2000億的社會資金，勢必能惠及產業鏈的各個環節。
一直以來，半導體領域都不是投資熱土，但配套政策政府資金有希望改變這一狀況。
這些天，進京團提出的建議就是形成一個機制，一旦這次有不錯的效果，后續很可能拿到規模更大的資金，又會是帶動一波更大的社會資金。
「好啊好啊，領導還是有眼光的，怎么愿意松口這么多？」江上洲的第一反應就是雀躍。
關于這次找領導要錢的目標，其實一直沒有太過確定，籠統的范圍是300億以內，也即帶動至少千億的產業投資。
因為，上個月出臺的政策除了搞基建、房地產和產業振興，也已經包含了重大科技項目的攻關，而企業得到的一種明顯支持就有一年200億的財政貼息。
進京團的述慘、建議、表態、游說，相對來說都是額外的。
方卓知道這一點，也從領導口中聽到了類似的情況，人家說了——「你們以為就你們一伙人來要錢嗎」。
半導體行業不景氣，別的行業也沒景氣到哪里去。
所以，這個能擠出來的資金數字是比較小心謹慎在揣摩的。
連江上洲也沒上去就問領導到底能掏多少錢，他怕自己這樣一問，數字一出口反而就不好斡旋了。
「倒也不是領導松口，是我松口。」方卓嘆道，「我要五千億，他給抹了個零。」
江、邱、柳等人：「……」
方卓又說道：「只是盡量爭取，不知道能不能爭取下來呢，或者，爭取下來了可能還得打折扣，明天下午還有會，可能還得再商量這個數字，反正，他既然說了，咱們就咬死500，也別提400的事了。」
四五百，四五百，當然是要五，不要四。
「好！還得是方總！」江上洲使勁的拍了拍方總的肩膀，「還是方總膽子大！」
方卓沒有邀功：「還不是領導體恤咱們行業不容易，還不是你們前期工作做得好，我就是想著，反正我是外行人，反正我年輕，說錯話也沒關系。」
況且，這還是領導讓自己向江博士學習的，已經有言在先了。
「既然你來京城，后面可能就得多在幾個部門露面溝通。」江上洲沉吟道，「明天早晨，你跟我一起，我們去見幾個我父親的老部下，雖然和咱們半導體不搭邊，但說不準什么時候就好說話。」
方卓點點頭，表達了謝意，沒有謙讓。
他這邊剛說著話定下明早的事，口袋里的手機又響了，卻是臨時又要求參加今晚第二個領導明天上午主持的討論會。
江上洲沒有感覺到奇怪，反而說道：「冰芯的掌門人既然到了，那就得你說話你表態。」….
方卓對此有心理準備，點頭道：「行，大家都早點休息，后面幾天看來都還有的忙。」
進京團的好些位年齡都大了，身體狀況也一般。
凌晨時分，大家不再客套，懷揣著新獲知的資金消息先回房間。
方卓沒有立即睡，他再次反復看了服務聯盟的行業數據，力爭明天所說的話都能言之有物。
這一晚，短短睡了四個多小時，方卓醒來之后也沒覺多疲憊，喝了杯咖啡，帶上一杯茶，跟著江博士就去拜訪他家里的故交。
江博士家里的情況不用贅述，不光他的父親，他的妻子也曾在教育領域任職。
方卓隨著江博士效率很快的拜訪了三位故交。
果真沒有一位與半導體行業相關，而言語介紹之間也是私交。
「我知道你不太喜歡來京城，但認識認識人有時候也不錯。」江上洲一把年紀，身體抱恙，又這樣大早晨的領人登門拜訪，人情上自不用說。
「我倒不是喜歡不喜歡。」方卓很誠實的說道，「我是不想也不奢望和領導成為朋友或者什么比較近的關系，即便我真的想這么做，一個大富豪的熱情又不知道會被怎么解讀了。」
他繼續說道：「我把他們視為行政的符號，他們最好也把我視為能做事的符號，這樣就挺好。」
江上洲有些驚奇的笑道：「我還真沒想過大富豪的角度，那我今天早晨還破壞你的……你的原則了。」
「也不是一條硬性的線，大差不差而已。」方卓笑道，「我昨天和領導說，到40歲就退休，退休生活或許多點朋友也不錯。」
江上洲悠悠的說道：「你這樣的人不行的，不管是你自己還是外面的情況，都不可能的，你像是中芯的張汝京，臺記的張忠侔，沒有你壓陣，冰芯的上上下下、這派那派能凝合在一起？更別說你還要去國外建廠，情勢更復雜了，你要是敢退休，冰芯過兩年就得讓你火急火燎的再回來。」
「就像中芯里的上上下下，這派那派？」方卓反問了一句。
江上洲忍不住瞪了眼方總：「你是真掃興。」
張汝京離開中芯，逼得身體抱恙的他不得不擔任董事長，又從外尋找CEO，引來新的注資，如此才勉強壓下派系紛爭，這實在不算是個好事。
方卓也覺得有點失言，趕緊換了個話題：「昨天領導問我冰芯什么時候能追上臺記，我一點鐘的時候睡不著又給梁博士打了個電話，明年冰芯必須要大幅度增加研發投入了。」
江上洲皺了皺眉：「又是建廠又是研發，你錢從哪來？」
「易科股票在漲，永科地產今天上市，明年不管怎么著都能有錢的。」方卓簡單談了談錢，鄭重其事的說道，「臺記在裁人，內部有點不穩，雖然金融危機，全球的消費電子在未來幾年一定會漲，這是最好的追趕機會。」….
一代半的差距，消費電子的巨大增長，梁孟淞、胡正明團隊由來已久的技術研究，這是冰芯往前追的好時候。
江上洲點了點頭，思考道：「臺記的研發投入還是不會放松的。」
他仔細想了想南邊那位對手的數據：「去年它的研發投入突破5億美元，今年全年可能接近6億美元，絕對數字上真的很大。」
通常來說，晶圓代工廠的研發支出比例占年度營收的510，臺記的這個比例進不了全球前五，但它的營收很高，投入的絕對數字就超過同行。
方卓「嗯」了一聲，臺記的六億美元，確實不少，但相較于它以后一年數十億美元的研發投入，又顯得很少，這時候跟上腳步最具性價比。
他已經決定，冰芯接下來幾年在研發這一塊的投入不設限。
當然，他是不設限，但內部能承受多少也是問題，不算設備投入，就單純研發投入，真掏出來6億美元，冰芯大概都花不完。
「我有時候一想著臺記和張忠侔，還真是頭皮發麻。」方卓笑了一聲。
「有什么好麻的，如果不是各方面的掣肘……算了，說這個沒意義。」江上洲搖搖頭，不想做假設，發展就是得從實際出發，「而且，想他干什么，他都已經退休了。」
「競爭對手有很多地方也值得學習。」方卓如此說道。
「這倒是。」江上洲同意這一點。
返程路上聊著行業和企業發展，中間又下 車吃了個早點，等到返回酒店，進京團也已經整裝待發。
今天又會是繁忙的一天。
不過，上午的會議出乎方卓意料，討論氛圍相當溫和，領導牽頭著重的是產業短板但又相對容易出成績的環節。
既然要投資，要撬動社會資金，盡管半導體普遍周期長，但也要先挑可以吸引資金的利益點。
有利益才能有活水。
這方面其實比較明顯。
方卓基本是重復了團隊已經談過的事情，指出刻蝕機、薄膜設備、測試設備和清洗設備等領域的投入值得期待。
這場會從九點鐘開到十二點，結束之后是簡單的午餐。
「說起來，方總，我們算是半個老鄉。」這位詢問廬州做菜秘書長的領導不像昨晚和今天上午那么官方，午餐時間主動聊起了關系。
半個老鄉？
那你這關系是算在申城、臨安、廬州的哪一個？
方卓驚訝的說了半截話：「領導，您是……」
「我就是合工大畢業的。」領導笑道，「咱們算不算半個老鄉？」
方卓展露笑顏：「那肯定算，冰芯從合工大招了很多工程師。」
領導微微點頭：「從我個人情感來說，冰芯落地廬州是讓我很欣慰的。」
方卓順理成章的談了談冰芯在廬州的帶動發展，這是有目共睹的事情。
領導聽的很認真，順便還定下年后去冰芯視察的安排。….
方卓自然表示極大的歡迎。
他這頓午餐一邊吃，一邊聊，平常心所展示的態度倒是讓不少這一幕的人暗暗點頭。
十二點半，結束了午餐，手機剛開機，來自劉肅毅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方總，永科……破發了。」劉肅毅的聲音顯得有些忐忑。
永科今日港股上市，劉肅毅提前打的電話請不來大老板，他表面上仍舊在內部和媒體面前談笑風生，透露了方總對公司的極大關心。
但確實……他知道冰芯似乎有很重要的事務在忙，真的是搶不來關愛。
永科港股發行價6.76港元，上午已經跌到6.14港元，可謂是意料之中的破發。
即便這樣，永科市值仍然有368億。
但這個數字相較于早一年上市的碧桂園是天差地別。
「嗯，不是你的問題，市場行情就這樣，金融危機下能上市就不錯了。」方卓很平和的安慰道，「股價只是一時的反應，永科地產的基本盤很好，內地政策也很好，會漲回來的，你的精力還是要放在業務之上。」
電話另一端的劉肅毅咽了口口水，后背微微有汗，方總的態度……
「保質保量保周轉，永科地產可以是個長久的牌子，我對永科是有信心的。」方卓再度表態。
劉肅毅稍稍吸氣，老板在騙人了。
「好，方總，我也對公司發展有信心。」劉肅毅很嚴肅，也是難得的明確表態，「永科地產絕對可以成為兄弟單位的助力。」
方卓很欣慰，劉一億成長了。
劉一億早就知道，但他總是裝著不知道或者不想知道的消極態度，這一次就很積極了嘛。
「圣誕節前我回申城，到時我們見個面。」他主動提了時間，覺得可以更開誠布公的來聊一聊未來規劃。
「好，方總，我后天就回申城。」劉肅毅說道。
方卓想了想京城這邊的事，又不太確定的說道：「如果圣誕節前不行，那就春節前的大年會，永科一起過來開，咱們可以好好聊一聊。」
劉肅毅心態穩定，老板變更時間很正常。
方卓又安慰兩句，結束了與劉一億的通話，這位地產悍將其實很有能力，永科地產上市對他大概也是一個標志性的節點。
過了一會，永科地產上市的消息在腦海中打了個旋的消失不見，就是今年大年會可能確實會熱鬧一些。
下午時分，方卓簡單和團隊溝通了一會上午的會議情況，很快就又參加了第二場會議。
不像上午的溫和，下午的氣氛就既凝重又顯露出爭議。
半導體要錢，其它的也要錢，半導體把錢擠走，其它的就少了投入。
這筆帳要怎么算？
不好算，聽領導算。
這個時候的領導顯示出很大的耐心，談了很多一線數據和國內外發展的關鍵時期。
只是，仍舊有人憤憤不平，沒有點名，賭氣式的看著方卓，問了句：「出不了成績怎么辦？」
方卓要當仁不讓。
旁邊的江上洲攔住他的仁，拍了桌子：「能怎么辦？誰不是在嘔心泣血的做？誰想不出成績？你想讓我表態嗎？讓我立軍令狀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這位看著江上洲，他是最不用立軍令狀的。
「該投就投，這是誰該做的事情？不能以后又來追悔莫及。」領導發了話，「中芯，冰芯，這個心和行業里的心都是一樣的在圖發展，我們不能讓人寒心。」
他環視會議室，最后說道：「集成電路的產業投資，就由我們牽頭來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