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卓不會關注易購一次普通的會議。
凡客的事已經從他心里過去了,與陳年的對話也只是一朵小浪花,頂多因為老熊、雷子意外的電話而讓這朵浪花多了些陽光下的色彩。
行業會議結束,方卓圍繞移動互聯網的呼吁出現在媒體版面,以及,他披露的易信數據也出現在企鵝的桉頭。
超過4000萬。
這其實在企鵝的預期之內。
但那個頗為神秘的“很高的活躍用戶比例”就讓企鵝上下有些坐立不安和如芒刺背。
到底是多高啊!
最主要的是,企鵝的來信在這個維度上不是很能打。
來信的用戶規模剛剛突破2500萬,在當前環境下也算很好,可是,活躍用戶量只有不到700萬。
以及,來信現在還面臨一個問題。
來信不僅僅是同易信競爭,現在隨著QQ這方面功能的同質化,一部分用戶僅僅是導流到來信上就繼續使用QQ,不能形成有效的裂變。
這讓企鵝內部需要做出抉擇。
是砍掉QQ這方面的功能來全力支持來信,還是繼續讓這款王牌軟件推陳出新?
不砍QQ,來信本來與易信的競爭就屈于劣勢,砍了QQ……或許,擁有龐大用戶量的QQ才是企鵝對抗易信的版本答桉?
在可能決定企業興衰的選擇上,即便是馬華騰,即便是劉熾坪,也十分猶豫。
偏偏,外部的競爭壓力越來越大,這又容不得企鵝慢慢衡量。
Allin移動,怎么All,這也是一個難題。
7月4日,傍晚,方卓布置臨行前的瑣事。
本來,他還想出席一次周辛那個慈善基金會的活動,但因為時間太趕,只能往后推。
方卓不是太喜歡這一類的動作,就覺得周辛值得信任,沒事捐些錢過去就行,不過,小蘇老師對這樣的想法給予了批評。
——又不是讓你怎么地怎么地,偶爾露個面,你這首富名頭能起到宣傳作用,多一點效果都有一點的好處。
方卓覺得也對,首富的名頭向來是在與人交流中十分有作用的,或許也能有益于些別的事。
晚飯和父母一起吃,趙淑梅與方同自從意識到錢花不完之后向來是閑云野鶴式的風采,但是,最近的趙淑梅但凡出現在飯桌就神色認真的進行公司事務的交流。
“易購的上市按照慣例,年內就能成功吧?”
“聽說高盛和易科的關系不睦,但也不至于在易購上市問題上使絆子吧?”
“哎呀,還是要早點上市的好,燒了投資人那么多錢,上市了也算有個交代嘛。”
趙淑梅同志著重討論的就是易購上市的問題。
方卓對這個不言不語,蘇薇只是笑著一一解釋,但也絕口不提別的事。
一頓飯吃出了公司開會的感覺。
“咳,媽,祺祺從香江那邊回來了,我問了她,回頭可能負責一些周辛那邊慈善基金的工作,你沒事不如關心關心她的人生大事。”方卓放下碗快,提到了妹妹的工作變動。
因為所學的專業,趙素祺偶爾也幫方卓處理一些金融上的事情,工作不算太忙,但需要一個值得信任的人來做。
“她是個有主意的。”趙淑梅果真被轉移了注意力,嘴里又念叨著侄女的事情。
只是,她臨走前還是拍了拍蘇薇的肩膀,鼓勵了一句:“好好上市哈。”
蘇薇等到兩位上樓,終于忍不住笑出來。
“明明是好好上市,為什么我聽起來就是好好生娃,就是優生快生。”
“淑梅之心,大家皆知了。”方卓也莞爾。
蘇薇起身踱步,嗯,如果順利的話,年內是能完成上市的,但公司不是上市就終結了,后續的工作也很重要。
尤其,現在還是一個PC往移動端轉型的時期,這對電子商務來說也是有很大影響的。
智能手機真是越來越成為大家身體之外的器官了。
她轉著念頭,但沒有聊這些考慮,反而是問起這兩天的會議情況和后面時間的行程安排。
方卓挑著趣事說,有點遺憾慶子與自己的形同陌路。
“他好像有點躲著我。”
蘇薇聽著這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自知之明的話,評價道:“李總現在想法太多了,有些事,躲也躲不過去的。”
她知道米團的一大策略就是逼著前面的項目可勁燒錢,李果慶的鐺團網就在這一行列,而且,看起來還真有效果。
方卓搖了搖頭,說道:“算了,我等會從公司過一趟就去琴島了。”
“去找張總是吧,還是你們一起開啟全國游?”蘇薇笑道,“哦對,我今天開會碰見一個有意思的問題,我們聊到易信,聊到企鵝面臨的局面,那邊總歸是要在來信和QQ之前選一個的吧,你說,他們怎么選才好?”
易信現在是易購公司上下的標配,也是閑聊的時候聊到的。
“那要看張總,我都行。”方卓先回答前一個問題,然后想了想,“因為易信越來越強,那邊必須有所舍棄,不然不好守住核心業務是吧。”
他稍微解構,給了自己的想法:“我知道你們的意思,嗯,站在企鵝立場進行選擇,不過,我覺得可以慢慢接受通訊產品第二的位置,把注意力放在其它領域,你覺得怎么樣?”
蘇薇愣了愣,搖頭道:“不可能,這怎么可能?誰能接受!”
“那怎么選都是錯,非讓我選,我選Q。”方卓這么說道。
“那已經投入巨大成本的來信怎么辦?”蘇薇問道。
“死唄。”方卓聳聳肩,拿起包,“你這話問的,能怎么辦,死一個先唄。”
蘇薇只覺這話格外平澹又格外殘忍。
方卓坐車繞路公司,然后就直奔機場,乘“慶子號”飛往琴島。
這一次是先去拜訪吭哧創業的老朋友張汝京,然后以琴島作為第一站,飛京城,至西安,赴羊城,轉鵬城,到香江,回廬州,過蘇州,看無錫,最后再返申城。
方卓是想親眼看看國內的半導體相關企業的現狀和精神面貌怎么樣。
當然,因為有華夏晶圓制造服務聯盟的匯報,他對這個現狀的期待沒有放太高,就是想親眼瞧一瞧,轉一轉。
晚上九點鐘,飛機降落在琴島,很快就見到了準備接風宴的張汝京。
“嗨,張總,風采依舊啊!”方卓很高興,上去給了一個厚實的擁抱。
“感謝首富還記得我,我是老了,你方卓是越來越強勁!”張汝京哈哈大笑。
“怎么用個強勁來說我,聽著就有點別扭。”方卓搖頭,落座,倒酒。
接風宴是私宴,沒有本地領導作陪。
“我看新聞都寫了,說你方總正在主導四大巨頭的競爭,說什么今年是YBAT的大戰之年。”張汝京笑道,“說你方總已經讓馬華騰流淚,讓馬伝心碎,就差李彥泓了。”
他繼續說道:“而且,你這個什么新手機不是剛發布,不應該正忙嗎?怎么有空來我這邊了?”
“什么亂七八糟的。”方卓眨眨眼,沒想到張總還挺關心時事,“我底下的人都能做事啊,花錢請他們都是干什么的,不就是讓我能閑下來的,老張,你得向我學。”
張汝京樂呵呵的點頭,是要向首富學習,鑒于首富給自己的廠子投了錢,他說話就是有道理的。
他舉起酒杯,說道:“行,向方總學習,也向易科學習,你那個芯片搞得不錯。”
方卓碰了碰杯,笑道:“是吧,哎,這是我一把祝融之火。”
“你們這個公司起名,我是真不知道到底是認真考慮還是隨口就來。”張汝京喝了一杯酒,吐槽道,“祝融芯片,澹水珠計劃,這都是怎么起的?”
祝融芯片自然是方卓欽點。
至于這個“澹水珠計劃”,是晶圓服務聯盟的內部計劃。
如果方卓沒判斷錯,起名大概就是秘書長柳洋洋主導的。
所謂澹水珠計劃,是指國內半導體的方方面面都比不上國外,國外的公司像是名貴的海珠,國內的公司像是價格相對廉價的澹水珠。
不過,澹水珠固然便宜,但如果仔細挑選,串成項鏈,那戴起來也是挺漂亮的。
晶圓服務聯盟起到的就是一個串珠子的作用,而這兩年的手段方式就是為國內企業牽線搭橋,幫忙引入國外的資金進行投資。
上面搞了個半導體產業基金被業內稱之為“大基金”,晶圓服務聯盟的牽線搭橋被稱之為“小基金”。
兩個基金并舉,前者往往能關聯行政資源和規劃,后者則是響應迅速,投錢痛快。
“名字不重要,能不能有用才是關鍵。”方卓不以為然的說道,“我從01還是02年就在高校搞‘我看誰不喜歡半導體’獎學金,這些年經常能收到親筆感謝信,還有不少直接畢業后就到了冰芯,有啥大不了的。”
張汝京笑瞇瞇的說道:“你方總有錢,校領導哪能說什么。”
方卓嘆道:“有錢是好事啊,有錢好,我這次就是看看我的、我的錢和我的朋友的錢都是投到哪里去了。”
張汝京點點頭,又上手倒酒。
自從離開中芯,他從申城到琴島,極其低調,就是勐干國產大硅片。
只是,技術和人才上都存在困難。
張汝京是很感謝方卓的,但凡他這邊有話過去,不管怎樣,有時候不是方卓本人回話,問題總能得到一些解決。
方卓不是神,錢也不能解決所有問題,只要有所進益,張汝京就很高興。
飯桌上,兩人你一杯我一杯,酒意都很快上頭。
方卓平時是注意喝酒的,張汝京更是干脆不喝,今晚實屬心情到位。
酒過三巡,飯菜沒什么好吃的,張汝京干脆起身就帶方卓去隔壁廠子里參觀,要給他介紹自己如今的工作進展。
方卓欣然應下。
兩人勾肩搭背走在前面,其他人落后幾步走在后面。
“方總,你說實話,服務聯盟從國外找的錢是不是都是你投的!”張汝京的聲音稍大。
后面跟著的人連忙又往后倒了幾步。
方卓哭笑不得:“張總,想什么呢,我要投錢就大大方方的投了,我冰芯不都直接昭告天下,這又不是見不得人的事。”
“你這人考慮深遠,誰知道呢。”張汝京夸道。
“考慮深遠有啥用啊,冰芯最近兩撥人有技術方向的異議,我是滿頭包,不知道怎么辦好了。”方卓苦惱道。
張汝京說道:“所以,來找我請教了?”
“噢,那倒不是,你老了,這是最新技術的分歧,我能不聽企業內部技術分析,轉而因為你個老頭的思考來判斷嗎?”方卓平靜的說道。
張汝京:“……”
還真是大實話。
他沒好氣的說道:“你過來就是刺激我的是吧。”
“不是,我是帶你一起到其他城市轉轉,看看投資情況和行業進展,你不是聯盟內部的人,但經驗還在,老胳膊老腿的是能發揮余熱的。”方卓發出誠摯的邀請。
“行吧,答應了。”張汝京只聽見“發揮余熱”四個字。
方卓笑道:“哎,你老張,你老張在琴島這邊怎么樣?這邊的產業環境,嗯,我還是覺得你直接在申城就行了。”
“那不是有你坐鎮呢,換個心境,換個地方,我簽了競業,我也不容易的。”張汝京笑言之前的事情,又很自然的談到自己對現狀的觀察,“我聽說臺記那邊這段時間開啟加班了,要使勁往前趕,它那邊是沒有技術屏障嗎?”
方卓聽到正事,酒意迅速消退,沉吟道:“臺記好像是在搞集中力量攻克先進制程,是不止一籌的先進,現在麻煩就麻煩在于它是兩種技術都有,我們是不好借他山之石的。”
他邊走邊說,介紹了梁孟淞、邱慈云以及胡正明他們的技術判斷,涉及的是前閘級gatefirst與后閘級gatest方案,分別是IBM、Intel為代表的技術工藝。
張汝京一瞬間仿佛重回中芯掌門人的位置,默默的走在廠區里,憂慮企業的技術路線選擇。
許久之后,他長嘆一口氣:“能追到這里已經很不容易了,這難免要試錯試路,方總,我不該說什么,但我說個極其個人的觀點,如果是我選,我會選擇梁孟淞團隊的意見,胡教授確實很厲害,確實造詣很高,但有時候始終與一線工藝接觸的人是有天然嗅覺的。”
“梁孟淞一直就是研究先進制程的事,縱觀他從臺記到冰芯,簡直天生就是干這個的。”
“我投梁孟淞一票。”
無票人士投出了一票。
“你還在這投上了,大硅片沒搞出來,我今天就是來問責的。”方卓不說傾向,故作恫嚇。
“是是是,我是還得加把勁。”張汝京換回新的身份,永遠致力于繼續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