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幕落下,葵城南方的森林一片漆黑,偶有蟲鳴鳥叫,更為黑暗的背景增添了數分恐怖。
但葵城城內此時卻是一片燈火燦爛。
葵城城墻上每隔十步便有一個放置著一個用于照明的火盆,木材在其中燃燒,發出噼啪的做響聲。
手持長戟的漢軍哨卒警惕的看著城外漆黑的夜幕,提防著城外“蛾賊”可能發起的夜襲。
不遠處數隊漢軍的巡邏隊在漢軍軍官的帶領下,在城墻上來回巡視。
在葵城南城四里處,黃巾軍下了明營,火光星星點點布滿了整個葵城南面的曠野,如同天上的星海一般明亮。
朱儁臉色凝重的站在城樓上看著南面的黃巾軍大營。
漢軍白日新敗,軍中將校連折數人,士氣正是低落之際。
葵城的城墻不過一丈多高,給漢軍的庇護能力有限,就算黃巾軍沒有大型的攻城器械,葵城的漢軍恐怕也無法阻擋城外的黃巾太久。
輕風拂來,也帶來一聲若有若無的哀嚎聲。
朱儁偏頭看向城中一處漆黑的地方,那是漢軍傷兵居住地方,哀嚎聲正是從那里傳來的。
朱儁有些恍惚,此時和長社何其相似,只不過是城外的黃巾軍統領不是波才,而是許安。
“使君……”
一名親衛緩步走到朱儁的身旁。
“別部司馬孫堅、佐軍司馬王恩求見。”
朱儁聽到親衛的聲音,思緒也從天外被拉回了眼前,朱儁點了點頭。
親衛默默的退了下去,片刻之后屋內便響起了孫堅、王恩兩人急促的腳步聲。
“孫堅拜見使君。”
“王恩拜見使君。”
孫堅、王恩兩人快步走到朱儁身旁行了一禮。
朱儁握住孫堅的手臂問道:“文臺傷勢如何?”
孫堅回道:“些許小傷而已,多謝使君掛念。”
“文臺深夜前來找我何事?”朱儁疑惑的問道。
孫堅神色嚴肅的說道:“我跟隨使君多時,就不與使君客套,如今黃巾軍已經截斷了葵城通往河內郡南部的通道,明日一早肯定會大舉攻城。”
“現如今城中不過千人,況且昨日新敗,軍無戰心,將無戰意……”
朱儁擺了擺手,示意孫堅不要再說下去了。
“我知道文臺的意思,葵城不可守,你想勸我趁夜撤離葵城,可對?”
孫堅猶豫了一會,定了定心神說道:“正如使君所言。”
“若使君身隕葵城,蛾賊定然聲勢大振,只怕黃巾余波再起,天下將要再起亂局……”
孫堅鄭重的向朱儁請求道:“我愿帶兵襲擾蛾賊大營,掩護使君撤離葵城。”
朱儁目光閃爍,孫堅的所說他早已想到,只是撤離葵城就等于把留在葵城的數千漢軍拋入黃泉。
“葵城的守備就交給我吧……”王恩上前一步請求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
北風吹過,將城樓照明的火盆吹的忽暗忽明,照的朱儁的臉龐有些模糊。
良久無話。
城樓上終于傳來了一聲長嘆,北風再度吹來,城樓上的火光也終于黯淡了下去。
葵城城外,黃巾軍大營。
黃巾軍下了明營,寨墻外五十步內都放置著正在熊熊燃燒的火盆,駕馭著戰馬的黃巾軍騎兵三兩成群的游走在其中,警惕著城內的漢軍。
低矮的寨墻上,每隔十數步便站離著手持弓弩的黃巾軍軍士。
營寨內的間隙中,不時有背負著土黃色靠旗的黃巾軍什長帶著一眾手持長矛的軍士慢慢走過。
瞭望臺上的哨卒,也緊緊的盯著漆黑的夜幕,四周但凡有一絲風吹草動,都會吸引到他們的注意。
子時七刻12點45分。
漆黑的夜幕之下,黃巾軍并沒有注意到一支漢軍已經悄然踏出了葵城。
孫堅牽著戰馬和十余名親衛走在最前方,身后則是一眾相互牽引著的漢軍軍士。
人銜枚,馬縛口。
漢軍眾人皆是口中銜著木棍,而戰馬的馬蹄早被漢軍用布料包裹的嚴嚴實實,馬口也被綁了起來。
在夜色的掩護下,這支漢軍正向葵城南面的黃巾軍大營緩緩靠去。
明亮的黃巾軍大營很快出現在了孫堅的眼眸之中,寨墻外的火盆,游走的黃巾軍騎兵,瞭望臺上的哨卒被他盡收眼底。
孫堅回頭望向明亮的葵城,他知道此時程普和黃蓋兩人已經護衛在了朱儁的身旁。
只等廝殺聲起,葵城內所有的騎兵就會護衛著朱儁從東面撤離。
孫堅偏頭看向四周的漢軍軍士,生路在東,死路在南,而他們正往南而行。
孫堅翻身跨上戰馬,身后十七名親衛甲士也是盡皆跨上戰馬。
雙腿輕輕一踢馬腹,孫堅座下的戰馬晃了晃頭顱,邁開四蹄緩緩向前。м.ωеńχúе㈠貳.cом
一面火紅的旌旗被孫堅身后一名親衛騎士豎起,一眾漢軍軍士跟隨著火紅的旌旗向前緩緩而行。
戰馬四蹄刨動,細微的聲音也引起了墻外的游騎注意。
一名黃巾軍的斥候策動戰馬往前走了幾步,想要看清夜幕之下的情況。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一點寒光從黑幕中一閃而過,那黃巾軍斥候根本來不及反應,一只羽箭便已射入他的口腔,箭頭深深沒入,直至后頸后出。
他身旁的另一名黃巾軍斥候見狀不由得大驚失色,調轉馬頭,想要向后逃去。
破空聲乍響,寒芒再現,那黃巾軍斥候悶哼一聲栽到在馬下。
他的胸膛上正插著一支羽箭。
沉悶的腳步聲響起,一匹栗色的戰馬沖破黑幕,踏入明亮之中。
明亮的火光將孫堅身上猩紅色的戰袍照的格外的妖異。
“嗚”
低沉的號角聲響起,身穿著紅衣的漢軍破開夜幕,赤紅的潮水向著黃巾軍的營寨席卷而去。
“敵襲!”
瞭望臺上一名黃巾軍哨卒猛然回頭,向著身后的軍士大聲吼道。
“咚!咚!咚!”
示警的鼓聲轉瞬間便在黃巾軍的營寨中響了起來。
“殺!”
孫堅一馬當先沖向寨墻,低矮的寨墻不過兩米,黃巾軍修營時間倉促,并沒有放置太多拒馬之類的防御設施。
眼見孫堅直沖而來,黃巾軍營門附近也響起了急促的哨音,一時間寨墻上影影綽綽。
“嗖,嗖,嗖!”
寨墻上的黃巾軍弓手終于挽弓放箭,稀稀拉拉的箭雨向著孫堅射去。
孫堅揮動古錠刀,將面前的幾支羽箭斬斷。
黃巾軍雖然突然獲得了大量漢軍武備,但一個合格的弓手可不是這么好培養出來的。
這些黃巾軍弓手射出的羽箭,根本就沒被孫堅放在眼里。
“死!”
孫堅踩著馬背,如同猛虎一般躍上了低矮的寨墻,眼前是數名驚慌失措的黃巾軍弓手。
雪白的刀光一閃而過,身前兩名還在搭箭的黃巾軍弓手便倒在血泊之中。
“啊啊”
一名背負著靠旗的黃巾軍什長大喊著舉刀殺向孫堅。
長刀向下猛然揮去,孫堅不閃不避,奮起一刀去迎。
但聽“鐺”的一聲爆響,那黃巾軍的什長慘嚎一聲,跌坐在地,長刀已是脫手。
那長刀在空中轉了幾圈落在了草地之上。
營門附近的一眾黃巾軍軍士皆是被孫堅神威嚇得止住了前行的腳步。
孫堅翻身落下寨墻,將營門的攔木跳開。
“吱呀”
營門頓時大開,門外的漢軍甲士已經大聲呼喝著沖入了營寨之內。
漢軍的軍士猛然沖入黃巾軍的營寨內,他們踢翻了軍帳外的火盆,將一支支火把丟入軍帳之內。
火光頓時沖天而起。
孫堅的眼中盡是熊熊的大火,只是令人疑惑的卻是。
火光雖大,但卻不見黃巾軍的軍士的哀嚎聲,也沒有任何沖出軍帳。
“不好!”
孫堅猛然轉頭,想要喝止住前行的漢軍軍士,但只可惜為時已晚。
“咻”
尖銳的木哨聲突然從四周響起,一面面黃旗陡然出現在營寨的四面。
一名頭戴黃巾,手持鐵棒的黃巾軍戰將越眾而出,大聲喊道:“孫堅,我奉主公將令早已在此等候多時了!”
孫堅抬頭望去,認出了此人就是昔日張梁麾下的猛將何曼。
何曼鐵棒一舉,厲聲喝令道:“殺!”
“咻”
尖銳的鳴叫聲再度響起,這是黃巾軍進攻的哨音!
“萬勝!!!”
一眾黃巾軍的軍士高呼著萬勝大步向前,土黃色的浪潮向著前方還處于驚慌中的漢軍席卷而去。
此時漢軍大半已經涌入了營寨,但還有少部分處于營外。
眼見黃巾軍伏兵盡起,四面八方皆是頭裹黃巾的軍卒殺來,涌入的寨內的還在四處放火的漢軍軍士,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異變嚇得手足無措。
孫堅雖然竭力想控制住局面,但卻是于事無補。
不少在營門附近的漢軍本能的向著營門外涌去。
營門外的漢軍軍士雖然聽到哨音,但還不知道營內發生了什么,依舊是向著營門處蜂擁而去,大量的漢軍被堵塞在營門處。
最外圍的漢軍卻發現了營寨內的異變,那一面面黃旗,尖銳的哨音無不預示著黃巾軍早有準備。
但孫堅已經先帶人殺入了營寨之內,營寨外的漢軍并沒有人可以給他們下達將令。
不過黃巾軍的營寨內有伏兵,營寨之外又為何沒有?
喊殺聲響起,馬蹄聲如雷。
寨墻外上百名黃巾軍的騎兵已經飛馳而來,猛然沖入正在混亂中的漢軍人潮之中。
槍戟揮動,無數漢軍倒伏在地,戰馬踏過,無數甲士斃命沙場。
孫堅牽引著戰馬,大聲呵斥著,想要混亂的漢軍重新集結起來。
一名親衛騎士從旁側趕來,拉住了孫堅戰馬的韁繩喊道:“主公,來不及了,快走!”
孫堅舉目望向四周。
黑壓壓的黃巾軍軍卒正舉著火把,揮舞著利刃向前蜂擁而來。
“不要走了孫堅!”
何曼揮動著鐵棒帶著一眾黃巾軍的騎兵,直奔著孫堅所在的位置而去。
眼見形式已經惡化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
孫堅不再猶豫,帶著親衛騎士向著另一側殺去。
雖然孫堅不懼何曼,但此時若是被何曼纏住,屆時黃巾軍大軍圍攏而來,孫堅絕無活路。
黃巾軍大營北面熊熊的火光沖天而起,映照在許安的眼眸之中,化作了跳動的火花。
對于漢軍的襲營,許安早有防備,他命令何曼、于毒、張燕三人帶著軍士埋伏已久。
太行黃巾在葵城南面駐扎,攔住了南面和葵城的道路,等于將葵城和外界的聯系就此隔斷,使其成為了一座孤城 葵城的漢軍傷亡慘重,士氣低落,而且城墻低矮,朱儁久經沙場,自然是知道憑借他手下殘兵是不可能擋住許安太久。
守城絕無勝算,甚至可能堅持不到援軍的到來。
昨日廝殺黃昏才止,黃巾軍在南城倉促立寨,所以漢軍很大可能會派兵夜襲黃巾軍的營寨。
而且還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朱儁會借著這個機會逃出葵城。
因為如果朱儁陣亡在葵城,必然會引起天下震動,這后果定然是朱儁無法承受的。
“我軍一里外,出現漢軍騎兵。”
一名背插著負羽的黃巾軍斥候從黑暗中閃出,半跪在許安的馬前恭敬的向著許安稟報道。
許安收回目光,驅動了戰馬向前走了幾步,抬頭看向西面,似乎想要透過這漆黑的夜幕看到些什么。
夜幕之下,一支漢軍的騎兵正向東面疾馳而去。
朱儁被一眾甲士圍在中央,程普和黃蓋兩人護衛在左右。
葵城南面喊殺聲已起,沖天的火光被朱儁盡收眼底。
程普和黃蓋一語不發,他們二人曾想要代替孫堅襲擊黃巾軍的營寨,但都被孫堅拒絕了。
南面越發的喧囂的起來,起伏的馬背上朱儁不由又長嘆了一聲。
他回頭看向夜幕下的明亮的葵城。
那城樓之上原本熄滅的火光此時又重新燃起,城樓上影影綽綽。
朱儁知道王恩此時定然在城樓之上,注視著南城外的戰況。
朱儁握緊了手中的韁繩,他不想逃,但是他別無選擇,他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葵城,不能死在許安的手下。
他不能許安挾著斬殺自己的威勢,重新在大漢境內掀起新一輪黃巾之亂,漢帝國如今已是猶如一座千瘡百孔的大廈一般危險。
前方突然傳來一陣喧嘩之聲,也打亂了朱儁的思緒。
漢軍的前方突然浮現了出點點火光,密集的火光聚集在一起,匯聚成了一片片火海。