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中二，乍一看還以為東窗事發了呢。”
等到方卓落地申城，他對東京電視臺的節目宣傳有些啼笑皆非，但看到節目內容之后就覺得這機位拍攝效果還真不錯。
本以為會略失風度，沒想到這個拍出來的視角還挺……
臉部線條硬朗，眼神頗為嚴厲。
“不是，他們是不是加濾鏡了？”方卓看了半晌，忽然覺得色采對比不太對。
劉宗宏對此有些茫然，觀察了一陣，好像是有點不一樣，但老板那冷酷嚴厲的眼神好像也不是濾鏡不濾鏡的問題。
“有點意思，孫正義的范很溫文爾雅啊。”方卓短評道，“稻盛和夫罵人的這一段剪了不少，但也留了一些是用來表達對東芝的憤怒吧，唔，那個高田茂久，當時現場我看他鞠躬的時候都沒注意到他眼睛里還有淚呢。”
不同于錄制現場的視角電視臺的多機位畫面更能表現文化交流的……熱鬧。
等到方卓歸家，雖然上電視不是什么稀罕事，但大家飯后閑暇還是一起觀賞了海外節目。
“你這樣逼著高田茂久負責，要請高田始，也難怪人家喊你魔王了。”蘇薇看了一段就理解了電視臺的舉措。
商業交流坐而論道，請來的都是人物也很知名，怎么看氣氛都應該是可控的，怎么開場就尖銳的把對面CEO給轟出去了。
“看起來比那些社長還社長。”母親趙淑梅的直觀感受是這樣，又說道，“我看咱們這邊的報紙上也經常報道日本公司的造假，真挺嚴重哈？”
“是挺嚴重的，連日本央行都下場了，還不單單是企業的事。”方卓這么說道。
“這里面肯定有幕后黑手。”父親方同忽然出聲道，“看那個國外網站一下子那么多爆料，媒體又跟著推動，還有日本財務省和央行下場撐股市，這一次背后肯定是有組織有預謀，肯定是有利益鏈條。”
方卓端起茶杯喝茶。
“狗咬狗嘛。”趙淑梅總結。
“咳。”方卓放下茶杯，茶水有點燙嘴。
“是啊，狗咬狗，但既然是小日本，那也是好狗。”方同表示樸素的道德觀。
蘇薇在旁邊煞有介事的點頭，贊同道：“對，好狗。”
方卓想了想，實在無從辯駁，提前結束了對海外節目的觀賞。
東京電視臺在這樣的時間點把節目放出來，倒是有點蓋棺定論的意思，配合“經營之圣”稻盛和夫的斥責，要求一批日本企業承擔責任，反思初心，進行改革。
這么一批世界五百強、行業巨頭在財務、產品上的造假行為，對整體形象以及某些具體賽道的影響是十分巨大的。
方卓在離開東京前和孫正義還聊了通電話，得知日本證券監管機構原本是打算對奧利巴斯處以罰款，而不讓它強制退市，但在全球矚目的情況下，奧林巴斯是不得不退市了。
晚上九點半，方卓在書房靜心的練了幾幅字，剛剛收筆就見小蘇老師走了進來。
“賺了不少？”她隨意的問了句。
“還行吧，日本央行和財務省很敏感，適可而止。”方卓答道，“孔豫還在日本調研情況，后續可能會觀察日元的動向。”
蘇薇笑道：“你們這個真是……怎么就搞了那么多花樣？”
“笨辦法罷了，產品質量不達標總是有馬腳露出來，不管日本央行或者它們企業內部怎么改革，既然被戳破了，后續影響有夠受的。”方卓指的后續影響之一便是全球各地的集體訴訟。
那些集體訴訟會是把幾個公司拖破產的重要因素，這也意味著日本官方在股市的動作早晚會失效。
當然，它最大的目的是防止日本股市被這一波大公司牽連，順帶著是把個體公司下跌的股價都托住了。
“那你那個半導體呢？”蘇薇問了個最開始的目的。
“東芝在美國有8基待建核電，現在已經有4基中止，剩下的也都推遲建設進度。”方卓娓娓道來，“東芝的核電業務在全球已經實際上幾乎沒有了潛在客戶，這是死棋了。”
他繼續說道：“但東芝在美國收購的西屋電氣從一開始就是獨立運營，它在美國肯定還會掙扎的，八成會化身一個拖累東芝的財務黑洞，除非東芝現在當機立斷的剝離這一塊業務。”
蘇薇明白了任何一個已經被重資投入又被視為集團未來的救命稻草都沒法說扔就扔，而無法決斷就意味著被拖累。
確實是個慢刀子。
同時，東芝應該還存在資本市場的大忌，財務造假，未來一段時間都是焦頭爛額。
她想到東芝存儲，想到易科播放器最早就是從東芝拿貨，心里也有些感慨，時間真是太奇妙了。
“日本市場風云變幻，我看這幾個被爆料造假的企業這么此起彼伏，恐怕以后就很難再復蘇了。”蘇薇心里盤算一番之后說道。
方卓“嗯”了一聲，大差不差吧，雖說起自網絡爆料，但造假行徑的性質是一場大飆血。
他想了想，說道：“全球市場的大蛋糕整體雖然在增長，可是終究有限，競爭還是越來越激烈的，不進步就被淘汰，總不能讓哥們停下來等不是。”
“索尼可真是易科的好哥們，斯金格請你進董事會真是……真是應該給他發個易科勛章。”蘇薇笑道。
“兩家公司的情誼大概還沒到盡頭。”索尼外部董事方卓先生由衷的說道。
蘇薇對日本發生的事有著十分的好奇。
但方卓左想右想，其實沒什么太出奇的地方，就是躬匠們鞠躬鞠躬再鞠躬，本質只是一批造假行為引起的震動而已。
他的簡單敘述沒有讓蘇薇滿意。
真正讓蘇薇感到滿意的還是時隔兩天后從日本傳來的消息。
東芝還是承認了財務造假，承認了3代CEO前后共同參與的造假。
伴隨著這樣的消息，松下仿佛破罐子破摔的修正了對本財年的虧損預估，預計將會虧損90億美元，成為本輪日本公司虧損第一名。
連瞎折騰的索尼也只能在虧損排行榜上屈居第二。
這樣確定的消息又一次刺激到相關公司和無辜公司的股價，惹來本次救市的日本央行官員失態，大罵東芝和松下不爭氣。
日本商界和輿論一地雞毛。
蘇薇在看完來自日本的最新消息后所出現的第一感覺，還真就是東京電視臺在宣傳節目時用的評價，魔王。
東京電視臺也算無心插柳柳成蔭了。
她再看國內的網絡，上面也不乏一些“日本花式造假大賞”的節目，從頭到尾的幫忙捋清這一次的造假事件。
傍晚臨近下班，蘇薇處理了手頭上的工作，前往隔壁同樓層的總裁辦，瞧見方總正在落地窗邊沉思。
“又在想著往哪禍禍？”她笑著問了句，又順手泡了杯咖啡。
“不是，就是美國那邊還是得過去，現在的輿論動靜小了，反倒是真正有一些實質性動作。”方卓沒回頭，說著最新的消息，“又有撤銷冰芯許可證的聲音。”
他自顧自的說道：“時間還是不行，最少還得扛兩年，處境才好過。”
晶圓代工領域的制程仍舊在大踏步的前進，冰芯如果這時候被困住，那就太可惜了。
“我已經讓德國那邊的副總裁帶隊去華盛頓搞游說。”
“或許，得先把冰芯的上市提一提，錢放在面前被拿走才是有效果的。”
蘇薇沒有打斷面前這個男人明顯在整理思路的過程。
她知道冰芯這個基礎架構所能帶來的意義。
如果說，先前的易科一直在扶持和帶動冰芯往前追，現在則是發展起來的冰芯已經能夠給易科提供重要的助力。
手機芯片這一塊不用提，易科現在要大力發展的云計算業務也在與冰芯進行密切的合作，試圖從芯片這個硬件領域帶來更大的競爭力。
因為公司屬性，易科最能倚仗的還是自家人。
“讓冰芯明年年初啟動上市，找高盛來做。”方卓轉身坐回桌后，確定了一件事。
“在香江？”蘇薇下意識的問道。
方卓搖頭：“不，紐約。”
蘇薇皺了皺眉，這個和之前確定的不一樣。
“美國這段時間冒出來的聲音除了冰芯的體量已經變大，也因為兩邊競選。”方卓說道，“先讓冰芯啟動，讓股東們聞聞肉香，撐一撐，撐過小奧勝利，事情就好處理了。”
“你的意思是……”蘇薇聽出來了，“這一次不上市？”
“債務太高，對估值不滿意，有信心下次上市成功并帶來更高市值。”方卓笑道，“中止上市，下次再到香江去。”
蘇薇說道：“你這樣戲弄影子股東，到時候一個生氣真的把冰芯許可證給直接撤了。”
“那怎么辦呢？大不了一拍兩散。”方卓搖頭，“我絕對是真心實意的想把冰芯經營好。”
“這些繁復的事還是你這位魔王頭疼吧。”蘇薇見電話鈴聲又響起，趁著沒接通先說了句。
方卓撇嘴，按通電話，聽了幾秒不自覺的抬了抬下巴，臉上也流露一絲快意。
蘇薇本打算離開辦公室，瞧著他的神色變化又停了下來。
“怎么？”她等電話結束后問道。
“梁博士打過來的。”方卓說到這里頓了頓，清清嗓子，說道，“終究還是他在28nm驗證的方向方案是最適合的。”
冰芯28nm制程的技術路線之爭由來已久，一個是胡正明、邱慈云等人支持的業內主流的前閘極，一個是梁孟淞團隊支持的后閘極。
方卓很長時間以來但凡看冰芯的匯報，總是能看到可以稱得上是喋喋不休的爭論。
最終，他迫不得己的和稀泥，讓兩種方案一起在冰芯驗證。
現在，這個結果出爐，胡、邱他們的前閘極方案在電遷移問題和短溝道效應上始終無法進一步解決問題，而梁孟淞的后閘極進展順利。
后續還需要驗證的問題仍舊有很多，但主要的技術方向跑通了。
28nm是一個制程上的甜蜜節點，將會擁有很長的生命周期，這一點在業內基本是共識，冰芯現在取得突破，于本身是保證了技術和研發上的前進，于冰芯面對的外界不利情況也像是一針強心劑。
方卓是覺得自己的心臟撲通撲通的使勁跳。
“咳，咳，咳咳。”他連咳幾聲，試著整理情緒，但終究是沒收住，在辦公室里放聲大笑，“梁孟淞，哎，這梁孟淞……”
蘇薇知道這個男人的表達，奇才啊，真奇才啊！
方卓笑了一會，搖頭嘆道：“梁博士的成功也意味著胡教授和邱總他們的失敗，這個要怎么安撫呢？”
梁孟淞之奇也在于胡正明、邱慈云等人不是無能之輩，但他仍然堅持著與乃至業界主流都相反的看法。
偏偏，他是對的。
胡教授浸淫行業數十年，又是梁孟淞的導師，難道他的水平就差嗎？
“冰芯能突破肯定是好的，他們對這個肯定樂見其成，但都是人，自己手底下沒成功，情緒上是得注意。”蘇薇考慮了一會，說道，“得別讓梁孟淞的情緒太……太明顯。”
“你知道他剛才在電話里怎么和我說嗎？”方卓聽到這句，學著梁孟淞的語氣，“他說，方總，我早就說了吧，你別和稀泥，那是浪費錢。”
他雙手一攤，有些哭笑不得，就梁博士那個性子，不會現在已經跳上邱慈云的辦公桌了吧？
“我去廬州，給他們慶功，順便安撫下胡教授他們的情緒，這是一幫人啊。”方卓從桌上抽了兩個文件，又給秘書打電話，要立即啟程。
他剛打完電話就又有邱慈云的電話打了進來。
方卓立即鎮定情緒，聽取這位冰芯CEO關于28nm后閘極方案的匯報，主要是關于閘極材料、使用更高電導率和熱穩定性的金屬材料、化學機械研磨、優化離子注入和熱處理等方面的突破。
“梁博士和他的團隊取得了卓越的成就。”邱慈云這樣總結。
“邱總，辛苦了。”方卓說道，“我晚上就到，我們當面聊。”
他剛要結束通話，又疑惑道：“你那邊有什么一直在響？”
邱慈云淡定的答道：“梁博士一直在敲我辦公室的門。”
方卓立即再次說道：“嗯，邱總，辛苦了！”
邱慈云：“嗯……”(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